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匹夫似乎想說什麼,然而剛一開口,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萬提斯想過去幫忙,卻被李匹夫一擡手擋住。
過了好一會兒,李匹夫的咳嗽才漸漸止了,他的神情變得越發疲憊無力,然而雙眼卻越發的光亮。
“真是沒有想到啊。”李匹夫開口,聲音中也有着深深的虛弱無力,“在我死之前,居然能見到兩個最想見的人,就算現在立刻死了,我也安心了,哈哈。”
周獨、夫只是定定的看着李匹夫,在此時此刻,他反而沒有李匹夫那麼淡定從容,這一刻,他不是什麼高踞名將錄第二位的華邦神將,更不是什麼大家族的家主,只是一個看到了自己幾十年不見的親弟弟的哥哥。
好半天,周獨、夫才終於開口,“這裡的醫療能力太差,跟我回家,我給你續命。”
“家?”李匹夫再次笑了起來,不過這一次的笑中卻帶着深深的譏嘲,“那個家是你的,不是我的,對我來說,有她在的地方纔是家,如今她已經去了,就葬在馬里蘭星系的一個小星球上,所以,對我來說,這裡,纔是家。”
“至於續命?”李匹夫的笑容轉爲淡漠,卻是忽然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了才繼續說道:“十二年前她去的時候,我就已經想追隨她一起,只不過,這個國家對我們有恩,我們當初流浪了超過10個國家,只有這個國家收留了我們,所以我不能死,要報恩,只是,現在老天都覺得我已經去找她啦,那我何必還要違逆天命呢?”
周獨、夫看着李匹夫,身爲至親之人,只有他能夠從李匹夫那依然神光十足的眼底看到其他東西,他很清楚,那是一股不可動搖的求死的意志,李匹夫真的如同他自己說的那樣,並不準備繼續活下去,而這一次戰爭,也是他對奎羅斯聯邦的最後一次報恩,以及他在軍事舞臺上的最後一次演出。
李匹夫此時反而比周獨、夫淡然很多,微笑道:“我們有六十三年沒見了吧,我親愛的哥哥,難道你不準備給我一個擁抱嗎?就當送別我這個弟弟的。”
周獨、夫沒有說什麼,只是走過去,輕輕的擁住李匹夫,他的動作很笨拙,因爲從63年前他因爲心愛女人的離去而進入軍隊後,就再也沒有擁抱過任何一個人,甚至就連他唯一的親生子周目都從來沒有享受過父親的懷抱。
同時,他也不敢用力,他生怕有些笨手笨腳的自己因爲力量用的太大而傷到李匹夫,之前看着還看不出來,當他碰到李匹夫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李匹夫的身體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虛弱,已經不只是舊傷以及年齡的問題,李匹夫的身體中,那原本比他還要強上一籌的實力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的李匹夫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也是因此,他體內的舊傷驟然爆發出來,纔會更加的劇烈,而且因爲這些舊傷,註定了這個老人在生命的最後這段路上,走的會痛苦無比。
下意識的,周獨、夫的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因爲只有他最清楚,折磨李匹夫最甚的傷,不是來自其他地方,正是來自於周家,他們給自己這唯一的親弟弟造成的傷,不僅僅讓他到了最後都不得安寧,更重要的是,他們讓他永遠的失去了後代!
這一刻,周獨、夫忽然無比的痛恨周家,甚至比63年前他們讓他永遠的失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的那一刻還要痛恨。
忽然,周獨、夫感到後背微震,卻是李匹夫用他那乾枯彷彿枯骨一般的手輕輕的拍着他的背,“我這輩子能有一個你這樣的哥哥,能和她在一起五十多年,我已經很滿足了,說真的,我已經很滿意了,就這樣吧,別再因爲我而生出更多的事端了。”
周獨、夫還想要說什麼,忽然感到胳膊上傳來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很微弱,但卻帶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而那股力量傳達給周獨、夫的信息,是離別,久違了幾十年的兄弟的會面,到這裡,應該結束了。
儘管以周獨、夫的實力可以輕易的抵消這力量,然而周獨、夫並沒有這麼做,他害怕傷到此時已經無力的李匹夫,同時,也不想在李匹夫人生最後的時刻裡違逆他的意思。
在離開的時候,周獨、夫最後拍了拍李匹夫瘦弱的肩膀,一股柔和的力量隨着這幾拍進入李匹夫的身體,周獨、夫不想違逆李匹夫最後的意願,所以這股力量只是爲了能夠讓他在最後的時刻輕鬆一些。
對於自己這個久居高位的哥哥能夠這麼遷就自己,李匹夫不由開懷的一笑,這笑容讓邊上的萬提斯一愣,自從12年前頭兒的妻子去世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頭兒笑的這麼開懷。
“該敘的舊也敘完了,能夠在這種時候見到你,我的心願也了了,那麼,現在來說正事吧。”李匹夫淡淡笑着,顯然,他對周獨、夫的瞭解還要在特納之上,所以他也很清楚,以周獨、夫的爲人,不可能真的單純的爲了最後見他這個弟弟一面而來,否則的話,周獨、夫早就來了,不會等到現在。
李匹夫的目光終於落在了特納身上,“蘭度斯?特納,說實話我挺想見你一面的,尤其是阿古斯帝國那邊的人向我提出了那些請求之後,我愈發的想要見一見你,想要看一看被威爾遜成爲很有可能是全宇宙最可怕的年輕人到底是怎樣的,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竟會在這種時候,或者說以這樣的一個身份站在我的面前。”
“我也沒想到。”特納笑道:“當然,其實我最想不到的是,一向強硬的您,居然會和一個正在進攻你的國家的國家做交易,這真是一件讓人意外的事情。”
既然是說正事,特納立刻就不客氣起來,。
李匹夫淡淡笑道:“你弄錯了一點,年輕人,那不是交易,對於我來說,那是兩個進攻奎羅斯聯邦的國家之間的狗咬狗,無論結果如何,傷的都是你們自己,你說我何樂而不爲呢?”
特納聳聳肩道:“有道理,那麼現在我準備繼續去狗咬狗一下,不知道您是不是也很樂意見到呢?”
“當然。”李匹夫笑了,“我還可以免費送給你一些情報,比如說你想找的人住在哪裡之類的,當然,僅限於你們兩國人,如果你……”
“這您可以放心。”特納打斷了李匹夫的話,淡淡說道:“我敢來這裡,當然是因爲周獨、夫元帥答應了保護我,而他提出的要求和您一樣。”
“那麼,我就不打擾您二位談正事了。”特納向着兩人行禮,轉身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