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艾喝道:“有外人在,吵嚷什麼?都住嘴。”
一人咬了咬牙,站起來大聲道:“大人,您忘了您過世的父母?對於慶狗,只能殺之而後快!”
“我行事,用得着你提醒?”林少艾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坐下。”
林少艾顯然還是很有幾分威懾力的,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了,站起來的人也只能悻悻坐下。
雖然被暫時喝止住,但林府族人們看着羅維的眼神,還是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那你爲何說是前來挑戰?”管家道,“如果是有什麼東西落在林府,拿走便是,難道還能謀了你的東西不成。”
“正是因爲貴府定然不想歸還。”羅維悠然笑道,“屆時,就只能打上兩場了。”
管家立刻怒了。
“我們林府是什麼樣的身份,難道就能貪你的東西?”管家強行抑制着怒意。
什麼慶國羅家,算是什麼東西,只怕全部家當比起來,也抵不過林府的一隻石獅子。竟說林府貪他的東西不想歸還?
林少艾舉起一隻手,打斷了管家的話語。
“對,我確然不想歸還。”她傲然站了起來,“如果你有這個本事,儘管從我手上奪過去。”
羅維也站了起來,漫不經心嬉笑着的臉龐,倏然一變,立刻帶上了幾分凝重。
一股無法讓人不注意到的氣息,徐徐從他周身散發出來。
黃色星氣爆了起來,在周身流動,逐漸形成一層玻璃般的硬盾。
在場的林府族人,此刻都難掩驚詫之色。
沒想到,這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少年,竟然是碎星境界高手……尋常人在這個年紀,能達到這樣境界的,只怕萬里挑一吧。
林少艾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只有這樣的水準嗎?和她相比,還差得太遠。
她絲毫不懷疑,這次的比試,最終還是會有和三年前一樣的結果。
呵斥了情緒激動的林府族人,並不代表她願意就此放過這個敢於踏入林府地界的北慶人。她沒有忘記,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死在與北慶交戰的戰場上的。
林少艾漂亮的雙眼眯了起來,胸前懸掛的九轉聚星石,倏地一閃。
兩人來到演武場中,對面而立。
林少艾慢慢舉起了手中的劍,像蓄勢待發的獵人,已經做好了捕獵的準備。
慶國朝堂。
衆朝臣再次爲立儲君之事,吵得不可開交。
“陛下,還是早作決斷,東宮有儲君入主,民衆也會因此安心許多。”
皇帝苦笑,說得好聽,是讓自己做決斷,但若是結果不能順了這些老臣的意,他們又怎麼肯善罷甘休?
“陛下春秋鼎盛,哪裡有什麼不能安心的?”又有人不滿地說。
“話是如此說……”先前說話那人後半句話咽在嗓子眼裡。雖說“世事難料,萬一陛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還是早作打算的好”這個理由說起來十分的有道理,但這句話總是不能在衆人面前,陛下面前說出來的。
所以他支支吾吾,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婉轉地說出來。
皇帝自己卻說道:“萬一將來朕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們豈不慌了手腳。嗯,如此說來,還是早些定下吧。”
衆臣立刻
跪倒在地,七嘴八舌地說:“陛下休要說那等不吉之言。”“陛下春秋鼎盛,福澤綿長。”“臣等不是那個意思。”
皇帝道:“起來吧,朕也只是說說而已,儲君之事,朕仍然屬意清平公主,只是不知衆愛卿……”
砰的一下,朝堂上立刻炸開了鍋。
“陛下萬萬不可!”
“先立嫡,後立長,最次立賢,纔是宗法的根本啊!”
“公主殿下一介女流之輩,恐怕難掌大寶!”
“若是傳揚出去,說咱們放着嫡長皇子不立,要立公主殿下,會被蠻夷之族笑話的!”
皇帝無奈地扶額,隨着臨江王年歲的增長,大臣們的底氣也越來越足,反對的話語也越發激烈而毫無顧忌。
這樣下去不行,沒有人替清平說話……
是不是自己還是走錯了一步棋?如果清平的夫家顯赫的話,事情會不一樣嗎?
“陛下,況且殿下的未婚夫清平侯德行有虧,已經被陛下放逐出天都城……”
皇帝總算找到了自己可以插話的地方。
“朕放逐清平侯是基於其他考慮,與德行無關。”他說。
反對的聲浪靜了一靜,隨即更加地洶涌起來,從各個方面對清平公主進行着激烈的批評。
鍾將軍低眉斂目地站在人羣中,聽着朝臣們七嘴八舌的反對聲,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
如今爲臨江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多,已經完全不需要他拋頭露面地爲臨江王說項,他樂得避嫌,僞裝出中立的態度,以示自己雖然是臨江王的親舅父,但在這等大事上,還是不偏幫自己的外甥的。
臨江王已經十三歲,雖說還是略小了一些,但已經算是知進退的年紀,不再是讓人不放心的稚兒了,而朝上的中立派們,也開始慢慢地傾向於這位皇后所生的嫡長皇子。
雖說清平公主在民間口碑極佳,且有那塊“盛世清平”石碑的影響,一時間還不可小覷,但皇后的口碑也是不輸於她的,待到臨江王再長一兩歲,民衆也會慢慢明白,皇后教養出來的兒子,絲毫不比清平公主差。
如此一來,鍾靈也會順理成章地成爲東宮妃,繼而成爲皇后。連出兩任皇后的鐘家,也可以算是權傾一時,榮寵無匹了,只怕整個慶國再也沒有能與之相匹敵的世家。
但鍾將軍不知道,皇帝的目光正若有若無地停在他身上。
皇帝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且不說他原本就屬意清平公主爲儲君,單單就鍾家而言,皇帝也不會允許臨江王做儲君。
鍾將軍已經是國舅,若是他的女兒再做了東宮妃,他成了未來皇帝的舅父兼岳父,那放眼整個朝中,就真的沒有能壓住鍾將軍的人了。
臣大欺君,皇帝可以慷慨地將恩典賜予自己的臣子,卻絕不允許臣子有半分與皇權相抗衡的實力和野心。
所以,皇帝寧願忍受大臣們隔三差五的語言轟炸,也要堅決地與大臣們不站在一條戰線上,並把立儲君之事無限往後拖,哪怕清平公主做不了儲君,也不讓臨江王做。
並且,他不僅不能讓臨江王坐上儲君之位,還需要一個可以與鍾將軍分庭抗禮的人。
在一片高聲喧譁之中,一個女子站了出來,輕聲細語地說:“公主殿下有治國之能,臣附議陛下,立公主殿
下爲儲君。”
她的聲音很柔軟,且音量不大,卻意外地沒有被一片話語聲浪淹沒,而是準確無誤地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令所有人都是齊齊一凜。
一片目光,聚集在了新任的鴻臚寺少卿身上。
穆摘星,前朝穆左相唯一的孫女……
雖然所有人第一次聽說她的身份,都會忍不住悄悄問一句:“穆家不是滅門了麼?”但既然陛下將她的身份確認無誤,那麼也就沒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皇帝將她授了鴻臚寺少卿之職,也並沒有人多加議論,畢竟是定南書院第一名的畢業生,家世又好,況且當年權傾一時的穆氏初歸朝堂,哪怕是授個更高的官職,恐怕也說得過去。
但她居然會是公主黨,卻是許多人都沒有想到的。
在姬右相突然轉變立場,改爲支持臨江王之後,公主黨已然凋蔽不堪,許多人跟着右相改投臨江王,僅剩的幾隻小蝦米,也早已在朝中支持臨江王的聲浪之中,嚇得不敢說話了。
在這樣的情勢下,穆摘星毫不猶豫地投向清平公主……這舉動讓許多人不得不思量再三。
清平公主除了有幾分陛下的寵愛之外,可說是天時地利人和皆佔盡劣勢,那麼穆摘星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覺得自己有力挽狂瀾的能力?那也未免太狂妄了。
或者僅僅是認不清朝中的形勢?
誰都知道穆左相是頭千年老狐狸,沒想到居然生出這麼一個糊塗的孫女啊……
許多人的眼角眉梢,都不自覺地流露出一分譏諷,看來穆家要重新崛起,恐怕是很難。
摘星彷彿什麼也沒有注意到,說完了那句話之後,就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不再言語。
“穆卿所言,你們怎麼看?”皇帝問衆臣。
衆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陛下,少卿畢竟是女子,見識還是差了一截!”
“陛下,亂世之英主,不如治世之守君!”
“是啊,如今萬民在陛下的治理下,已然十分祥和安樂,公主殿下太過黠慧,不如王爺秉性溫厚。王爺定會遵循陛下治國之策,將陛下的英明流傳萬世!”
皇帝心中暗暗嘆氣,這是在說清平太聰明,適合亂世,卻不能安於治世嗎?沒想到太聰明也是錯誤。
在一片嘈雜之中,忽然又有一個聲音,遠遠地從大殿之外飄了過來。
“臣也附議陛下。”
衆人都是一怔。
年輕一輩的朝臣們,一臉的茫然,不由得悄悄探頭看向殿外。
而年長一些的,卻都是神色大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這個聲音,他們太熟悉了,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年,卻從未從心底抹消。
摘星眉角一跳,但隨即便安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皇帝笑吟吟的,用手撐着下頜,斜靠在御座之上,望着大殿外的方向。
穿着朝服,鬚髮皆白的老人,慢慢地從殿外踱了進來,一步一步踏進所有人心裡。
皺紋中盛滿歲月的痕跡,腰背已經開始有些佝僂,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
然而,所有人都在他渾濁的雙眼注視之下,開始渾身發冷,彷彿見到他身後有一條劇毒的蝮蛇,正在緩緩吞吐那鮮紅的蛇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