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石獅衚衕的宮保府內,燈火通宵不熄。
高高的電報天線連接着花大價錢從美國買來的無線電發報機,滴滴答答的電報聲從袁世凱回來就沒停歇過,此時此刻誰都知道,整個北國的政治中心不再是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而在這裡。
書房檯燈下,已經是農工商部侍郎的楊士琦和袁克定站在旁邊,楊度卻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三雙眼睛都盯着被袁世凱捏在指尖停頓了很久的前線電報。
電報讓他心神不定,這些天來他也實在憔悴了不少,一邊要安定北方,又要壓制南面,還要提放以良弼爲首的宗社黨,閒下來想想其實還真不如在河南過得逍遙自在。
電報的內容很詳細,馮華甫已經分兵並且接連拿下孝感和灄口,兵鋒已經指到了三道橋,只要能越過三道橋,劉家廟是根本不可能守住的。漢口最後一個屏障就是大智門。大智門不好打,因爲它靠近租界,亂炮齊轟肯定會引來外交糾紛,但也不用太擔心,因爲等打到這裡湖北軍民的士氣就基本全部瓦解了,所以讓他真正擔心的是深入京山的第四鎮!
因爲馮華甫分兵後楊秋也分了,還親自統兵圍剿第四鎮!王遇甲不算多好的統兵之人,反倒是這些年驕奢之氣慣出來不少,加上京山地處大洪山南麓餘脈,地勢複雜河川密佈,這種地形對習慣了北方平原的北洋來說很危險,勞師遠征又得不到當地支援,能否突圍而出破京山很關鍵,所以暗自後悔不該讓段祺瑞去北面,要是馮段二人都在前方,也不會這般捉襟見肘了。
現在津浦路南面紛紛獨立,唯有南京張勳還在固守待援,焦頭爛額耗費無數的湖北丟了半個鎮連漢口還沒到,要在這麼打下去的話,天知道還要付出什麼代價。如果最後在湖北耗掉一個鎮,定然會動搖北洋戰無不勝的根基,南方那幫亂黨聲勢大漲,一來二去自己......恐怕就得讓第三鎮在津浦線上動一下了。說心裡話他不想動第三鎮,這可是心尖上的王牌部隊,要是被兩淮黨人給纏住,也像湖北那樣損兵折將的話,北洋系可就真要日落西山了。
這是事情都讓他頭疼欲裂,最後放下電報抓起參茶潤潤喉嚨才問道:“聘卿(王士珍字)到哪裡了?”
楊士琦說道:“朝廷讓他出任湖廣總督後,已經連夜趕往信陽坐鎮,有他和華甫聯手,即便......也已經不打緊了。”
楊度依然是狂放不羈的模樣,呵呵一笑:“宮保不用擔心,第四鎮被圍又能如何?華甫已經猛攻三道橋,不出意外兩日內定能拿下,只要把大炮往漢口外一架,楊秋撤回來也晚了,到最後還是一個和字!”
袁世凱皺皺眉,心裡對楊度這番把兵不當回事的態度很不滿,雖然他說的不錯,湖北戰事的主動權其實還在自己手裡,但丟掉一個鎮手裡的力量就會小很多,沒有足夠威懾四方的實力,將來誰還聽自己的?
他的神色全被楊度收在了眼睛裡,心裡暗暗嘆口氣,和楊秋爲清除兩湖黨人勢力竟捨得拿漢口做賭注相比,這位在湖北事情上有些“小家子”氣,說道:“宮保應該知道,現在擋在華甫面前的是誰吧?楊秋一走孝感敗、灄口敗,三道橋再敗,您說他們還能在兩湖站住腳嗎?楊秋沒得選,他要想在兩湖站穩腳就必須打壓清除那些人,之前對劉承恩那番話現在看來完全是做作之語!要不然他爲何故意放開正面讓黃克強統兵,倒是那個榆木腦袋,急着收回事權中了計,弄得退出兩湖已成定局,心裡肯定也把楊秋和湖北這些人都恨上了。”
楊士琦不喜歡楊度,但這件事情上也和他想的一樣,說道:“晳子說的不錯,楊秋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兩鎮都吞掉,我們大不了在湖北失些面子,可會黨卻失去兩湖,或許四川最近也要失去,他們能甘心嗎?這些天江西、兩淮都扣了不少楊秋的貨,藉口打南京,其實還不是想托起黃克強,告訴楊秋他們可卡着下游呢。陳其美這幾天在上海也叫的兇,說要召集蘇浙滬聯軍攻打南京,還讓南方各省代表赴上海討論建國大事,不就是怕最後被湖北奪了大權嘛。”
“楊秋羽翼未豐只能算一方之雄,還輪不到他來和宮保爭位子。”楊度接起話頭:“您的大敵還是會黨,是那位馬上要回來的孫文!現在有人幫您打壓他們,宮保應該高興纔對。再說了,您要是真把楊秋打狠了,萬一他倒向會黨乾脆去捧孫文的臭腳,您怎麼辦?難道再打一仗?一個鎮打沒了可以再建十個!除非宮保您真以爲能靠五個鎮打天下了?何況前面打得苦、打得慘,紫禁城裡纔會覺得更危險,要是宮保您乾淨利落收拾了南方,良弼這些宗社黨豈能容您這裡繼續安穩。”
袁世凱早就看破了載灃等人,他爲滿清賣命這麼多年,卻差點落得刀斧加身,現在完全是因爲南邊大亂才啓用他,可事後呢?狡兔死,走狗烹,大清帝國用了幾百年。
他也知道楊度和楊士琦說得有道理,但這個一夜間冒出來的楊秋實在是不讓他放心,有手段,有本事,還能料敵先機,更重要是他和德國那絲道不明說不清的關係,前幾日還有數艘據說裝滿了軍火的德國遠洋輪到上海,難道就是要賣給他的?即便這是個假消息也是很頭疼。王遇甲如果這回拿掉京山,他肯定倒向黨人,要是敗那麼揚子江上下游定然是兩分天下,自己在北面收漁翁之利,可爲何心裡總覺得彆扭呢?京漢線是南北的中心,武昌更是九省通衢之地,把這麼個敵我不明的人放在那裡,實在是......不放心。
唉!還是要儘快增強自己的實力才行。想到這裡,他丟下捏了半天的電報問道:“杏城,四國銀行團那邊答應貸款了嗎?”
楊士琦明白,其實這些天困擾這位的還不是湖北,而是消耗太大的軍費。滿清的底子早就在甲午耗盡了,這些年爲了賠款更是顆粒無收,此刻大戰連綿那裡還經得起這種消耗,就算他們這些人多年積攢了些,可光是京漢線那邊就已經投入了不下三百餘萬,北面這邊爲了穩定也砸下了好幾百萬,津浦線雖然還沒動干戈,但也是遲早的事情,又是一大筆,這還沒算稍後肯定要擴軍等開銷,所以也是愁眉深深:“回宮保,朱爾典表示如果大人可以拿兩淮鹽稅做抵,他倒是願意去遊說銀行團,只是......。”
“杏城直說嘛,兩淮鹽稅現在還沒到手,不願意貸款對不對?”
楊士琦狠狠瞪一眼說話沒點遮攔的楊度:“兩淮鹽稅每年不下千萬,若是能早日攬入懷中便可緩解資金緊張的問題,所以宮保你還是要早作打算才行。”
“要我看,現在應該派人去聯繫一下江蘇程德全,他怎麼說也是朝廷老臣了,未必會真心歸附黨人,只要在他身上撕開一個缺口,黨人南方勢力必然慢慢被瓦解。”袁克定插口道。
袁世凱擡頭看了眼躍躍欲試的大兒子,心思活絡,一眼就看穿了津浦線上的關鍵,是個可造之材,只是......有些不踏實,應該還需要再磨練磨練,問道:“你與汪公子怎麼樣了?”
“父親放心,我與他現在以籌建國事共濟會爲名四處宣傳停戰,皙子也在幫我們策劃,要是湖北那邊真傳來不利,倒也是幫了我大忙。”說道得意處,袁克定很是賣弄。
袁世凱很窩火,怎麼連自己兒子都不把兵當回事?老子我可就是靠兵才起家的!但他又不能發火,三人說得都是事實,這爭天下的事情還真麻煩,所以一擺手:“做的不錯,先要把風放出去,再打......怕也不是辦法了,哎!”
悠長的嘆氣聲中,楊度和袁克定換了個眼色,後者正要出去兩封電報同時被塞了進來:“大人,湖北急電......。”
袁克定展開電報,也不知道如何說好,楊士琦見狀接過來後忽然乾笑幾聲:“這......馮華甫算是徹徹底底遇上對手了。”
“杏城快說,到底怎麼了?”
楊士琦一手一封電報嘴裡苦澀:“華甫拿下了三道橋,王遇甲......被堵在了隔蒲。”“蠢貨!”袁世凱還是沒控制住情緒,起身時將茶杯碰倒,參茶沿着桌沿灑落在昂貴的地毯上。
陰冷的夜空被爆炸的亮光照得通明,飛梭的彈雨如同一道道閃電撕碎了大富水,不足百米的小倉山山坡上已經徹徹底底被炮火覆蓋,長長地坑道內數以千計士兵趴着不動,只有位於山坡死角里第二旅炮兵連還在用57毫米山炮頑強還擊。
“草泥馬!就不會玩點別的?”一位士兵抖抖滿腦袋的泥巴探出頭,他是打過武勝關的老兵,見到北洋又是這種仗勢欺人的步炮戰術,立刻朝北洋炮兵方向吐了口唾沫。
“能打贏就是好的,你管人家玩什麼?”旁邊班長笑罵道。
“老子就是氣不過!不就是仗着大炮多嘛,等司令和師長他們都圍過來,老子把他們的大炮都搶了,也拉到武勝關去讓那幫孫子嚐嚐被人轟的滋味。”
“哈哈......。”
猛烈地爆炸和哄笑聲中,秦章書趴在掩體內用炮兵雙角鏡觀測外面,他今年25歲,湖北陸師學堂畢業,因爲沒留過洋,很多人都說他能當上旅長是靠嶽鵬的關係,所以他要用戰爭證明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這回責任重大,司令已經把可以拿來的力量機動力量都他,全旅上下輕重機槍二十一挺,還把參謀長帶回來的兩千老兵都交給他指揮,所以寧願穩一點也決不能操之過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炮彈終於逐漸稀鬆,密密麻麻的黑點開始從河畔向這邊衝來,見狀他猛然一把撕開了領口,壓低身子沿着戰壕邊跑邊喊:“重機槍注意掩護!輕機槍別停着不動!......二旅和新來的弟兄們!漢口已經危在旦夕,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數萬萬同胞在等待我們的捷報!現在我們要在這裡守一個時辰!守不住,我們就是湖北的罪人!守住了,我們......就是國防之雄!”
被鼓動起來的士兵叫喊聲着爬到陣沿,從一袋袋沙包的縫隙間伸出槍口,等到北洋兵靠近後,4挺馬克沁機互成犄角開始瘋狂掃射,早已習慣了節約子彈的機槍手們這回卻被命令放開手打,所以幾乎每人都把快慢機掰到了最大。
長長地槍口焰如同巨龍噴出的火焰,頃刻間就像北洋軍沿噴灑了數千發子彈,密密麻麻的子彈攪得對面人仰馬翻,將衝鋒的兩個北洋營被壓得連頭都擡不起來,氣得北洋管帶直罵民軍燒包子彈太多,立刻吹響銅哨下令匍匐前進。
上千北洋兵一路匍匐着向山坡爬來,借炮彈的火光看去,就彷彿地面被人撒上了一層灰褐色的蛆蟲,可怕的景象讓即使打過武勝關,打了孝感保衛戰的士兵也頭皮發麻。
無論使用那種戰術,第一波衝鋒肯定是試探火力,所以重機槍眼看人家都“倒了”,機槍班的士兵立刻迅速拖着小輪車轉移。果不其然,北洋兵爬到一半後就不爬了,炮兵開始向之前幾個噴火的地方覆蓋炮擊,幾個早已人去樓空的機槍掩體被炸得四分五裂。
見到剛纔出現槍口焰的位置被炸爛,北洋兵開始加速往上爬,等接近百米後管帶吹響了銅哨,上千北洋兵猛然躍起,拉開向陣地猛撲而來,就在這時重機槍再次全速開火,十幾挺輕機槍也加入了合唱後,山坡上的北洋兵就像是麥子般成片成片倒了下去。
“王八蛋!”
“撤下來,再轟!讓炮二營也上來!”王遇甲見到第一波投入的兩個營幾乎被掃光了,牙齒都咬的咯咯作響,猛地抽出軍刀往地上一插,多少年沒打過這種硬仗了!這回終於可以好好過過癮,讓這些雜牌民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北洋精銳!
“轟隆隆......。”
一聲又一聲的叫囂下,北洋炮彈再次光臨小倉山陣地,士兵們立刻縮回了腦袋,在漫天炮火中煎熬等待。
陳光遠是第四鎮七協協統,剛纔那陣密密麻麻的彈雨讓他有些焦心,拉了拉王遇甲:“統制大人,情況有些不對,那邊好像不止一個協。”
十五標標統吳長植也覺得不對勁,指着地圖說道:“京山這邊原來有亂軍兩個協(旅),馮軍統來電報說楊秋至少從孝感那邊抽走了三個協,也就是說我們這邊有五個協,三陽鎮過大富水時我們遇上了兩個,槐樹莊兩個,對面應該是最後一個。從這段時間看,他們的協都不滿編,每個協大概也就三千左右,可剛纔那麼強的火力至少有不少於五千人!怎麼會多出來這麼多?如果他們的任務是掐斷我們和漢口的聯繫,就沒必要死守這裡,而且也用不上這麼多部隊。”
王遇甲不是無能之輩,聽他說完後腦袋裡猛然一驚,問道:“你的意思是......。”
分析讓油燈下的每張臉都有些不安起來,最終還是陳光遠手指在小倉山位置上敲了兩下:“兩個協在後面,兩個在右面,這樣看的話這支部隊不是來騷擾,而是......。”
“哈哈......想靠一個協就擋住老子玩包抄?門都沒有!”王遇甲聽完反倒是怒極而笑,大喝道:“13、14標進攻小倉山,15、16標立刻佈陣,馬標散開偵查,三個炮營全給我拉上去,就算是砸也要在一個時辰內給我砸爛它!”
大概是嗅到了不安,北洋炮兵開始發了瘋般向小倉山陣地投擲炮彈,野戰工事被炸得破碎不堪,下瀨火藥產生的毒煙開始瀰漫,火焰更像流淌的水一樣在陣地之間蔓延,很多士兵剛跳出着了火的陣地,就又被山腳下的北洋機槍隊掃倒。
秦章書立刻就感覺到了不對勁,拉住參謀喊道:“把所有勤雜人員、教導連都集中起來,讓三營暫時撤下來和他們一起併爲預備隊待命。”
軍官去下命令後,北洋步兵大隊就已經向陣地涌來。他們一開始在炮彈掩護下悶着頭分成三波衝鋒,前面的一直就跑,在後面的就緊緊跟在後面也不打槍,戴着有金線大檐帽的下級軍官都拔出了軍刀,衝在隊列的前面。等到炮兵停下後六架重機槍接替承擔起了火力支援任務。
等到他們跑近後,二旅輕重火力全開掃了過去,近五千支毛瑟98和二十多挺機槍散開在總計三公里的四道陣地內,齊射的聲音像颶風掃過,重機槍剛將前面的敵人象麥一樣割倒,吸取了第一次教訓的北洋兵立刻散開臥倒,而且這次還把隊形拉得很散很散,借用山坡上的樹木和土堆不斷朝前運動。後面的北洋機槍隊也開火了,密集的彈雨在幾個機槍陣地上激起一道道小煙柱,好些個機槍手都被掃倒。趴在地上的北洋兵只要見到那裡的機槍被壓住,就跳起來衝幾步,然後又迅速臥倒繼續往前爬,無論如何總是不後退。
這種玩命的架勢明顯就是知道了自己已經被包圍,所以北洋第四鎮要殊死一搏了,你來我往的彈雨中小倉山陣地壓力陡增,好不容易打退一波後炮彈就又會落下來,等到自己的步兵重新組編完畢衝上來後消失。
一**衝鋒幾乎沒停頓過,生命在飛速消失,整個陣地內都流淌着鮮血,好幾次北洋兵都衝破了陣地,都是將士們咬着牙白刃戰擋了回去,最後秦章書和軍官們都乾脆全都抄起步槍當起了步兵。一次、兩次、三次.......兩個小時內最後連守陣地的國防軍將士都忘記了北洋到底發動了多少次衝鋒,到最後大家只是麻木的開槍,開槍然後白刃反衝鋒,手裡僅有的預備隊也在這種消耗中被拉了上來繼續消耗。
陣地內屍體橫七豎八,既有自己人的,也有北洋的。秦章書乾脆一屁股坐在了也不知道是誰的屍體上,靠着坑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一身將官服更已經分辨不出了樣子。三團團長死了,兩個營長,七個連長也死了!二十挺機槍被炮彈炸爛了一半。眼看北洋再次衝了上來,他把一排子彈壓入了彈匣,還把配發的漢元式手槍拔了出來,狠狠吐了口血痰。
他媽的,忘記先娶媳婦了!也不知道閻羅王嫁不嫁閨女。
當士兵們再一次從戰壕內歪斜着起身時,遠處天地卻陡然被撕裂了!只見到左邊、右邊還有正面後方閃耀起了數以百計的火團,光點密密麻麻比天上的繁星還多!
“司令......司令他們殺過來了!”
頃刻間,呼喊從陣地響起,被打的麻木,壓抑甚至惶惶不安的心跳在一瞬間全部沸騰到了頂點,不少士兵也不打槍了,乾脆扯着嗓子狂呼亂喊。秦章書一屁股坐在了塹壕內,遠處炮彈的火焰真美......。
一團團桔黃色的火光此起彼伏,鹿砦、拒馬和人的殘肢斷臂被掀上了天空,手持望遠鏡站在山崗上的嶽鵬說不出來什麼感覺。多少年了,從入伍開始他就夢想着有一天和北洋這種級別的對手過招,現在不僅打了,而且還是主動進攻,放在全國這也是頭一份,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感覺太多興奮,有的只是肩膀上沉沉的壓力。
尤其是爲了確保漢口那邊不太吃虧,他手上只有30門57毫米架退山炮,如果姜泰手上最精銳的炮一團在這裡,甚至能保證第一時間就撕開北洋防線的缺口,但現在卻還必須用人命去撕開!
雖然不被自己師長看好,可第一師炮營的小夥子們卻不這麼認爲,朝着北洋防禦陣地猛烈開火,往往是炮彈箱才被打開炮彈就見了底。如此猛烈而迅速的火力也嚇了王遇甲嚇了一跳,他怎麼也想不到,楊秋這個“小崽子”真的敢對自己發動大規模包抄進攻。好在剛纔陳光遠等人的提醒後他已經有了準備,所以立刻停止對小倉山的進攻,將三個炮營全部投入到了防守中。
北洋炮營組建時就是世界同等編制中最大的,比癡迷重炮的日本炮營還要大,每個營都是滿編的18門克虜伯或日本野炮,54門已經足夠打一場像樣的大戰了,面對三面夾擊一面堵截的決戰架勢,他同樣下令炮營儘可能多的打出炮彈,用強大火力阻止敵人的步兵衝擊。
雙方的炮兵同時卯上了勁,填彈、開火,校準......誰也不敢停下哪怕一秒鐘!北洋佔據了射程、口徑和威力優勢,國防軍發揮大炮小容易轉移的優勢。炙熱的炮焰將剛纔還冰冷的空氣烤熱,棉衣脫了、襯衣也脫了,很多炮兵最後乾脆光着膀子,隨着一枚枚炮彈打出,他們也像被點燃了一般,腦海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開炮!
尤其是國防軍新老炮兵們,在口徑、火力、射程均不如對手,精銳炮一團又被牽扯漢口無法動彈的情況下,硬生生憑藉着30門57毫米山炮完成了火力急襲覆蓋。在北洋炮兵從調轉炮口到還擊的這十分鐘間隔內,忘我的炮手們總計打出了1817枚炮彈,速率甚至超過了該型火炮的最大射速。
密密麻麻的炮彈,將第四鎮陣地和防線徹底犁了一遍,泥土被翻卷、石塊被炸碎,無數殘肢被氣浪拋起,幾門剛開始還擊的北洋山炮纔打出幾發炮彈就被掀翻。被打懵的北洋士兵好不容易熬到火力急襲結束,步兵就已經在30多挺輕重機槍的掩護下發起了潮水般的衝鋒。
四個旅足足一萬多將士匯聚成了可怕的洪峰,如潮水般不斷沖刷着第四鎮的陣地,雙方的士兵全都知道這場是死戰!所以全拿出了吃奶的勁,一邊是善戰的北洋,另一邊是眼睛血紅卻第一次打進攻戰的國防軍將士。
隨着步兵投入戰鬥,整個小倉山大富水地區都陷入了焦灼,不到十幾平方公里的範圍內除了爆炸和機槍外,就只剩下連成一片的喊殺聲。
然而讓嶽鵬的軍官無奈的是,第一次打進攻戰的國防軍卻並不順手,由於王遇甲之前已經讓15和16標做出了防禦反應,部隊也進行了收縮,加上北洋炮兵開始還擊,所以還是很快穩住了陣腳,通過簡易挖掘出來的掩體和陣地奮力抵擋。
啪啪......的單發射擊聲裹挾在爆炸和機槍如潮水般的聲嘯中並不明顯,可他們卻是構成步兵的基礎,清一色的德造毛瑟和奧匈夏利曼,嫺熟的跑位和防禦中的堅韌,顯示了北洋單兵素質上的全面優勢。
正是他們的堅韌,將同時從三面突擊的國防軍三個箭頭正面打成了一鍋粥,雙方的傷亡數字隨着戰事深入直線上升,一些突擊部隊甚至已經達到了觸目驚心的崩潰邊緣,無數人命在這股漩渦中被吞噬,然而此時此刻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睛,誰也不敢調整,哪怕明知道有些地方是錯的,也必須義無反顧的投入進去。
“衝,衝!要贏,必須要贏!”山崗上,楊秋舉着望遠鏡彷彿凝固了一般,但心底已經在一個勁大喊,胸口隨着心跳劇烈起伏,因爲他比誰都明白如果這次失敗,那麼不僅僅是漢口淪陷,漢陽也會非常危險!他的夢想、未來將全部夭折!要不是哈坎和嶽鵬等人堅決不允,他恨不能帶頭衝上去。
焦灼,不安、緊張似潮水般一遍遍沖刷他的身體和大腦,此時此刻他是無力的。因爲這還不是一支能攻善守的精銳之師,在首次進攻中很多軍官都出現了慌亂和緊張的問題,其實他心裡清楚,這支軍隊其實就是歷史上在陽夏戰爭中被北洋打的狼狽不堪,丟盔棄甲,接連丟失漢口和漢陽軍隊,能通過小規模衝突磨練,通過誘導暗示將他們帶到可以反攻北洋一個鎮的地步已經是個奇蹟。
能否再進一步,需要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指導,不僅僅是先進武器,而是一場偉大的勝利!所以今晚是這支軍隊一個坎,邁過去!他們將可以和任何部隊媲美!
無論是嶽鵬還是吳兆麟、或者是何熙都下意識的用眼睛去看最前方那個似乎永遠也不會彎曲的背影,可他們哪裡知道,楊秋的夾衣早已汗水浸溼,因爲他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大戰,在他那個時代根本沒有進行過超過百人的戰鬥。
“命令預備......。”作爲這次戰鬥的總指揮,嶽鵬率先收回目光,趴在地圖上飛速計算,自己這邊除了兩個步兵團和一個騎兵營的預備隊外,已經使出了全力,面對似橫立江中的磐石般巋然不動他決定使用預備隊殊死一搏,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楊秋腳步堅定的走了過來。
楊秋擡頭看看已經泛起一絲魚白的天空,語氣出人意料的平緩,沒有戰事不利的怒火,也沒有任何波動,吐字清晰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厚重和穩定,手指慢慢從一師一旅左側滑過:“我給你們三十分鐘,務必......要在這裡給我鑿出一個缺口!”
手指的地方是北洋一個炮兵營,爲了保護炮兵正面不僅有兩個步兵營,還有足足4挺馬克沁機槍和一個工程營協助封鎖!要在這裡鑿出一個供預備隊投入的缺口難度可想而知,然而誰也無法否認,要是能打破這裡,斷掉這個炮兵營,北洋第四鎮的火力將即刻衰減一半!而且從這裡投入後預備隊就繞道小倉山正面,那時二師一旅也可以直撲下來,將第四鎮一舉截成兩段。
“我去!”何熙站了出來,這位42標有名的笑彌勒抖抖軍裝,嘴角有些僵硬卻還是倔強的彎了起來:“老何我這輩子就等這麼一出了!要是回不來,諸位兄弟別忘了隔三差五給我燒點紙錢,千萬記得,咱只要元寶。”
沒有任何話語,楊秋帶領軍官向他敬了個禮。
命令下達後,被視爲寶貝的唯一一個騎兵營開始做準備工作,爲了增強衝擊力,他們將在突擊隊誘開敵人機槍火力後,以最快速度撕破防線殺出一條通道。
吳兆麟認得正在做準備的營長,他叫安國樑,原來是八鎮馬標的二級參謀,起義第二天脫下了軍裝說不想再幹了,所以很詫異再次見到他,走到身邊拍拍戰馬:“國樑,你什麼時候......。”
安國樑正在將一個個手榴彈蓋擰開,然後將拉弦系在馬脖子旁的皮帶上,這樣要使用時就可以免去開蓋拉弦的時間,見到他後淡淡一笑:“北進第二天收到了司令的親筆信,他問我想不想和北洋幹一架,我說想,就來了。”沒有說教感動,卻道出了一個普通軍官的心聲,太多北洋精銳不可匹敵吹捧本身就是對其他軍人的侮辱。
安國樑跨上了馬背,第二位、第三位......三百多位騎兵齊齊跨上了馬背,沒有任何猶豫!見到這些樸素的臉龐,楊秋身後的所有軍官都感覺胸腔內有什麼東西開始燃燒,鼻腔裡滿是滾燙的熱氣。
“這是個英雄的時代!去告訴那些自甘墮落,寧願給滿韃子當奴才的北洋!在我們面前,他們只是一堆應該被掃入歷史的垃圾!勝利......屬於我們,屬於國防軍!”楊秋的有力的話語中,戰馬開始向前涌動,等到繞過一片山崗後,副營長猛然撐起了一面飛虎戰旗!巧合的是,當旗幟揚起的剎那,金陽也透出了大地,爆炸、硝煙,軍旗和戰馬,展現了一副波瀾壯闊的戰爭畫卷!讓戴天仇等幾位戰地記者一邊叫喊一邊不斷按下快門。
“國防軍,進攻!”
何熙揮舞着指揮刀,咆哮着率領突擊隊首先發起進攻,即使楊秋反覆改進了散兵線陣列,可馬克沁機槍依然不愧是步兵噩夢,密密麻麻的子彈捲入陣列,將士兵們的骨頭擊碎,血肉扯裂。
猛烈地的火力讓衝擊陣容一滯,士兵們立刻匍匐臥倒推槍前進,在何熙的指揮下,大家故意向兩翼散開將敵人機槍往兩邊扯,等推進到百米距離後,一道土黃色的颶風猛然從地表騰空而起,如同一羣不要命的餓狼撲向敵人防線,每個人都忘記了生死,最後很多士兵甚至子彈都來不及裝,乾脆挺起刺刀和敵人進行白刃戰。
等機槍都被步兵吸引到兩邊後,300餘騎兵猛然衝向了敵軍陣地,在他們後面是雷猛率領的警衛連機槍突擊隊,這塊滾刀肉扒光了上衣露出滿身腱子肉,對楊秋狠狠敬了個禮後,帶領12挺輕機槍迅猛的衝了上去!
突然衝出的騎兵將北洋嚇了一跳,機槍立刻就扭轉過來,早已得到消息炮兵小夥子們放棄了原來目標,拼死將僅剩不多的炮彈全部砸了過來。轟隆隆爆炸和機槍掃射中,安國樑身邊的戰友開始不斷墜馬,可他現在已經忘記了所有事情,匍匐在馬背上,腦海裡只剩下三個字,突進去!突進去!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擲彈!
戰馬眼看就要抵達陣地時,安國樑和剩下的騎兵抄起手榴彈首先砸向了機槍堡,爲了這次突擊他們每人都攜帶了20枚手榴彈,加上都扣上了拉弦,隨手就可以甩出去,速度快得嚇人。
猛烈地手榴彈雨讓沙包堆砌而成的馬克沁機槍堡內血肉四濺,粗大的水冷套筒被扭曲變形,隨着越來越多的手榴彈被投出,轟隆隆的爆炸聲鋪滿了整個北洋陣地,連胯下的戰馬都開始害怕不聽指揮,每一枚手榴彈爆炸後都會分裂成數十塊小破片,如同一陣鋼鐵旋風從敵軍陣地前肆虐而過,數以百計的北洋步兵被這股突乎其來的熱風燙傷,渾身插滿碎片倒了下去。
安國樑扔完最後一枚手榴彈後,拔出了馬刀對準一位拉栓的北洋兵狠狠砍了下去,戰馬衝刺的力量幫助刀鋒直接劃胸而過,等到刀鋒收回時,身後的北洋兵胳膊連着大半個肩膀已經被卸了下來。
沖沖衝......剩下不多的騎兵只剩下了這個念頭,眼看騎兵直撲炮兵陣地,不少北洋兵自發從兩翼趕來準備封死他們,可緊隨騎兵殺來整整一個團步兵讓陣地再次陷入了慌亂,尤其最前面雷猛帶領的機槍突擊隊,兩兩一組沿着戰壕不斷向兩翼突擊,輕機槍的優勢在此刻終於徹徹底底發揮了出來,北洋兵往往纔打出一槍身上就出現了四五個彈孔。
安國樑一直衝在最前面,他已經忘記自己殺了多少北洋兵,當一門大炮的炮管出現在眼前時,子彈終於擊中了他的戰馬,戰馬悲鳴着將他掀翻在地,背部火辣辣的疼痛抽乾了他身體內最後一絲力氣時,扭頭望着遠處密密麻麻越過北洋陣地的步兵戰友,就這麼躺着,哈哈大笑着放棄了逃生,任由淚水滂沱......。
任務完成了,騎兵營終於突擊到了炮兵陣地!
“衝進去了!衝進去了!我們衝進去了!”一位參謀指着混亂的北洋陣地喜極而泣,跳着叫着興奮地像個孩子,其它軍官在他的感染下也忘情的呼喊起來,就連穩重的嶽鵬都跳了起來:“預備二團上!告訴每一位士兵,別辜負了戰友的心血!”
兩個精銳團的投入,終於徹底撕開了這個缺口,如同一把燒紅的鐵釺狠狠向第四鎮心臟插去,前線指揮的石小樓和張廷輔等軍官見狀也紛紛調部隊猛衝兩翼,牽扯住敵人不讓他們回縮。
安國樑躺在地上,胳膊上鮮血一個勁往外冒,這是一個北洋炮兵留下的,那傢伙本來想戳心窩,但被瘋牛般的機槍突擊隊嚇跑了。安國樑躺在地上想,一會俘虜那傢伙後肯定要扇兩巴掌,不爲別的,就爲他沒種!等醫官開始替他包紮時,他故意挺了挺胸,這樣一隊隊從身邊飛奔而過的戰友就會看到他,然後不斷敬禮致意。他很得意,雖然付出了騎兵營折損一半的代價,但還是突了進來,沒辜負楊秋親自請他出山帶領騎兵,更沒辜負國防軍的稱號。
“草泥馬的!預備隊!預備隊......!”王遇甲臉色都變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最紮實的陣地會被突破,隨着這個中間點告破,三公里寬的正面完全亂了套,立刻準備動用預備隊堵住缺口。
可他還是太小看這波突擊速度了,預備隊三個字纔剛說出來沒多久,連綿不絕的機槍聲就從遠處響了起來,這種混戰場面中,北洋馬克沁重機槍缺乏移動能力的弱點開始擴大,反過來雷大滾刀肉的機槍隊簡直就是步兵的噩夢,等到後續精銳兩團殺進來,他乾脆聯合起了20挺輕機槍組成火力組,一路追着北洋潰兵的屁股打。
北洋敗了,第四鎮敗了!司令那邊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看到這一幕,小倉山陣地內每個士兵都渾身發抖,早就手癢難耐的秦章書立刻下令吹響衝鋒號,三千多第二旅剩下的將士全部衝出了陣地,就連很多隨軍民夫也乾脆抄起戰壕內插上了刺刀的步槍衝了下來。
這仗沒法打了!
所有重機槍都調到了一線,除了師部這邊還有一挺外全都無法快速收回來。反觀敵軍,不需要承擔正面和重機槍對射得壓力後,一個壯漢就能拎着輕機槍到處亂竄,見到士兵就是一梭子,再加七八個步兵保護,火力兇猛根本擋不住。
撤吧!......眼瞅着部隊潰散已成定局,王遇甲這位統制也只能接受北洋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潰敗,可等走出兩步才發現小倉山上的敵軍也猛衝了下來!
尖銳的撤退哨壓垮了信心,數以千計的北洋士兵到處亂跑,眨眼間剛纔大家眼中還精銳無比的北洋兵就已經變成了被追逐着的無頭鴨羣,很多士兵爲了跑快點甚至丟掉了彈帶和裝備,沉重的機槍和大炮更是全部被丟棄,所有人只有一個念頭......逃,拼了命的逃。
前有亡命從小倉山衝下來猛虎,後面是羣比嗅到獵物的獵狗跑得還快的餓狼,部分北洋兵乾脆丟棄了槍支彈藥跳入冰冷的河水向下遊游去,更多則你望我,我望着你,驚恐萬分最後慢慢舉起了雙手......。從山巔往看下去,整個戰場都成了一面倒的追殺,即便還有零星的組織抵抗,也已經無礙大局,一夜鏖戰的疲倦和傷痛瞬間就被勝利的喜悅沖淡,很多士兵甚至不顧傷勢和幾乎麻痹的身軀,狂追不捨就爲能親手抓住一個北洋俘虜。
楊秋緩緩坐到了山石上,山風吹得背脊上一片冰冷,他將摘下帽子後死死握在手心,扭頭對同樣熬了一夜的哈坎微笑道:“親愛的艦長,我記得您好像私藏了古巴雪茄。”
“該死......你真該下地獄。”哈坎咬着牙,心疼的摸出一支雪茄遞給了他,香濃辛辣的菸草味嗆得從不吸菸的楊秋眼淚直流,大笑道:“或許.......我真不適合享受生活。”
不會抽菸還訛詐自己的極品雪茄?這傢伙實在是欠揍!哈坎冷着臉,沒有說話,心底卻也已經這場慘烈的大戰弄得神魂顛倒,面對這位年輕的不像話,即使現在還保持着軍人坐姿的年輕人,不知道是該罵他讓自己擔心了一夜,還是好好好誇獎奉承幾句,最後連他自己也被猛然躥升出的念頭嚇了一跳,難道這就是軍人之間的心心相惜?
從11月13日上午11點,“小倉山戰役”終於在經歷了四天逐步合圍,16個小時正面血雨拼殺後落下帷幕,以打擊北洋第四鎮爲目標,消耗敵軍有生力量的大戰以楊秋指揮的國防軍大勝結束。
根據後來的統計,除了三千多殘兵冒死游泳逃走外,剩下全部留在了小倉山,其中直接被擊斃多達3300餘人,剩下五千餘全部被俘,統制王遇甲也在渡江前一刻被殺得興起的雷猛追上親手抓獲。
除了俘虜外,還繳獲了54門75毫米山炮、15挺馬克沁重機槍,上萬支德造M1888和奧匈夏利曼步槍、騾馬牲畜彈藥輜重無數。
收穫巨大甚至讓一些人眼紅,但損失同樣讓楊秋心疼不已,最精銳的兩個師加起來損失了超過4000人,在擁有大量輕機槍和手榴彈的情況下,打出了1.3比1的損傷比實在不是值得誇耀的成績。
但通過這場史無前例地慘烈鏖戰的考驗後,這隻雜七雜八的國防軍終於徹底成長起來,對北洋的恐懼也被一洗而空,將來再遇上也有了足夠底氣。更加重要的是,明天起!小倉山大捷的消息就會隨着戴天仇等戰地記者的電報傳遍整個遠東,甚至整個世界!
楊秋抖抖軍帽,重新帶了起來。他清楚記得,今天!南方還有一件大事,蘇浙滬四路並進攻打南京。但那已經和他沒有關係了,即使馮國璋已經殺到大智門也沒關係!除非袁世凱願意冒馮華甫部也被截斷回家路的險,要不然他就只能乖乖坐下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