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洛寧遭數千土匪襲城,城內縣衙士紳死傷慘重,徵繳軍糧被哄搶一空。”
“報,宜陽官倉被搶,四百餘鄉勇士紳被殺。”
“報.....。”
河南開封的都督府內,一個個消息讓齊耀琳神色焦急,眼睛一個勁去瞄坐在中間的張鎮芳。原本年前時他已經被提名出缺吉林省省長,可因爲國防軍虎視眈眈,袁世凱始終不放心河南,就讓曾任河南布政使的他留下幫助張鎮芳梳理河南軍政,鑑於他一直在負責信陽駐軍的糧秣後勤,天津事變後又讓他監理大軍後勤總辦之職。
糧秣後勤總辦是大肥差,上次湖北大戰北洋不過投入還三個鎮,他上下就弄了幾百萬。這回規模更大,光信陽就有五萬餘,各地鄉勇和保安隊拼拼湊湊也有兩三萬,現在毅軍也來了,也就是說河南境內已經有了十萬吃皇糧的主!光糧食每日就要數千擔之多,稍微刮點油那也是幾百萬的款子。
雖說河南連續兩年遭了災,可刮地還有三兩油呢,所以最近他是肥得很,別的不說,光是下面那些人的孝敬就夠十萬大軍吃喝好幾個月的了。
但這份肥差卻因爲峽縣(三門峽)出了岔子,趙倜親率的兩營毅軍連同一百多輛大車連個渣都沒剩就被土匪給吞了。還沒等緩過神來,五日內洛寧、宜陽紛紛告破,城內士紳地主死傷無數不說,地契房產也全被捲包帶走,親北洋的官員更是被殺得乾乾淨淨,更嚴重的是,這幾個縣城徵繳的軍糧也全被土匪發放給了饑民。
這可真是要麼命了!
軍糧是什麼?那是事關北洋生死的東西!如今袁世凱臥牀不起,段祺瑞虎視眈眈,他這個總督辦本來就格外扎眼,眼看這段時間軍列過去一輛又一輛,要是因爲軍糧導致兵敗,別說大總統和那個剛愎自用的段祺瑞了,恐怕眼前這位也會扒了自己的皮。
所以見到張鎮芳遲遲不說話,心中忐忑的他主動說道:“都被卑職沒辦好差事,還請都督責罰。”
哼!張鎮芳心底冷哼一聲,這傢伙倒是機靈,知道主動開口求責罰。但軍糧被搶乃是天大的事情,事關前線戰事,一句責罰就能忽悠過去了?不動聲色問道:“知道是那股土匪幹的嗎?”
問話越是平靜齊耀琳就越是不安。雖說河南境內土匪衆多,光叫得上字號的土匪就有百餘股,但連幾千毅軍都被打得沒了蹤影的土匪,思來想去都沒想出誰能有這麼大手筆,難道是幾個大當家的聯起手來了?
見到他滿臉茫然,張鎮芳心底早就一個勁破口大罵,冷着臉喝道:“蠢材!峽縣位於黃河邊上,再往西北就是陝西潼關,那一帶的土匪都和西北刀客有些聯繫,這些刀客少則數人多則數百,但絕少聽說有幾千人規模的。而且土匪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起來的,必須要足夠的武器,都是從小到大,由弱到強,可此次不僅人多勢衆,還都是清一色都是高頭大馬,聽說還有上百的機關槍和大炮!河南四野,還有誰有這份實力?”
這麼一提醒,齊耀琳頓時想同了,瞪大了眼珠子:“都督的意思是.......南面?!”
“除了他還會有誰?”張鎮芳心裡也是嘆口氣,沒想到楊秋居然用這種方式先動手了,而且一出手就用心險惡,擺明了要截斷河南糧道,困死信陽幾萬主力大軍!”…,
齊耀琳還有些不信,武勝關,新野都在手裡捏着呢,幾千號士兵出入豈有那麼簡單,問道:“都督是不是多疑了?他楊秋想來也......過不來啊。”
“南面是過不來,可北面呢?”
“北面?”齊耀琳擡眼一看地圖,眼皮猛然跳了幾下。陝西地廣人稀僞裝幾千人通過問題不大,但要南下必走潼關,潼關上駐紮有毅軍還有施從濱的部隊,除非一起叛變否則絕無可能,那麼就剩下.......橫穿陝西走大同,然後掉頭筆直南下山西!
“我就知道這個閻錫山不可靠,都督快稟報大總統發兵吧。”齊耀琳找到墊背後,立刻建議發兵山西征繳,但發兵卻談何容易。
此刻河南能打的部隊都在信陽一線,剩下都是些鄉勇地痞,怎麼是晉軍兩個旅的對手。除非從直隸調兵,但直隸也只剩下一師和幾個混成旅,真抽走的話連拱衛京畿都不夠了。東北三省遠水解不了近渴,安徽段芝貴手裡倒是能抽出不少,可那邊也不太平,楊秋這麼一鬧,民黨早就把北洋恨之入骨,抽走的話想要打南京和蘇浙恐怕就不夠了。
齊耀琳見他遲遲不說話,心底腹黑不已,他早就聽說這位和袁世凱不是那麼對付,早年袁世凱倒臺隱居後,北洋誰沒被打壓過?唯有他繼續留任鹽運使,賺的盆滿鉢滿,這回眼看大禍臨頭又露出了老底子,也不免冷哼一聲,暗自想一會回去應該給北京發封電報了。
“即刻調巡城營去清剿,再去聯繫一下毅軍,看看能不能暫時別北上了,先剿滅這股匪黨再說,要不然他們北上也不安寧。”張鎮芳手指敲了幾下桌子,繼續說道:“此事就由你去辦吧,督辦糧秣乃是頭等大事,切不可再出岔子,否則老夫也保不住你。”
最後這句話讓齊耀琳心底大罵,這個張鎮芳明顯是存了藉此機會扳掉自己獨攬肥差的想法,可惜他現在也一時拿不出好辦法,只得點點頭向外走去。可剛到門口就被衝進來的衛兵狠狠撞了下,沒等站穩就聽到衛兵大喊:“都督,不好了!許昌急報,兩個時辰前運送軍械去信陽的火車路過許昌站時被土匪炸了!現在那些土匪正在攻打許昌城,還架起了大炮,守在那邊的兩個營不敵已經撤退。”
“什麼!”
河南被騎兵團仗着火力強大攪得天翻地覆時,南京也終於在一片混亂中迎來了臨時國會召開的日子。
楊秋特意換上了一身新軍裝,戴上帽子又讓慕容翰仔細檢查一遍後,才快步下樓準備坐車出席臨時國會,但當走到門口就見張季直居然等在了外面。
“張老,您怎麼沒去參加國會?”
楊秋笑呵呵迎了上去,心裡對此人卻有些看不起。雖然他實業救國的美名比自己還早,在江浙一帶非常有影響力,還一度成爲南京政府實業總長,但南北和談後他居然投靠袁世凱,還將南京要重啓國會制的消息提前透露出去,典型的政治牆頭草。
“這不是等巡使大人一起嘛,就不知道老朽有沒有榮幸和您一輛車。”張季直知道外界怎麼看自己,呵呵一笑臉上絲毫不見有任何尷尬,反倒像相熟幾十年的老朋友。
楊秋暗暗提醒自己注意,能在民初政壇上混得風生水起之輩都非等閒,別到了臨門一腳出洋相。所以熱情邀請道:“張老太客氣了,楊某是晚輩,說請的本該是我纔對。”說完後還遣開雷猛,親自替張季直拉開了車門。…,
“巡使客氣了。”張季直也沒謙讓,笑呵呵坐進了車子。
楊秋剛要鑽進車廂,張孝準忽然從後跑來將一份文件塞給了他,還耳語了幾句,這個景象讓張季直看到了,心道肯定是有大事,要不然怎麼會延誤出席國會的時間。
似乎吩咐了什麼後,楊秋才慢慢鑽入了車廂,笑道:“讓張老久等了。”說完,悄悄廂壁吩咐道:“走吧。”
隨着車子緩緩開動,窗外的景物開始向後倒退,等車子出了大門密密麻麻的騎兵和警衛就圍住了兩側,將車子和外界完全屏蔽開。張季直見到他還拿着文件,試探道:“巡使可真是大忙人,坐車都不忘記看公文。”
“張老還是叫我辰華吧。”楊秋微微一笑,揮揮手裡的文件並未隱瞞:“這是剛發來的河南消息,昨天傍晚時分,有一夥土匪攻破了許昌城,連火車都燒了好幾輛,哎!”他說道這裡還故意嘆了口氣:“河南,實在是不讓人放心。”
張季直眉心猛跳兩下,他又不是傻瓜。許昌是京漢線上的重要車站,北洋一向駐有重兵把守,區區土匪怎麼能攻破有正規軍把手的城池?要是土匪有那麼強悍,恐怕天下之事也輪不到自己這些人說話了,所以能肯定是國防軍乾的!但他是如何安排人過去的呢?是張鳳翽倒戈了,還是施從濱?要不然就是.......閻錫山!”
想到這裡,他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兩下,閻錫山可是北方爲數不多的民黨要員,他要是倒戈投靠楊秋,豈不是說這回的臨時國會要成一家之堂了?連忙乾笑兩聲:“巡使說的不錯,國家不寧,匪患叢生,也是該有人站出來管管了。”
楊秋撇開文件正色道:“張老說的不錯,國亂民窮,越窮越亂,所以我們這回真的不能再拖了!否則就是對國家,對人民的犯罪,遺禍子孫之事,我們決不能姑息。”
張季直點點頭:“巡使說的沒錯,只是......彈劾大總統的話,會不會......。”
“會!”楊秋知道他擔心什麼,直言不諱道:“但我們不能因爲會就不做事了,北洋已經變了,內部腐敗,各謀私利,喪權辱國,簽署賣國條約,堂堂中央政府還行駛暗殺之道!實在是無恥之尤!他們已經不能代表我四萬萬同胞,所以我們必須站出來。”
看他正氣凜然的模樣,張季直很有種扇耳光的衝動。你可以去搞“土匪”打許昌,卻不讓袁世凱搞暗殺。西南和洋人簽署的條約還少嗎?你的屁股也不乾淨啊。但想歸想,卻不能說,畢竟現在全國上下全都被宋案和密約弄得羣情激奮,就連北方袁世凱的大本營每天都遊行不斷,他纔不想做什麼諫臣魏徵,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確保共和黨能繼續在國會佔一席之地,而不是被人掃地出門。
這幾天爲了此事他接連和章太炎、黎元洪談過,但還是不放心,所以才趁參加國會的機會特意親自來見見這位崛起神速的年輕人,見到他鐵了心今日要通過彈劾,嘆口氣道:“巡使爲國之心可歌可泣,可老朽還是不忍見兵禍延綿。”
他這番話不過是惺惺作態,什麼兵禍綿延?現在就算國防軍不打,袁世凱也是要動手的,所以楊秋攤牌道:“不瞞張老,我已經和副總統商量好了,此次彈劾後由他出任臨時大總統,首都也暫定南京,目前部長人選正在商定,您既然是黨魁,也不妨推舉幾位大家一起商議商議如何?”…,
定都南京張季直不意外,但讓黎元洪出任臨時大總統就實在出乎預料!所以望着楊秋半響沒說話,這個年輕人到底打什麼注意?爲何自己不直接登臺呢?他明顯是有登頂想法的,爲何還要扶黎元洪一段路呢?!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國內怕他登臺的人很多,真要是他自己挽起袖子上的話,估計此次國會還真很難保證通過彈劾案,但要是黎元洪上位的話.......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由此可見這個年輕人的心思太深,政治手腕更是五花八門讓人捉摸不透。
他驚愕的眼神沒躲過楊秋的雙眼,心裡微微一笑。暫時讓黎元洪出任臨時大總統這件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甚至還和黎元洪深談過,主要是因爲此刻全國還沒統一,國社黨遠談不上一家獨大,與其上臺後糾葛不斷,還不如趁機會抓住實權,讓老狐狸去和這些人糾纏打嘴仗,自己可以集中力量搞工商和國家發展,只要牢牢捏住黨派,把持財政和軍隊大權......等到全國穩定正式大選時在登頂又有何妨。
“張老,國會快到了,您應該有了計較吧?”
眼看快到國會所在地了,楊秋微微一笑:“今日能否共襄義舉,挽救民國可都看您的了,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簡單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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