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嘲笑了笑,伸出一半的手指中途又縮回到長袖裡,暗自握緊成拳,等穩定好情緒方纔開口,“這塊玉鈺是我多年以前贈送給一位摯友的禮物,今日忽然見着故人隨身舊物,不禁有些情難自控,——你們還站着幹什麼,快快請坐!”

柳夜昊收回玉鈺,兩人拱手謝過,按着他的手勢指引落了賓座。

待坐下後穆清濯隨即招來一邊伺候的僕役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擺擺手,僕役點頭快步離開大廳。

眼光有意無意間仍就在追尋着那塊玉鈺,穆清濯好半晌才試探xing地問道,“還未請教兩位小兄弟高姓大名?這塊玉鈺本是我摯友之物,不知又怎麼會到了你的手中?”

柳夜昊揚起還拿在手中的玉鈺,動作頓了一下,在祈軒有些詫異的眼神中又塞回給他,方纔轉過頭回答,“我姓柳,柳夜昊。”

“柳夜昊……”低低重複了一遍,穆清濯原本灼灼有神的雙眸明顯在瞬間暗淡下來,投射在那塊玉鈺上的複雜視線中也不知摻雜了多少難以理解的情感,“季風……該是你的……”

“柳季風,是我師父。”

穆清濯聞言猛地擡頭,一時意外,思緒半天轉不過彎,過了許久才失聲問道,“你說什麼?……只是你師父?”

正要再問些什麼,恰巧此時有婢女端了茶水進來,掩飾地輕輕咳嗽一聲,到嘴邊的話重又咽了回去。

等到婢女送上茶盞之後再依次退了下去,祈軒先行接過話茬,“穆莊主,可否容小可插上幾句?”

穆清濯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祈公子何必拘束,有話儘管請說。”

祈軒聞言微微輕笑,“如此小可便不客氣了,柳兄自小便獨自居住在堙山,加之柳前輩也喜愛安靜絕少開口,平日裡難得有機會與人溝通,所以說話時有些詞不達意無法連貫。”

眸光流轉間悄然停留在柳夜昊身上,深深看了一眼,才又接着說道,“所幸經過這麼多天的努力,小可對他的事情倒有了幾分瞭解,據柳兄所言,他此次之所以會下山,就是尊柳季風柳前輩之命,尋找兩位多年不見的故人,其中之一就是穆莊主你了。”

回想起過往種種,穆清濯的神情中透出幾分溫柔眷念,好半天過後,合上眼眸無限傷感地逸出一聲低沉嘆息,“難得他還記得我這個故人……他現在可好?”

“柳前輩身體康泰,風采不減當年。”

“那就好!”凝神望向沉默坐着的柳夜昊,遲疑了會,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一直鬱積在心中的那個問題,“他……可有子女了?”

祈軒看了看柳夜昊,而後搖頭,“只收養過柳兄一人,至今仍孑然一身,終生未曾迎娶——”

“嘭”的一聲,未等他說完穆清濯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用力之大,就連茶盞也被震翻滾落到了地上跌成數瓣碎瓷也顧不得了,失聲驚怒道,“你剛纔說什麼?你說他仍是……仍是孑然一身?”

不明白說錯了什麼地方惹得他如此震怒,心思轉念間祈軒微微頷首,“不錯,柳兄確實是如此說過。”

揮手喝退前來收拾地上殘破的僕役,穆清濯鐵青的臉森冷得嚇人,“怎麼可能?他不是和……宋月嵐呢?她到哪裡去了?”

驀然聽到熟悉的名字,祈軒也在瞬間收斂了脣邊溫吞笑意,緊跟着站起身,“穆莊主認識宋月嵐?”

“豈止是認識!”無意識地緊緊握住扶手,穆清濯跌坐回椅子煩亂閉上雙眼,徑自任思緒沉浸在封沉已久的回憶裡,沒有發現到祈軒逐漸變化的神情,倒是柳夜昊微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

“那個時候,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彷彿還是不能置信般,喃喃自語的聲音雖然低弱,卻依然讓在場兩人聽出了其中蘊含着的巨大痛苦,“季風和月嵐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月嵐當年並沒有嫁給柳季風!”

驀然張開雙眼,迎上祈軒意味不明的視線,穆清濯啞聲道,“你剛纔在說什麼?”

始終帶笑的鳳眸已經變得幽暗深沉,祈軒的聲音裡也染上了寒徹骨髓的冷意,“她所嫁的那戶人家其實就住在城西郊外。”

“這不可能!”穆清濯脫口而出,如果事實真是如此,以他的勢力,絕無可能這麼多年絲毫消息都沒有發覺到。

直直回望向穆清濯篤定的目光,祈軒冷漠開口,緩慢而又清晰地一字一句,“她所嫁的那個人,叫祈羽,這個男人,——是我爹。”

諾大的中廳忽然安靜下來,穆清濯怔怔坐在椅子上,聽着祈軒沒有任何感情的敘述,“祈羽當時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家裡堅決容不下一個身份卑劣的江湖女子做兒媳婦,不但斷絕了關係,對外更是從未泄露過半點蛛絲馬跡,而他們兩人也只能尋了一處偏遠的地方辛苦過活。”

“即便如此……”反覆思慮了一陣,穆清濯仍是有些遲疑不定,“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過去,我卻沒有得到過任何有關她的消息。”

祈軒聞言脣邊扯出一絲淡笑,只是笑意顯得清冷冷的,從來就沒有到達過那雙眼眸眸底的深處,“穆莊主在這蘇州城裡的權勢確實不容小墟,不過,再大的權勢對於已經不存在的人來說,還是使不得任何用處的。”

身體霍然一震,穆清濯爲他語氣中昭然若揭的寓意而驚疑不定,“你的意思是說,月嵐她,她已經……”

祈軒垂下眼眸,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方纔輕輕開口,“沒錯,早在十三年前的秋天,她,和我爹,就都已經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十三年前……十三年前……”喃喃重複着這句話,穆清濯儒雅五官在瞬間閃過駭人的扭曲,語氣倏然急迫起來,“十三年前……十三年前……居然在十三年前……”

話未說完忽然仰頭縱聲大笑,只是笑聲裡滿含着無盡的痛楚,“原來早在十三年前月嵐就已經不在了,而我呢?這麼多年一直苦苦壓抑着到底是爲了什麼?難道到頭來,卻只不過是我一個人自以爲是自縛成繭罷了?可笑!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穆莊主!”祈軒上前一步,緊緊逼視着失態中的穆清濯,“能否告訴我,當年你們跟我娘之間所發生的事情?”

穆清濯漸漸止住笑意,忽然掉轉過視線避開他緊迫的眼光,“陳年舊事而已,說出來徒惹傷痛,你又何必要問。”

祈軒又上前一步堅持道,“對於我來說,這很重要。”

“嗯?”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娘她年紀輕輕,爲什麼會莫名其妙的就早早離開了人世?”

穆清濯聞言沉默下來,眼光掠過一直靜靜坐着的柳夜昊,最終停留在了依然執著等待答案的祈軒身上,久久凝視着,輕嘆了口氣,“現在

仔細看來,你和你娘,無論是xing情或是模樣,都有幾分相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