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歸屬之處

安青就這樣被一衆衙役領走了, 安彥愣了一會後追了上去,同樣擺出身份來,然後被一起領走了。

蒲萱眼睜睜看着, 等到他們走後開始唉聲嘆氣, 嘆了一會兒又開始笑。

東柏望着她這副神情不禁打了個哆嗦, 揉着臉道, “現在沒事, 那我回隔壁去吧?”

“怎麼沒事!”蒲萱回過神來,瞪着東柏道,“我剛纔的話都還沒說完。”

東柏接着揉臉, “人都走了,這兒就剩我一個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們走了怕什麼, 我本來就是說給你聽的。”

東柏抿了抿脣, 將蒲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後嘆着氣將頭扭向一邊, 一句話沒說,只是繼續着揉着臉。

蒲萱笑,“你都揉了多久了,真這麼疼?”說着走過去捧起東柏的臉左右端詳着,“想不到那小子的力氣還挺大, 腫得這麼厲害, 可憐吶。”

“……你現在滿臉都是幸災樂禍。”

“我分明是在關心你。”蒲萱朝着東柏腦側拍了一掌, 力道不重, “要上點藥嗎?”

東柏聞言又將蒲萱打量了一遍, 疑惑道,“你現在心情很好?”

蒲萱笑着攤了攤手。

“樂什麼呢?”

現在這種情況, 蒲萱卻顯得很高興……她當然不可能是在高興安青安彥被衙役押走了,也不可能是在高興東柏之前的反抗未遂,倒有少許可能是在高興之前安青扁了東柏一頓。

“我在想那小子剛纔說的那番話。”

總之是和安青有關……東柏點了點頭:他又猜中了。

“那小子。”蒲萱仰着頭望着天花板,揚着嘴角,滿臉笑意,“他剛纔說‘去去就回’,對他而言,我這邊已經是‘回’了。”

這還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東柏嘆了口氣,無比後悔——他剛纔真該一咬牙一跺腳不管不顧直截了當地走了的,總好過繼續這麼不尷不尬着。

蒲萱沒發現他這點小別扭,此時又開口道,“你別想就這樣岔開話題,時空裂縫的事情我還沒說完:我可是爲了你才這麼賣力!”

“你說,我聽着。”

“雖然我爲了你這麼賣力,而你之前又說過那麼過分的話,不過不知者無罪,我是不會怪你的。”蒲萱眯着眼,“那麼,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你想要怎麼報答我?”

“……”

“你這是什麼表情?說話啊。”

東柏撓了撓頭,側着視線望着蒲萱,半晌之後反問道,“爲了我?”

蒲萱聞言盯着東柏怔了半晌,咬着脣,神色似乎黯淡了幾分,片刻後卻又呲牙笑道,“你果然瞭解我。”

東柏沉默。

“對,當然不可能是隻爲了你。”蒲萱攤手,“可以回到那個世界的裂縫,如果真的能夠找到,我也想回去。”說完頓了頓,又補到,“你還是得報答我,不能因爲我幫了你之後也搭了個順風車,你就不記這份恩了。過去之後我可能還得靠你過一陣,你可別忘了我在這邊是怎麼罩着你的。”

她怎麼可能會單單隻想送東柏回去?如此考量,纔像是東柏所瞭解的那個蒲萱。

東柏沉默了許久,然後道,“這有點麻煩啊。”

“開什麼玩笑!”蒲萱咬牙吼道,“我罩了你這麼久,你現在居然開口就說麻煩!”

“不,我不是說這個麻煩,如果你只是打算讓我養一段時間,我多找幾份兼職應該還是負擔得起的。”東柏摸着下巴一臉嚴肅,“問題是你難道一輩子讓我養?你過去之後到底有什麼打算?家世背景什麼的先不說,身份證、戶口、學歷,哪樣都很麻煩,沒有這些你買房找工作都不好辦啊。”

蒲萱再度呲牙,“就算讓你養一輩子,又怎麼了?”

東柏擡頭怔怔看她,認真思慮片刻後皺眉道,“結婚登記,那也是要戶口要身份證的,不然生了孩子都是黑戶。”

蒲萱“噗”地笑出了聲。

他居然真的在無比認真地考慮這些。

“你不是不要我嗎?”蒲萱問。

“是你讓我養的……再說剛纔情況不一樣。”東柏搖了搖頭,然後猛地一愣,“不對,現在也不一樣,如果你也要回去,安青怎麼辦?”

蒲萱無所謂地攤手,“我幹嘛管他怎麼辦?”

這個不負責任的女人……東柏在心底腹誹了一句,開口問道,“你當真想要和我一起回去?不會也是耍我的吧?”

“戶口身份證什麼的,你未免也想得太遠了。”蒲萱笑,“你總想那麼遠幹什麼?”

“……”

這話題被轉得實在太乾脆利落,東柏只得默默嚥下一口血。

蒲萱繼續眯着眼,“要繼續和我在一起,其實你很高興吧?”

東柏聞言立馬起身道,“我回隔壁去。”

蒲萱側身退了兩步,讓出房門。

東柏卻沒走,只是盯着她看。

“我已經說完了,其他的,只能等到把時空裂縫找出來之後再說。”蒲萱道,“剛纔我問的話,你不想回答就別答,用不着心虛。”

東柏站了一會,嘆了口氣,“這事你可得想清楚,我手頭可沒有□□的路子,你要真想回去,這方面你得自己想辦法。另外我家裡有個酒鬼老爸,我平常住寢室,你的房子得另租。”

蒲萱笑着點頭,“你果然很高興。”

東柏臉上忽的一熱,忙匆匆走向門口。

“不過你怎麼能確定,找到時空裂縫回去之後,你還能是你原先的那種處境?”蒲萱道,“指不定你回去之後就直接到十年後了。”

東柏一愣,停下腳步,回頭皺眉道,“這我沒有想過,只是覺得,如果回去,就一定是回到那樣。很奇怪,一直到現在,我的腦海裡居然完全沒有出現過別的念頭,似乎這是一件不用懷疑的事情。”說到這裡,他又自顧自地笑了笑,“說來不怕你笑話,其實在知道你在找時空裂縫之前,我就總覺得,我總有一天會回去……明明就沒有任何理由能去相信。”

“所謂歸屬感?故鄉的牽引?心靈的直覺?”蒲萱笑道。

“或許吧。”東柏認真想了一會,發現只能歸結到直接上面,而後搖頭嘆了一會氣,朝着蒲萱點了點頭算是告別,這才總算出了房門。

蒲萱一直笑望着東柏的背影,等到他走遠,才收回視線,略帶些寂寞地苦笑着喃喃道,“歸屬……嗎?”

蒲萱又看向窗外,安青已經被領走多時,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更不知道他到底有些上面打算。

所謂歸屬,就是東柏屬於那個世界,而安青則屬於這個世界——然而這個世界對於安青而言就是全部,在這個世界之中他依舊有着他的歸屬。

所以,一個“回”字,足以讓蒲萱欣喜不已。

正想着,蒲萱又看到一隊鴿子從窗前飛過。

這年頭鴿子很多,最近鴿子異常多,大部分是信鴿,然而蒲萱相信其中大部分所傳的都不是家書。

舒言早些時候就打到儋州了,前兩天據說儋州也破了——當然也有人說還沒破,京城附近的消息傳到這邊陲兗州來,總是不甚清楚——攻下京城大抵也指日可待。

因此,軍中軍外國裡國外都很忙,忙着傳遞消息忙着佈置下一步計劃。

有人忙着找機會多插幾桿子。

有人忙着不讓對方插杆子不說,還想着順便吞了對方。

當然,這些事情蒲萱是不關心的。

但是想也知道,安青不可能會不關心,甚至說,如果安青和那些人一起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要放在以前,蒲萱說什麼也會攔着安青,將他綁在身邊,不讓他去插手這些事。

午飯過後,安彥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跑回來了。

安彥的身份被確定了,所以官府的那些人恭恭敬敬地請了他走,卻扣下了安青,因爲安青的身份沒法確定——這當然純屬找茬,安青安彥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哪能只確定一個,不確定另一個?

壞就壞在安青之前被蒲萱給拐了,這一拐吧安青的身份就不名正言順了:舒言是沒說過安青不跟着自己混了,所以一般人不敢得罪安青,但是舒言也沒過安青其實還跟着他混,如果有人一心想找這個茬,那當然一找一個準。

“總之他現在回不來了?”蒲萱淡淡問道,“他有和你說什麼嗎?”

安彥撇了撇嘴,“他讓我聽你的。”說完後又顯得非常委屈,“我是想留着等他的……但是……”

就算確認了安彥的身份,安彥的身份也談不上多高,官府的人要請他走,基本也是一請一個準。

於是,據說最後安青被打了幾板子,大抵還要關上幾天。

安彥說到這裡的時候,眼淚都打轉了。

“這小鬼……”蒲萱低聲嘀咕了兩句,然後道,“那就不等他了,我們先走吧。”

安彥一愣,“走去哪裡?”

“我之前才說過,找時空裂縫。”

“這個我哥剛纔和我說過,他還告訴我了一些他所推斷出來的結論,讓我幫一起找。”安彥咬了咬脣,“但是,難道不等他嗎?”

“等他幹什麼?”蒲萱笑道,“我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麼。我只知道,他說過他會回來。”

無論如何,安青說過會回來,這就足夠了。

他說會回來,那就信他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