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報、賣報!”
“前線戰報,湖北最新消息,22歲出任總司令!通電袁世凱撤出北洋!”一大清早,望聲街內率先響起了叫喊聲。
喝着節拍,報童們撒開腳丫子如瀉地水銀般往城市各地蔓延,片刻後租界內也響起了同樣的賣報聲,遠東最大的城市就這樣在叫賣和黃包車車輪的轉動中逐漸喧鬧起來。
“小赤佬,尋死啊!”陳其美打着哈欠和幾個青幫兄弟港從華清池大浴場剛走出來,就差點被狂奔而過的報童撞到,罵了幾句後準備回公共租界聯絡下舉事的事情,眼角就忽然見到幾個年輕人將一位拿着報紙的同伴圍在中間,滿臉漲紅揮舞胳膊。再看看四周也都是拿着報紙細讀的人,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是袁宮保到了北京,還是南京浙江開打了?總不會是孫大炮提前回來吧?”陳其美一邊想一邊向報童招了招手,扔出銅子取過報紙還沒展開,眼睛就一下子直了。
“英士阿哥,上頭寫了什麼?讀出來讓.一。”
“讀個屁,不認識字就滾一邊去。”一個不識字的青皮剛開口,旁邊就鑽出一個身穿警察制服的男子,身後還有幾個巡警護駕,見到他後大家不僅沒緊張,反而低頭哈腰一個勁叫局長好。
陳其美扭頭看了眼,暫時收起了心驚,因爲來人是南市警察局局長曾全德,這個人以前也在青幫混,後來因爲妹妹嫁給了浙江布政使當三姨太,一下子風生水起成了警察局長,立刻笑道:“我當是誰大清早堵門,原來是曾局長大駕光臨。”
別看上海不小,可實際上這裡是洋人的天下,南市警察局也算是華區獨一份的武裝力量了。不過他可不敢小看陳其美·人家畢竟是正兒八經的會黨,這年頭得罪誰都不要得罪這幫亡命之徒,所以兩人一直以兄弟相稱,連忙打了個哈哈:“英士老弟不要拿我開玩笑了,狗屁局長,都是兄弟們擡愛·混口飯吃吃。”
“對了,英士剛纔看什麼這麼入神?”曾全德問完後拿起報紙,就看到頭版赫然印着楊秋以22歲年紀出任國防軍總司令的消息,不僅配了他的照片,還詳細介紹了他帶領民軍死守武勝關,提前埋伏一舉坑殺三千北洋精銳的消息,最後甚至還刊印了一封他發給袁世凱的勸降電報,問道:“楊秋?怎麼沒聽說過這個人?他也是英士的兄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
“兄弟個屁!也不知道是個褲襠沒夾緊滾出來的貨色,謀篡了一個右路軍不說·現在還把孫武給趕下臺自己當總司令!你看看,開口閉口全國全國!以爲自己是孫大炮了?”
聽他的語氣曾全德暗暗吃了一驚,追問道:“英士的意思是,他不是你們的人?”
“不是!”陳其美狠狠搶過報紙,揉成一堆扔到了街角·怒道:“一個自以爲是的小赤佬兵痞,妄自自封右路軍,手一招還把大義攬了過去,他想幹什麼?就是想賺個好名聲!現在名聲賺到了,反手就拿我們會黨同志開刀!要是等羽翼豐滿了誰還能動他?將來說不定你我都要看他的臉色!”
“英士是不是多慮了?一個湖北,一個上海,天地一邊誰也管不了誰。”
燕雀豈知鴻鵠志!陳其美夠頭疼了,先不說黃克強和宋教仁這些年一直壓着他·海外那位孫大炮也要回來插一腿了!現在隨着各地紛紛獨立·焦作峰、閻錫山、居正、李鈞烈.等等,一夜間很多人都開始嶄露頭角·讓一向自認老資格的他開始感覺威脅。尤其是這個楊秋,居然把孫武搞下了臺!氣道:“誰說的?他現在打仗,萬一贏了就是民族英雄了!就算是孫大炮回來,都要給他幾分薄面,黃克強過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回兵權,要是拿不回來,這個人將來就是心腹大患!”
陳其美氣呼呼道:“都是遁初心軟,早讓我動他何必這麼麻煩,把他二叔一綁,就不信他不就範!”
曾全德眼睛一寒,問道:“他二叔在上海?”
“在公共租界開了家小公司,這個小赤佬還是他一手帶大的。”陳其美似乎不想多說,扭頭問道:“全德阿哥,你也是幫里老人了,現在又是南市警察局局長,兄弟拜託你那件事怎麼說?”
曾全德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揮揮手讓幾個手下警戒靠過來低聲說道:“兄弟全部準備好了,就等英士你一句話,只是子彈¨.我這個局長也才三發子彈,要找書平兄動動腦經才行。”
陳其美皺皺眉,上海這邊最有希望出任都督的就他和李書平兩人,所以被他視爲絆腳石,可此刻卻又不得不巴結人家,畢竟李書平製造局有路子,所以想了半天后咬牙道:“等晚點我去問問他,他和高昌廟那邊熟,應該能弄點子彈出來。”
“有子彈我這裡就沒事了。”曾全德看了眼四周,靠近少許說道:“英士,你是知道的,這幾年兄弟們都是緊巴巴過日子,上次和說的事你覺得怎麼樣?”
“不行。”陳其美知道曾全德想說什麼,上次他就打過高昌廟製造局(江南廠)的念頭,說等起義後就把製造局劃到他管轄,可這件事他不敢動,因爲高昌廟影響是在太大,價值不菲,國內除了漢陽外找不出第二家,他要是動了也吞不下去,所以說到:“高昌的事情不要再想了,你我都暫時吞不下,最好辦法是把它留在上海,又不會生腳跑掉。”
陳其美看了眼臉色不悅的曾全德,心道這個人還是要用用的,笑道:“鈔票嘛不是沒辦法,過幾天一動手,上海肯定要亂一亂,反正你們只要支持我出任都督,我就睜一眼閉一眼給。再說了,我要是坐上那個位子,上海還不是你們的天下?”
能當上警察局局長·曾全德豈能聽不懂弦外之音,立刻就英迷了眼睛,撿起報紙說道:“楊秋,看來是個人物。”
這句話又勾起了陳其美的嫉妒之心,叱道:“什麼人物,一小赤佬!讓活曹操去頭疼好了!”
陳其美口中的活曹操自然就是北方梟雄袁世凱·這位“隱居”了三年的北洋掌門人的的確確在頭疼,他真沒想到這次居然看走眼了!好不容易纔等到了心儀的總理大臣位子,可迎頭就在武勝關吃了一通悶棍,精銳善戰的北洋居然被一個無名小輩打得丟盔棄甲損失慘重!尤其是最後的“回馬槍”現在更是瘋傳大江南北,雖然報紙上宣傳的數字言過其實,但近千具屍體還是讓他隱隱肉疼!北洋是什麼?是他坐天下的唯一資本,要是在湖北消耗太大,就算出山恐怕也得不償失。
更嚴重的是,楊秋居然一夜間出任了鄂軍總司令!一把將原來黨人和黎元洪分屬的軍權全部掌握到了手心裡·而且隨着就任電文發到全國各地,加上他在武勝關的“英勇”表現,已經隱隱有革命第一少帥的架勢,要是被他再進一步,藉機收攬湖南、江西這些地方的兵權·恐怕就真成了心腹大患了!
現在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呢?
望着夏日裡荷葉清脆,現在卻蕭瑟無比的池塘,袁世凱不禁皺了皺眉,旁邊楊士琦沒注意到他的神色,專心念道:“一.滿清當政,昏庸無道,馬關恥辱,辛丑遺恨!吾輩身爲軍人·不忍中華淪喪·舉事武昌、光復湖北!此次革命非一族私怨,實則國家已到生死存亡之刻!唯有共和·集全國之力方可扭轉乾坤!使我中華重立大國之列一.北洋創自甲午,練於小站,意爲雪恥!袁公宏圖,苦心數年,殫精竭慮,終得精兵數萬,麾下三傑罕世將才!如此強軍本該禦敵於國門之外,揚我中華雄風,卻先失領軍雄才,後又充作殘喘炮灰!
吾不得已親率飛虎精銳北上,堵於武勝關血戰數日,雖僥倖得逞,卻見兩軍屍橫遍野,均爲漢人袍澤,實在心有不忍!如今國事艱辛,時局動盪,天下有志之士皆盼袁公出山收回刀槍!辰華添爲軍人,深悉軍人之心,故在此立誓!袁公如願撤出北洋,襄助革命,推翻滿清,湖北軍民定會一致擁戴袁公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天地爲證,日月可鑑!”
等他念完楊秋髮出的勸袁世凱反正的電報後,楊度在旁邊呵呵一笑:“天下兵馬大元帥!呵呵,宮保不妨考慮考慮。”
“皙子莫要取笑了,什麼狗屁大元帥。”
見到袁世凱說話時還歪着嘴角,楊度知道這位心裡想什麼,岔開話題笑道:“這個楊秋,還真有些本事,先炸武勝關拖住華甫入關腳步,回身藉故把孝感攪亂,不動刀兵就趕走了孫武,獨攬兵權,連黎宋卿都奈何不得他。還聽說這份電報是他自己掏錢發的,看來一.還是位多金的主!”
最後這句話連袁世凱都被逗樂了,因爲全國通電是以明碼向千餘家電報站同時發的,每個收到的人都可以將它公之於衆,所以一趟下來少說上萬,還真是有錢的主才能玩得起把戲。
見到他笑了,楊士琦這才說道:“剛纔卜五(徐世昌)也從北京發來了電報說,楊秋出任湖北民軍總司令和勸正電報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鐵良等人更是趁機要朝廷收回任命,調禁衛軍南下抓捕宮保以防萬一,其它大臣也都憂心忡忡,聽說太后和攝政王已經在考慮北狩,要往熱河暫避。”
對鐵良調禁衛軍抓自己的事情袁世凱毫不在意,可聽說皇上和皇太后準備北狩而去心裡有些急了,要是他們走了,那這齣戲還有什麼意思,連忙問道:“北狩?那個蠢才的主意?”
“還不是載濤那些人想出來的,說熱河還有數千滿八旗子弟兵,到了那邊就可召集蒙古六部,配合禁衛軍可保北面安寧,再不濟也能退守關外。”
“愚蠢!”楊度雖然信奉袁世凱纔是唯一能安定全國的人,但對清政府尋求蒙古幫助很不滿意,罵道:“蒙古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這些年和俄國勾結早就想把爪子伸進東北,居然還想從那邊調兵?就不怕引火燒身!”
袁世凱知道自己這回是真沒第二條路走了,再不出手北面恐怕也穩不住了,但湖北該怎麼辦呢?是繼續打下去?還是就這麼耗着?而且他總覺得這個楊秋會給他帶來大麻煩。對這個人,到底是該拉攏還是應該絞殺在萌芽中呢?!
楊度看穿了袁世凱的心思,說道:“宮保想得太多了!俗話說的好,拳怕少壯,棍怕老郎!楊秋仗着武勝關地利銳氣逼人,可打仗不是靠幾口氣就能贏的,要是真有能守住恐怕他也不會丟下關隘跑回孝感去防禦。華甫一向用兵老到,入關後又是一片坦途,只要能把握好分寸,勝算還是很大。
至於楊秋一¨。”
楊度沉吟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昨日得到消息,黃克強這兩天就要到武昌了,我知道這個人的脾氣,性格耿直、一心爲公,絕對不會願意看到楊秋統攬兵權一點點把他們排擠湖北之外,所以不如讓劉承恩先去口風。”
聽他說的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袁世凱也稍稍放心了些,只是仗不能這麼一直打下去,湖北打爛了他又能得什麼好處?真要拿幾萬北洋給滿清賣命的事情他是不幹的,所以扭頭忽然問道:“皙子可還記得那個汪公子?”
楊度玲瓏心,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一笑:“宮保放心,我這就去聯繫他,要是可以的話不如讓克定兄也隨我一起前去多親近親近,這樣也好先和南面搭上線。”
“就麻煩杏城幫我發封電報給華甫,讓他想辦法狠狠打一下楊秋和湖北的勢頭!不要讓人家覺得北洋好欺負!”袁世凱點頭同意後,矮胖的身子忽然直起,似乎恢復了當年睥睨天下的氣勢,繼續說道:“再發一封給北京一¨。”
“三天後(11月1日)我親自去武勝關督戰!”。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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