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的位置,是小溪的上游,就在溪邊。而幾乎所有人,都坐在她的下游,也是下首的位置。
這女子紗巾蒙面,看不清楚面容,但她一舉一動都是極爲的優雅淡然,頗有幾分出塵之意。
此時詩會剛剛開始,題目還沒出來,大夥兒的目光便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只見這女子不慌不忙,微微蹙眉,沉思片刻,而後眉頭便是舒展開來,提筆在紙上寫了一些字。她的字跡很是清秀,端莊婉約,似乎也昭示了她的性格。
她身旁四周,有足足七八個侍女伺候着,是在座諸位中侍女最多的一位。這似乎也暗示了她的身份,乃是這些人中,至少是這些人女子之中最爲尊貴的。乃是地位最高,家世最顯赫之人。她能被推出做這個出題之人,想來也和此不無關係。
她輕聲吩咐了幾句,身旁侍女便是紛紛取出筆墨紙硯,將那紙上的題目抄了數十份。而後那女子輕笑一聲,吩咐侍女們取過來幾十只木船。那木船都只有巴掌大小,卻是雕琢的極爲精細漂亮,船頭船身船尾,無不齊全。這小船是烏篷船的樣式,船上有船伕,船伕之旁有木桶,桶中有魚,那肥魚似乎正使勁兒的往外跳,船伕仰起頭,似乎正在引吭高歌。
這一切細節,都是雕琢的精緻無比,栩栩如生。
單單是這些小船,只怕就價值不菲。
那女子吩咐侍女們將紙條都裝進小船中,而後將小船放入溪水中,那小船便晃晃悠悠的隨着水流下游漂去。
女子笑道:“題目已經出好,請各位自行取閱。”
衆人發出一片轟然叫好聲,紛紛道:“李小姐果真心思靈透,別出心裁。”
一個士子笑道:“除了李小姐,別人也當真是想不出這等別出心裁,卻是雅緻絕倫的法子。”
另一個胖些的士子接着道:“便是別人想的出來,也沒這些木船兒用,這些東西只怕每一個都要花費不少銀錢吧!”
“誒,提什麼銀錢!當真是不懂情致的俗物!”
之前說話的那士子不屑的撇了撇嘴道。
其他人也都是紛紛附和指責那胖士子。
不過那胖子士子似乎心也夠大的,也不生氣,憨憨一笑,端起酒杯,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我說錯話了,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說着便是連灌了三杯酒,大夥兒這才放過他。
小木船兒順流而下,到了大夥兒面前,大夥兒便紛紛伸手從水中撈出來。其實要讓大夥兒知道是什麼題目,只需要喊一聲就行,但這女子卻是用了這等方式。不過大夥兒都是文人士子,出來置酒高會,講究的不就是個情調麼?
這樣弄,顯然是很合他們的胃口,之所以一個個都誇讚,也不僅僅是爲了奉承這女子而已。
不過,其中倒也真是有奉承的,蓋因這女子是乃是秦州城中數一數二的貴女,他們素日裡都是巴結不上的。今日機緣巧合之下,這女子難得出來和大夥兒說說話,吃吃飯,一起遊玩,他們豈能不趁着這個機會趕緊巴結?
等士子們把小木船兒上的紙條拿出來放在手中一看,但是有人拍案叫好:“好!這一題出的當真是好!鬧春,一個鬧字,便是將這昂然春意給描畫的淋漓盡致!”
說着話的正是之前諷刺那胖子的書生,這書生大約二十歲上下,長身玉立,長得也頗爲英俊,衣衫看上去也頗爲華貴。很顯然,此時在座的這些士卒們,乃是以他爲首的。他說什麼,大夥兒便都符合。
他顯然也是在刻意的巴結出題的那名女子,只不過對他的誇讚,那女子只是輕微點頭,並沒說話,
那俊朗士子鬧了個沒臉,不過他到也不氣餒,笑了笑,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招呼大夥兒開始作詩。
過了約莫一刻鐘時間,大夥兒詩都作好了,有些自己覺得自己寫的可以的,便開始高聲誦讀。
宴會的氣氛,也進入了高潮之中,變得很是熱烈。
有的寫得好的,衆人紛紛誇讚,得意之下,便連連喝酒。那些寫的不好的,則是被大夥兒給逼着要罰酒
,於是很快,所有人就都喝了不少。而被罰的最厲害的,就是之前自罰三杯的那胖書生,他寫的詩不說一竅不通一塌糊塗,但也是下下之作,顯然,他在這一塊兒是不怎麼擅長了,於是又給大夥兒灌了許多酒。
這一會兒的功夫,他的臉色便已經是一片通紅了,熏熏然憨態可掬。
酒喝得多了,說話也就放開了,氣氛也就變得更加熱烈起來。有兩個喝多了的士子甚至開始引吭高歌,其中一個唱着唱着,忽然嚎啕大哭,而後卻是把衣服一脫,露出半截肩膀,而後便是拿着酒杯,不停的往口中灌酒。他的臉上淚水鼻涕酒水混在一起,看上去頗爲怪誕,只不過他卻絲毫不以爲意,反而覺得自己頗有些魏晉狂士,長歌當哭的風骨。
另外一個士子,似乎也是被他引得發了性子,兩人先是對飲,而後對哭,最後竟然都脫了上衣,繞着場中狂奔。大夥兒瞧着他倆這樣子都是有些皺眉,那俊朗士子臉上更是露出一抹尷尬之色。
想來,這兩個人應該是他帶過來的,這會兒卻是出了醜,自然是讓他臉上有些過不去。他衝着那女子笑了一笑,道:“李小姐,實在是對不住,沒想到他們倆喝了酒就成了這個樣子!”
李小姐擺擺手,似乎不以爲意,道:“無妨,無妨,這纔是真性情。”
聲音淡淡的,不露喜惡。
雖然說是這麼說,但大夥兒誰也看不出來人家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不一定是多麼高興的。
那俊朗士子正要呵斥這兩個喝醉的,卻忽然瞧見從東邊官道上過來一行人,兩輛馬車,旁邊還有四個護衛。那四個護衛看上去都頗爲彪悍,這一行人給人風塵僕僕的感覺,顯然是不知道趕了多少路纔到達這裡。
後面的那輛馬車上,車簾掀開了,一個人探出頭出來向外敲了敲。那是一個女子,沒有帶面紗,所以面容便瞧的清楚。她未施脂粉,素面朝天,但卻是給人一種清麗脫俗的感覺,讓人覺得這女子和現在的天時好像最是搭配不過,正是這種略帶這些冷意的秀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