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地處西南,在大梁帝國的版圖上既不屬於軍事要地,也並非經濟富庶之地,或許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這裡的氣候了。
雖然算不上真正意義的冬暖夏涼,但至少鮮受高溫炙烤,也少有極寒過境。
除了七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水患之外,青州便再也沒出現過什麼天災。
所以大梁人常說,青州是一個很適合養老的好地方。
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太一樣,除了初雪降得很早之外,這場雪還整整下了三天,也着實讓青州人大驚小怪了一番。
當然,對於小孩子們來說,這樣百年一遇的大雪簡直就是天賜的遊樂場。
打雪仗,堆雪人,坐雪橇……
到處都回蕩着孩子們童真的笑聲,隨處可見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龐,似乎比過年還要熱鬧。
尤其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走出青州半步,卻在今年難得體驗到了北方人玩兒雪的樂趣,自然是天不黑不肯歸家的。
年輕的戀人們也頻頻出遊,觀賞着各地無比盛大的雪景,甚至有不少城鎮還辦起了冰雕展,就像是一場隆重的狂歡。
但對於青州的修行界來說,在這三天所討論的,卻只有一個共同的話題。
不是關於這場大雪的。
而是關於在大雪之前凌劍宗的一場比試。
“誒,聽說了嗎?天元門居然在丹藥比鬥中輸給了凌劍宗!”
“什麼?你沒搞錯吧……你要說是比的劍術我還相信,丹藥比鬥……天元門在這青州境內哪有對手?”
“千真萬確!而且據說這次天元門興師動衆地派了一百多個丹師上小祁山去挑戰,最後所有人全都輸了!”
“我的天!這可是大新聞啊,快給我仔細說說……”
……
類似的對話出現在青州各地的酒樓中,茶館內,很快就變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最大的談資。
隨着比鬥中越來越多的細節傳出,整個青州修行界都陷入了癲狂。
天元門整整一百三十二位藥師和丹師,竟然全都是輸在同一個人手中的?
包括米源這等在近些年聲名鵲起的天驕之子,以及老牌六品丹師晉石,無一倖免?
而凌劍宗那位叫做洛川的藥師,明明只有六品之位,卻煉出了九品靈藥?
這每一道消息聽起來都是那麼的荒謬,那麼的讓人難以置信,但就在所有人都認爲此事完全是有人以訛傳訛,天元門很快就會發聲闢謠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天元門竟突然宣佈封山了。
看起來,似乎是默認了坊間的傳聞!
這下子真是一石驚起千層浪,所有人都開始打聽,那個洛川到底是何方神聖,又是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的,更有無數散修的丹師與藥師奔赴小祁山,只爲了能與那傳說中的洛藥師見上一面。
同一時間,更有消息靈通之輩發現,就連星殿的暗衛都出動了!
星殿,對於整個大梁帝國來說,不論是普通人還是修行者,都是一個無比神聖且肅然起敬的名字。
在大梁帝國,你可以不知道皇帝叫什麼名字,但你肯定知道星殿殿主的名諱是什麼。
當然,出於敬畏,或者說忌諱,沒有人敢真的直呼其名,當他們提到這位大人物的時候,都會尊敬地稱其爲:蘇先生。
星殿當然不是蘇先生一個人的,但蘇先生的一句話,卻比樑帝的聖旨還管用!
坊間甚至一直有傳聞,若蘇先生願意的話,大梁帝國改朝換代只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更有人說,在這個世界上,是先有了星殿,纔有了大梁國。
事實上,如果真的要追根溯源的話,星殿的歷史確實要比大梁國悠久很多,按照洛川的理解,星殿的存在,其實有些類似於他前世在書本上所讀到過的教廷,或者道殿。
是信仰與力量完美結合後所誕生的產物。
現如今的星隕大陸,以星辰力量爲衆生開智,入修行之道。
那麼,在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星殿或許不是唯一,但至少是之一。
而且衆所周知,星殿始終把持着大梁帝國所有修行者最大的命脈之所在。
星石。
人們敬畏星空,更敬畏星殿。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星殿的權威甚至超過了皇權,蘇先生更是比樑帝更加傳奇的存在。
大梁帝國有九大州,上千郡縣城池,一座皇宮。
但幾乎在大梁帝國的每一處郡縣,每一座城池,都有星殿的存在。
在大梁帝國數百年的歷史中,不是沒有帝王試圖打壓星殿,鞏固君威,但毫無例外的,他們都失敗了。
因爲當那上千座星殿羣起抗爭的時候,已經不再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是一把焚世烈焰,足以將整個大梁帝國燒成灰燼!
漸漸的,大梁皇族終於意識到,星殿的存在,從來都不是他們所能夠抹除的。
與其玉石俱焚,魚死網破,何不通力合作,共治江山?
在這樣的共識下,大梁帝國開始與日興盛,蒸蒸日上,終於成爲了整個星殞大陸以東最強大的三大王朝之一。
至今,已經過去了近五百年了。
青州作爲大梁國九大州之一,當然是有星殿的,而且有整整七十二座。
但毫無疑問,在這七十二座星殿中,最金碧輝煌的,最具有話語權的,還是位於青州州府內的那一座。
人們又將之稱爲州殿。
每州一座,統領全州境內其餘所有的星殿,其權柄之大,遠遠不是一州之州牧所能比擬的。
而在此時青州州殿內那座燈火通明的內室中,正有一位身披蟒袍,頭戴七星玉冠,端坐在赤玉王座上的中年男人在大發雷霆。
“三天了!已經過去整整三天時間了!你們就給我查到這些東西?”
中年男子一把將手中的竹簡摔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更砸得場中跪倒在地的幾人心尖兒直顫。
“洛川,十五歲,出身凌劍宗,五年前被柳長風帶入小祁山,這些東西我要你們來說?我他媽隨便去酒館裡面坐一下午就能聽到!”
“我要的是他在進入凌劍宗之前的東西!他父母叫什麼!他祖籍在哪裡!他的草木藥道師承何人!他身邊那個小侍女又是怎麼回事!”
“廢物!全他媽是廢物!我養你們來有什麼用!”
中年男子一通劈頭蓋臉的痛罵,場下卻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辯解,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只能以首及地,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都他媽啞巴了嗎?涼城分殿的秦江,你來說!”
被點名的老者頓時身形一顫,哭喪着臉擡起頭來,低聲道:“回稟首尊,我們還查到,那洛川原本乃凌劍宗天驕之子,卻在四年前發生了一起意外,被凌劍宗的胡宗主判定此生無法修行,但就在半年前,他突然降星成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了在藥道上的天資……”
中年男子不耐煩地一揮手:“這些我他媽早就知道了,說點兒我不知道的!”
“是……是……”秦江將身子壓得更低了些,繼續道:“而在這期間,唯一一個仍舊與洛川有過接觸的人,便是在四年前將他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的一位神秘藥師,我們查到,那人姓白……”
聞言,中年男子頓時皺了皺眉頭:“白?查到全名了嗎?”
“沒……沒有……只是聽凌劍宗的人說,百草堂的人都稱呼其爲白先生。”
中年男子輕輕眯起了眼睛,然後轉頭對角落處的一個灰衣人開口道:“影子,你負責去查這個白先生。”
沒有人回答,但隨即,那個灰衣人的身形開始變得越來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中年男子這才扭了扭脖子,冷聲道:“還算是查到了些有用的東西,其他人呢?難道還要我一個一個點名?”
話音落下,頓時又有一位年輕的少年擡起頭來,猶豫着開口道:“回首尊,以卑職看來,其實想要知道這洛大師的來歷,只需要問一個人就知道了,而且此人正好在我星殿中閉關。”
“你是說柳如風?”
“正是。”
中年男人輕輕搓了搓手指,搖搖頭道:“此事不急,那洛川既然能以六品之資煉出九品靈藥,必是天賦異稟之輩,這種人,我們星殿始終還是秉持着拉攏爲主的態度,柳如風對他有救命之恩,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得罪,更何況現在正值他破境的關鍵時期,不能打擾。”
頓了頓,中年男人再次把目光挪到了秦江的身上。
“對了,此番除了調查洛川的身世背景之外,我還曾讓你派人去接近他,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
秦江立刻回答道:“再過些日子便是凌劍宗冬雪小比的日子,屬下已經安排好了,屆時會親自登小祁山觀禮,順便試探下那洛藥師的態度。”
“嗯……”中年男子點點頭,終於神色緩和了下來,復又問道:“天元門那邊有什麼說法嗎?”
有人苦笑道:“還能有什麼說法,經此一役,恐怕沒個三年五載,天元門的聲望是緩不過來了,更別說,他們還輸掉了最後一個月影秘境的名額,此消彼長之下,依我看,凌劍宗要再次迎來一次大興了。”
中年男子皺着眉頭:“我是問封山的事情!”
“呃……”衆人面面相覷之下,最後還是那少年開口回答道:“從暗衛傳來的消息,自從晉石等人回了長白嶺之後,就再也沒有天元門的弟子離開過山門了,倒是丹鬼去了趟小祁山,說是向凌劍宗太上長老負荊請罪。”
此言一出,中年男子頓時翻了個白眼:“林如這小娘們兒,脾氣還是這麼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