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雨和賀柏也隨之跪下,賀柏澀聲說:“草民不敢請求陛下爲敝宗報私仇,但此事的確不是私人恩怨。”
百官之中,一名花白鬍子的年老官員站了出來,走到大殿中間,也在三人身後跪下。
“臣的孫子,也在青山綠水閣的宴會場,被羅維擊傷,至今仍未痊癒。”老官員顫抖着說道,“他與羅維無冤無仇,臣也請求陛下下令。”
一片沉默,又有更多的人走了出來,跪在大殿中央。
“請求陛下下令。”
“請求陛下下令。”
“請求陛下下令,問罪羅維與羅氏全族。”
“事關叛國大罪,請求陛下下令徹查。”
“請求陛下下令……”
紛繁而細小的聲音,逐漸響亮了起來,慢慢匯合在一起。
整個大殿的空氣,彷彿都因這齊聲的請命,變得微微顫抖起來。
對於叛國賊的憤怒,使得一向與雁國有着宿怨的慶國百官,無法淡定了。
皇帝神色微動,放在膝蓋之上的手,下意識地叩動着。
終於,他擡起頭,看向殿下跪着的衆人,心中已做出決定,順勢而行,同意百官的請求。
“臣反對。”
正在皇帝即將開口之時,一個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
蒼老的身影慢慢踱到大殿前方,刀刻般的臉上皺紋深深,正是定南書院的秦副院長。
“恕臣失禮。”他略微一揖,平靜說道,“但老臣教出的學生,老臣最清楚,羅維絕無可能有叛國行爲。”
姬子修臉龐白了一白,道:“副院長,我便不是您教出的學生了?我說的話,您不信?”
秦副院長瞥了他一眼。
“你是個優秀的孩子。”他說,“但再聰慧的人也有迷糊的時候。”
姬子修咬脣道:“人證,物證俱在,副院長休要被他矇蔽了。”
秦副院長不理他,轉向皇帝,平靜道:“那名黑衣女刺客先前殺了一名慶國人之事,只是聽說,並沒有真憑實據,就此斷定她是南雁人,彷彿不太妥當。而羅維殺死天蒼宗前宗主之事,也不能憑一片碎裂的衣料,就此下定論。”
皇帝皺眉不語,姬子修急道:“我與盛雨親眼所見,他與同謀將人害死,怎不能下定論?”
秦副院長難得地笑了。
“你如何判斷是同謀?”秦副院長說,“他們一道離開,也許是某種挾制或其它。”
姬子修咬牙道:“副院長,您可以保留意見,但我仍堅持請陛下下令問罪。”
秦副院長向皇帝深深作揖,說道:“老臣以定南書院的名義,願以這條不值錢的老命,爲羅維擔保。若他真是叛徒,陛下您儘管取了這顆頭顱去。”
皇帝驀然動容。
ωwш ⊕tt kan ⊕C〇 “秦愛卿,朕沒想到你也會如此力保一個人。”他低聲說。
秦副院長呵呵笑道:“那孩子是不守規矩了點,但絕非大奸大惡之輩。他是書院的學生,在朝堂上沒有絲毫倚仗,老臣總要保護一二纔是。”
皇帝不語,秦副院長又道:“更何況,他當時突然情緒激動,據老臣猜測,恐怕不是狂性大發,而是因爲另一個孩子的失蹤。
”
“倒是個有情有義之人。”皇帝頜首道。
秦副院長一笑,退了回去。
“此事,容朕再考慮片刻。”皇帝道。他對定南書院一向尊敬。
姬子修大急,但沒等他再說話,又有一人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鎮國大將軍鍾飛沉着臉,也向皇帝深深一揖,道:“臣也力保羅維。”
此時,若是羅維在場,他必定十分地想去摸摸鐘大將軍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燒得不輕。
但鍾將軍雖然臉色有些不好看,語氣卻十分堅定,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他也不想這麼做,雖然已經時隔四年,但想到那小子讓鍾家顏面掃地,他仍然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手刃之而後快。
但大勢爲重,眼下羅家是他急需拉攏和保護的對象。
自從半年前,皇帝酒後有意無意地說出要立公主爲帝女,承襲帝位之語後,原本暗地裡的儲位之爭,已經開始漸漸浮上臺面。
許多人仍在搖擺不定,不知究竟該把寶押給極爲受寵的大公主,還是押給背景強勢、又是個男孩兒的二皇子。而更多的人,選擇了觀望。
在這種形勢下,若能擁有修星世家強大的實力和財力支持,是十分可貴的。於是,沒有入朝爲官,卻又頗具規模的各大修星世家,成爲了雙方勢力拉攏的對象。
其中,羅家也是個頗搶手的香餑餑,而羅仲偏偏又是個極重情義之人,看在與鍾家曾經關係極好,甚至有過婚約的份上,一口答應了與鍾家結盟,相助二皇子。
鍾將軍還沒高興幾天,天都城中就開始流傳着羅維叛國的傳聞,眼看羅家即將失去利用價值,他自然不能忍。
隨着鍾將軍的站出,二皇子勢力的官員蕭規曹隨,逐個站了出來。
“臣也力保羅維。”
“臣也力保。”
“臣也是。”
“還有臣。”
“加臣一個。”
從秦副院長提出異議開始,蝴蝶扇動了第一下翅膀,引發了一場颶風。方纔還是一邊倒局勢的朝堂,逐漸開始變爲分庭抗禮之勢。
天都城西商業區中,臨河街。
“一杯月光”醫館,終於贏來了開張以來的第一個病人。
孫五患的是重度風寒,並不是什麼不治的病症,但每逢秋冬季便發作。高額的藥錢,也把他本就不算富裕的家折騰得家徒四壁。
這天,不停咳嗽的孫五,弓着腰走進了這家裝潢一新的醫館。
他本是要去兩條街外的王家醫館,但家裡小兒子要娶親了,聘禮,喜宴,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孫五想了又想,還是走進了這家號稱不必吃藥,只收診費的醫館。
雖然鄰居們都說這家醫館不靠譜,但孫五着實被自己反覆發作的病折騰得有些不耐煩了。就算治死又如何?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掛着一身病,早就成了孩子們的負擔。
抱着這種想法和破罐破摔的信念,孫五走進了“一杯月光”。
醫館中,卻只有一個十三四歲的青衣小學徒,手腳麻利地擦着地板。
見孫五進來,小學徒擦了擦手,迎上來笑道:“這位老大爺,可是來尋醫的?”
孫五點了點頭,猶猶豫豫問道:“大夫可是不在?”
“哦,對不住了,牧大夫今日恰好出門了。”小學徒道,“不過我也可以給您看一看。”
“你?”孫五疑道。
小學徒是化身爲“牧仲”的羅維新招的僱員,出身貧寒,聰明伶俐,略懂醫理。
小學徒笑道:“老大爺可是信不過我?您且來這邊坐。”
一番診脈過後,小學徒點頭道:“是風寒,您可要注意保養身子。”
邊說,邊從裡屋端出了一個杯子,裡面是一杯清水。
“一杯水,牧大夫的獨門秘方。”小學徒道,“您喝了它,往後七日內,每日都前來喝一杯,風寒很快就好,並且是根治,不會再復發。”
孫五看着那杯水,怎麼也不能相信喝了它風寒就會好。
“這水,收錢嗎?”他猶猶豫豫地道。
“您給半兩銀子診費便可。”小學徒麻利地寫好票據。
孫五看着那杯水,咬咬牙,心道:“一把老骨頭,死便死了。”
仰脖喝下,向小學徒道謝,弓着腰走了出去。
片刻,一名少年從外面進來,正是羅維化身而成的牧仲。
小學徒快速地在紙上寫着字,遞給“牧仲”。
羅維接過來看看,笑道:“有病人了?不錯。”
他低聲又對小學徒囑咐了幾句,便走進裡屋,關上了門。
案上擺着一排水杯,其中盛了清水。
羅維從袖中摸出療傷符,一把點燃,燒成灰。
隨後,他把紙灰撒入水杯中,略一搖晃,杯中水略微渾濁了一會,慢慢又開始變得清澈剔透,毫無雜質。
“獨門秘方,包治疑難雜症,現價只要九九八。”羅維戲謔地自語,不禁一笑。
七天後,孫五喝下最後一杯水,臉色紅潤了許多,整個人透着神清氣爽。不僅不再咳嗽,彷彿連佝僂的腰都有些挺了起來。
他連連向“牧大夫”磕着頭,眼中含淚,不停道謝,嘴裡不斷說着:“果然是神醫,神醫!”
“牧仲”只管坐着微笑,小學徒連忙上來道:“老大爺,您不必如此,治病救人是我們的本分。”
孫五不肯起來,一定要報答治好了自己多年頑疾的神醫,甚至說要將家中積着準備賣的三百斤山核桃全部送過來。
小學徒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們吃不完的。不如這樣罷,您是做什麼的呢?”
孫五愣了愣,說道:“我在刑部給事中府上,爲大人養馬。”
原來是刑部給事中家的馬伕,羅維心中不禁一動,看來打響醫館名聲的機會,比自己預料中來得還快。
小學徒也是神色一變,想到“牧大夫”先前叮囑自己的話。
“這便好辦了。”小學徒笑容滿面道,“不如您找個機會,與府中其他人說一說我們的醫館,若是他們也願意來治病,我們的名聲便打出去了。”
孫五怔了半天,說道:“老爺有位姨太太,最近正病着,據說是尋了許多大夫都不見好轉。”
小學徒聞言,不由看了“牧仲”一眼,兩人交換眼色,小學徒道:“那就有勞您費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