黃蜂被我這麼一問,表情居然不見絲毫變化,連眼神都沒有閃動,只是淡淡的道:“這些照片都很逼真吧,只是爲這種小事報警也太誇張了。”
我將手上的照片拿了一張給黃蜂,這是一張死者面部的特寫照,我等他看了幾秒後,纔開腔道:“黃會長,你忘了我的專業,我是學醫的,對法醫鑑定也有點了解,照片中的這個人面部皮肉異常鬆弛,且膚色蒼白。其他幾張照片中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他的皮膚已經開始乾燥,而且這個人的瞳孔散大明顯……”
說到這,我走進黃蜂,指了指照片上那人的眼睛周圍,接着道:“他的眼睛已經不太能反光了,這些都是死亡特徵,估計拍照的人也想告訴你什麼,纔會拍的這麼清晰,否則不會拍的這麼清晰,這種死狀,通過化妝是無法做出來的。”
我說完,故意將眼睛睜大了些,看着黃蜂,我說的這些線索聽起來頗有些力度,然則他此時若是繼續迴避,我也是無話可說的。
黃蜂借了我的放大鏡,仔細看了一會那照片,臉色與表情雖然仍沒有變化,眼神卻也變得銳利了幾分。我起初見他迴避的態度,以爲他與謀殺有關,此時看來,他似乎並不知情,他這人想來沉穩慣了,我這一堆話說出來,他也不輕信,竟將那照片來回看了十分鐘之久,才道:“我剛纔本想暫時穩住人心,纔會故意將這事說成是活動的一部分,你看看照片中的場景,是不是有些眼熟。這照片中的場景,就是這片樹林,要是引起了恐慌,無疑是給了兇手可乘之機,咱們現在只能等到天亮再報案。”
我從揹包中取出紅筆,在幾張照片上畫了紅圈道:“您的觀察能力很強,不過您沒注意一點,照片拍的都是近景,只有一張遠景。而這張遠景,剛好是臨時僞造的。您看屍體附近的落葉,都很整齊,與屍體的組合既不協調,而且您看看其他幾張照片。裡面屍體周圍的落葉雜草都與這張遠景大不一樣。很明顯,這是臨時僞造的。”
其實不久之前我也與黃會長的想法相同,認爲照片中的死者就在林中,故此我有意仔細看了照片,希望能找出死者屍體在林中的具體位置,縱使那人移屍,也能第一時間保護兇殺現場。
不想竟被我看出了這個破綻。
我見黃蜂沒說話,便道:“連此次聚會的地點應該是對外界保密的,就連龐睿這種初期成員都不知道,也就是說,這殺人者必是提前知道聚會地點的人。他先將聚會地點拍照,然後佈置一處與聚會地點相似的地方。在聚會前約死者到達那裡,殺了死者。臨時僞造照片,再帶着照片來參加聚會。我猜死者應該被拍照不到9小時……”
我話沒說完,黃蜂插了句:“兩小時?聚會地點是前天晚上定的,現在時凌晨2點,也不過過了二十幾個小時,兇殺在時間安排上太緊張了吧?”
我指着照片上的死者,道:“照片中的屍體被擺了幾次不同的造型,而每張照片中,都沒有出現屍斑,屍斑的出現時間是人死後2到4小時。即使出現特殊情況,屍斑推遲出現,也最多是8個小時後出現屍斑。屍體沒有屍斑,說明這人死了不到八小時,很可能連兩小時都不到。”
我頓了頓,又道:“兇手料定了您會遇事不慌,想要穩定大家的心思,說明他很瞭解您。提前知道聚會地點,說明他屬於社團高層。照片出現,說明他或他的同夥就在附近。他已經算準了您的表現,也就是說他要的就是您故作鎮定。”
說到這,我朝正在聚餐的人看了一眼,道:“他的目的,就是要這裡的人等到天亮再走。”
黃蜂沒能明白我的意思,被我說的愣了一會,才道:“什麼意思?”
我笑了笑,道:“您對兇殺很瞭解,他料定您看到照片後不會讓大家四散奔逃,至於目的,我還沒想明白。”
黃蜂嘴角向上翹了翹,大概是認爲我的推測過於誇張,故此纔有了笑意。我將照片還給他,走到正在做水果拼盤的龐睿面前,道:“這麼多人的拼盤,就你一個人在忙?”
龐睿想來已忘了剛纔的那些照片,見我來了,微笑了一下,道:“本來黃蜂還派了個小女生來幫忙的,剛纔她去派發飲料,現在不知道去哪了。”
我聽她說到飲料,心中一動,拿起水果拼盤聞了聞,又拿起打好的番茄汁聞了聞。
水果拼盤味道正常,番茄汁中則多出了一種不香不臭的特殊味道。我藉着燈光仔細看了看番茄汁,其中還有些極小的黑點,在緩緩移動。
看完了這些,我裝作無事的樣子對龐睿道:“這番茄汁味道比較怪,看來我是喝不慣了。你先忙吧,一會兒我來幫忙。”
說完,我朝龐睿笑了笑,便離開了。
這果汁中顯然被人下了蠱毒,下毒的或許是那派送果汁的女孩,或許她只是龐睿編出來的,而真實下毒人則是龐睿。
不管怎麼樣,我都得先通知子夜,想到這,我拿出手機看了看,居然沒有信號。我試着撥了遍他的號碼,果然無法撥出。
信號干擾麼?我想到這裡,看了看四周的人,見沒有人注視我,便想去找王兆春談談,目前能相信的,怕是隻有他了。
卻不想王兆春不知去了哪裡,我掃視了幾遍都不見他,此時樹林中時不時有些響動,不知是不是下毒那人隱匿在其中,不過我此時若離開,恐怕危險更大。
黃蜂見我愣在這,便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將下蠱的事情告知他,不曾想我才朝他的方向走出幾步,便聽見站在旁邊的人吼了一聲,捂着肚子躺了下去,見這場景,我心裡一緊,莫非蠱毒發作了麼?
隨後不少人也如這人一般,捂着肚子,倒了下去。我感覺了一下自己的情況,身體倒並沒什麼異常,看來起初的果汁中並沒有毒物。
黃蜂也不曾喝新的果汁,見衆人倒下了唯有我還沒事,便朝我喊了聲:“這怎麼回事?”
聽他的語氣,顯然也是慌了,只是較之我略顯鎮定,其實我被這一羣人同時倒地的情況也着實嚇了一跳,被黃蜂這麼一問,才恢復了幾分神智。
我趕緊將身邊的那人扶起來,摸了摸他的脈象,這人的脈象居然大小不一,且頃刻間便會有變化,我藉着燈光仔細看了看他的舌苔,舌質居然變得紅白相間了許多,還蒙了一層灰白色的舌苔。
我轉頭對黃蜂道:“這是被人下蠱的跡象,我再看看其他人是不是也這樣。”
說完,我又查了其他幾人的舌苔、脈象,都是如此。
其實一直以來,我並沒有親眼目睹過蠱術。之所以瞭解,主要是通過古籍與祖父的遊方雜記中的介紹。在我看來這等民間奇術,是需要秉持客觀的態度去作判斷的。而目前流傳在世人間關於蠱的說法,大多都是憑空想像捏造而成。
古籍中,蠱常被用作形容寄生蟲,對於這個說法,在古人的認識中,早在明朝就有所定論了。當時有一本《金笥玄玄》流傳於世,雖然其作者已難以考證,但校正過它的梅顛道人周履靖卻是位名人,故此書中的內容和完善就有了相當大的保障。
在我靜下心思琢磨的空當,黃蜂略有些擔憂地問道:“他們可曾要緊?”
“這個不好說,蠱毒種類繁多,且狀貌各有不同,患此病的,有三年才死的患者,而快的一月或百日內就會毒發而亡。”接着,我心思一動,讓黃蜂取來紙杯,倒上清水,給那些還算意識清醒的人,讓他們都朝杯裡吐一把唾沫,以此來判定衆人此番情形,到底和蠱有沒有關聯。
那些唾沫在水杯中的情形,看得我是心中一凜,又想起了之前那張怪異的照片,難道照片中那個所謂的高層之一,也是死於這種蠱毒?如果真是這樣,怕是在這裡的數十幾個人都會命在旦夕。一想到這兒,我不敢大意了,凝重神色再次地探視起他們的病況來。
在這一番探查下,我的心中已經有了腹案了,只是中毒的人實在太多,我一個人完全是應付不過來。雖然黃蜂的嫌疑並沒有排除,不過我還是決定大膽徵用他來搭把手。我站了起來,在聚會的餐桌上找了許久,才找到大豆,然後用榨果器將大豆榨成汗,兌在一瓶還沒有開封的白酒裡攪勻,讓黃蜂幫着分給中毒的衆人飲下。
而另有幾個稍有些延誤的,我則抽出隨身攜帶的艾灸爲他們烘烤起穴位來,以助他們更快地排除毒素。黃蜂倒也合作,一邊分配解毒之藥,一邊頗感驚奇地說道:“還好有你在,否則只怕是大羅神仙也要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