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聞言, 臉色卻還鎮定,只擡頭笑問道,“這麼說來, 將軍你是不肯信我了?”
王將軍未答, 只陰沉着臉做出一個手勢, 很快便有人過來試圖包圍住安青。
安青聳了聳肩, 擡手道, “真是可惜。”
這一擡手間,衆人只見他手中似有銀光一閃,未及反應, 安青人已衝出。
安青現在這麼一副狼狽至極的模樣,站在這兒同他們說這堆話, 自然不會是爲了反戈對抗舒言, 也不全爲了騙取這幫人的信任, 只爲了在說話間一步一步的走近,此時突然發難, 衆人才發現,他離王將軍已經是太近。
能騙到自然好,騙不到怎麼辦?那就殺唄。
安青固然是一個一流的占星師,他也固然有一定的演技,但是他曾經之所以能成爲舒言的心腹, 靠的並不是這些。
不同於那幫手下, 王將軍是一直提防着安青的, 在他擡手時便已經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 側身躲過了安青所射出的第一擊, 但是緊接着安青手中的刃便已經刺到了他的眼前。
一擊斃命?能成功固然好,被躲開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安青清楚自己現在所面對的是誰,如果是實打實的比較武藝,他大概不會是對方的對手。
但是要比刺殺,安青自信還沒有誰玩得過自己。
隨着一聲金屬相撞的脆響,安青手中的刃被一柄大刀所阻,接着沿着刀刃“嘶啦”滑下,刃上的光芒突然一暗,又是一道細針射出,直射向對方的胸口。
安青緊握着的□□,刃是亮的,剛纔所射出的第一針也是亮的,但是安青真正的武器,全是暗的。
當然,不過是這點花招而已,王將軍還不至於就反應不過來了,趕緊又是朝旁一躲,可惜距離太近,他又虎背熊腰面積太大,也就躲開了一個要害。
安青一招得手,揚脣一笑,手中小弩再度被他當成了匕首,猛地朝前捅去。
安青射人從來不需要射中要害,射眼睛也只是他的一個愛好而已。
只要隨便射中一個地方,針上的毒就足以置人於死地。
王將軍的動作已經遲緩了下來,直接被安青一招捅中了胸口。
這一幕超出了在場所有月炙人的預料!他們不知安青的針上抹有劇毒,只當王將軍只不過受了點不痛不氧的輕傷,絕對足以料理掉安青。
片刻之後纔有人發出一聲爆喝,舉劍朝安青劈去。
這一聲像是一個信號,原本圍觀着的衆人都爆發了,一個接一個地衝殺過來。
安青喘着氣,左瞧右看似是想要找出一個缺口,一邊奮力招架着,一邊朝着一個方向退去。
那個方向立着一個人,只呆呆地望着王將軍倒下的地方,似乎對四周正發生地一切都視若無睹,直到安青已經退到了離他不遠的一處,才舉起刀來,長嘯着發瘋一樣像安青砍去。
安青一直集中着精力左躲右閃,猛然聽到身後的響動,趕忙又是一個錯步朝旁一側,便見一柄大刀風一樣從他眼前砍下。
安青看着此人,笑道,“是你?”
這人便是先前那個領他到此的中層幹部。
對方滿臉暴怒,簡直像是想要將他生吞活剝下去,迅速便又是一刀砍來,砍至中途卻變招爲刺,直直將剛剛躲過那一砍的安青的腰側刺穿。
其餘衆人緊接着舉劍擡刀,想要在安青身上補上幾刀。
那中層幹部見狀,趕忙擡手一指,“快去看看將軍!”然後將手中長刀向外抽出,紅彤彤的刀身帶出了一灣鮮血。
安青軟倒在地,血水沿着他的身側蔓延出一圈。
王將軍現在還有氣,整個月炙軍營裡都在上躥下跳地忙着找軍醫。
至於安青,當然有人提議要把他宰了了事,但是那個中層幹部說:這事不單純,所以安青不能殺,不然誰知道幕後黑手是誰?舒言?如果殺了安青,去哪找證據?
於是,安青現在被安全地關押在了一處房間裡,釘門釘窗,四周一堆看守。
半個時辰之後,王將軍沒氣了,全軍暴怒。
那個中層幹部又嘆了口氣,抹了把眼淚,“我跟了將軍這麼多年,將軍待我猶如生兒。現在居然出了這種事……唉,都怪我,是我把兇手給領了進來。”
本來是有人因爲這事而不滿的,但是他現在自己說出來了,衆人馬上就覺得:這事能怪他嗎?不能啊!他也是被騙了,誰能想到那小子那麼陰險?連將軍都差點被騙了!
於是中層幹部不抹眼淚了,開始慷慨激昂義正言辭,“我樑三絕不能讓將軍就這樣枉死!”
馬上就有羣衆附和:決不能讓將軍枉死!
“一定要揪出幕後黑手,讓他付出代價!”
羣衆附和:揪出幕後黑手,讓他付出代價!
“出了這種事情,我們難道還要爲邛蒼國的傢伙打仗嗎?管他的合作,我們要滅了邛蒼!”
羣衆接着附和:滅了邛蒼!滅了邛蒼!
所以說,利用將軍的命來煽動軍心,這招不管在哪裡都很好用。
當然,這軍心也不是誰都能煽動得了的,當初舒言煽動軍心的時候,就是利用了孤狼這個剛被龐將軍認了幾天的義女。
至於樑三,那就更乾脆了,他家和王將軍家是有世交的,而且他本身跟了王將軍好多年,王將軍本來就喜歡他喜歡得跟親身兒子一樣,連自己唯一的女兒都差點許給了他。
現在又是他捉住了兇手,再經過這麼一煽動,這一大批人在王將軍死後,自然就都拿他當老大了。
樑三坐上老大之位後,首先便派人去北嶺看了一圈,結果果然發現了一隻可疑的邛蒼軍隊。
“這麼看來,那小子說的話倒是不假。”樑三陰沉着臉,提到了安青便咬牙切齒,但咬牙切齒之後還是嘆了口氣,左右一問,“有問出什麼嗎?”
左右答話,“還暈着。”
接着樑三起身,陰着臉道,“我親自去看看。”
樑三這個人,最擅長的事情之一就是拷問,據說被他拷問過的人,那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通通哭着求他,連幾歲尿牀都會交代個乾乾淨淨。
但是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因爲他拷問的時候旁人不能在場。
這次他進了關安青的房,房內其他人自覺就出了房門,還自覺幫他帶好了門。
樑三還覺得不安全,又自己在房門內側上了把鎖,然後再回頭,一直躺在地上裝死的安青才睜開了眼。
安青看起來挺虛弱,但還是開口打了個招呼,“喲,小三兒。”
“說了多少次,不要這樣叫我。”樑三說着伸手往自己身上掏出,半晌後摸出一瓶金瘡藥扔給安青。
“要是等着你這瓶藥,我早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安青冷冷瞄了地上的藥瓶一眼,撐着地面坐起身,拆開之前偷偷處理好的傷口,“居然捅真的啊?真想殺了我?”
“哪能啊。”樑三笑,“誰敢打你這蟑螂命的主意?”
安青撿起地上的藥往傷口上抹了一道,再度包紮,“我不和你廢話……都準備好了嗎?”
樑三點頭,“老徐他們已經過去了,只要在你這問出具體位置,我就可以帶人撲過去下埋伏。”
“老徐?”安青一愣,“爲什麼會派他?隨便指個人過去不就結了嗎?反正都是要被你滅的。”
樑三聞言無語,“當然爲了減少傷亡,大頭是要被他領走的。那可是我們自己的人,還能全給滅了?”
安青不屑,“傷亡太少,不是會很假?”
“……說你心狠手辣,還真是一點也不假。”
安青橫了他一眼,繼續處理傷口。
樑三和那個老徐,自然也是舒言的部下之一,而且他們和安青一樣,是一早就被培養着的。
老徐的身份比較簡單,就是安青在占星師學院的同學,占星天分一般,但是演技天分不錯,而且人看起來很憨厚很容易被信任。
至於樑三,他是實打實的月炙人,也和王將軍有實打實的世交。
舒言當初一愛四處遊玩,二愛收留孤兒,收留到一個落難的月炙大族子嗣並不稀奇。
樑三的父母犯了事,滿門抄斬,只有他逃了出來。
王將軍是個厚道人,在樑三投奔了自己之後,奮力保住了他。
但是那時樑三已經是舒言的臥底。
——如果他忠於月炙,就算最後爬得再高,也不過是一個罪人之後。
樑三坐在地上,盯着安青看了一會,然後問,“你左手不能動嗎?”
安青聞言,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才發現?什麼眼神!”接着擡起右手,往自己的左臂上一劃拉,“不是左手,是這一整條。”
樑三沉默了一會,開口又問,“能治好嗎?”
安青笑着點了點頭,“有人說能好。”
他這一笑,陽光明媚桃花四綻,樑三猛地被閃瞎了狗眼。
揉了揉眼之後,樑三又問,“女人?”
安青又笑,笑又點頭,點完頭後卻嘆了口氣,“以前她還每天幫我醫治,後來她開始教我自己來,但是教會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再管了。”
“你現在自己會醫了?”樑三鬆了口氣,“這就好。”
“什麼?”安青皺眉。
樑三眯着眼笑,“說起來,我可是在拷問你,老聊天算什麼事?你要不要叫兩聲來聽聽?”
“滾!”
“是該滾了。”樑三起身拍了拍衣襬,“你先在這裡忍忍,事成之後才能放你出來。”
安青點頭,“知道啦,快點滾,少廢話。”
樑三招了招手,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接着便是門閂落下的聲音,咯噔一下,落在安青心中,不知爲何顯得很不安。
門閂之後,又是哐當的落鎖聲。
“要不要這麼誇張?”安青怔怔地望着房門,接着又皺起眉,“說起來這次還真麻煩……幫樑三這傢伙上位也就罷了,還非得引他們去北嶺,居然連老徐都來了。”
有樑三領頭,要挑事哪兒不好挑?爲什麼非得是北嶺?
等等……
北嶺、北嶺……北嶺!
安青猛地打了個機靈,站起身來呆呆對着房門,耳畔突然迴響起那落鎖的哐當聲,不住地迴響。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正朝着一片無盡的漆黑,一點一點地往下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