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哈爾濱城市上空升起了不少濃煙,沙俄佔領下的哈爾濱利用中東鐵路建立起了不少血汗殖民工廠,其中大部分都是爲沙俄遠東地區服務的機構。
中東鐵路總工廠(哈爾濱車輛廠)是哈爾濱最大的工廠之一,這裡可以同時對四輛列車進行檢修和維護,以前這種工作都放在海參崴,隨着中東鐵路通車,尤其是日俄戰爭失敗後俄國加強了這裡的建設,已經擁有兩千多華工和從俄國各地發配來的技術工人。
之所以擴充這裡而不是修建在海參崴,除了要加強對哈爾濱和東北的控制外,另一個原因就是華工便宜,用一些麪包和酸菜,配合步槍就能擁有大批可以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的苦力,還有比這更好地買賣嗎?
論剝削,沙俄和日本無疑是最殘酷的,東北大地上的日俄工廠內,華工每天都必須工作長達16小時,稍有懈怠就是拳打腳踢,甚至還會被處死,相反山海關內的英法德等工廠還稍微好些,最起碼工人每月可以得到相當於本地生活水平的工錢。
27歲的秦劍裹緊棉襖向總工廠走去,高大身材和滿臉的大胡讓他看起來有點像韃靼人,也正是這幅外表讓他僞裝成了混跡於新疆的韃靼後裔。履歷上他是普通的檢修工,但事實卻是國家安全局的特工之一,與半年前接受任務從上海啓程,抵達海參崴故作是顛沛流離韃靼難民,然後從那裡返回哈爾濱,由於在漢陽廠接受過培訓,所以很快就在這裡謀到一份差事。
長達幾個月的潛伏讓他看到了在南方看不到的畫面,蠻橫的沙俄侵略者在這片土地上肆意妄爲,壓迫和奴役這裡的華人,霸佔了幾乎所有已知的礦山,還用機槍和大炮掠奪本屬於中國的財富,據說那位因爲仗着和俄國皇后有親屬關係,已經成爲哈爾濱最有權勢的霍爾瓦特中將短短几年就貪污和搜刮了至少幾百萬美元的龐大財富,官邸的地窖內藏滿了黃金和珠寶。
這次他接受的是“藏牙”任務,和潛伏相比,藏牙更爲艱苦,因爲這個人物就像是被撒出去的孤兒般需要混入社會的各個行業,然後像普通人一樣工作生活,融入目標的世界裡,直到有一天被激活,或許永遠也不會被激活。
這是最艱難也最具挑戰性的任務,安全部組建之初很多人都不喜歡當“藏牙”,直到一位安全局創始人也主動去當藏牙後,大家都被他身體內那種熱血和對國家的忠誠感動了,紛紛開始接受這種任務。
秦劍的目標很簡單,想盡一切辦法接觸和融入布爾什維克高層中,和他一起接受任務的還有很多人,大家以各種各樣的職業消失在廣袤東北和西伯利亞,誰也不知道未來他們這些人還能不能聚在一起,更沒人知道他們會不會在“藏牙”過程中迷失信仰和對國家的忠誠。
和其它融入更深的夥伴相比,他無疑是幸運的,不僅來到了據說充滿了布爾什維克思想的總工廠,還結識了很多布爾什維克黨人,自己也在一個月前加入了布爾什維克。當然,這還不夠,他們都是小魚小蝦,他的夢想是成爲布爾什維克哈爾濱負責人的留金和舒米雅茨基最信任的人。
不過想要實現這一點非常困難,別看布爾什維克思想到處都是,但組織機構卻非常嚴密,高層是誰大家很少知道,而且沙俄當局對他們打壓很嚴,經常有人被帶走從此消失。
本來他還有些心焦,靠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難,可就在這時他卻得到了有人來掩護他的消息。
有了夥伴的配合,意味着未來將不再一樣!
秦劍快步走進總工廠,幾個沙俄士兵懶洋洋的攔住了他,帶着濃厚韃靼口音的俄語和證件,讓他避免了被搜身。
數輛等待檢修的俄國列車並排停在鐵軌上,不少和他一樣的工人圍着它們忙上忙下,鍛壓機、齒輪機牀、曲軸機牀等等,數百臺機器轟鳴不絕,最旁邊的半封閉式廠棚內,還有兩輛組裝到一半的蒸汽車頭。
秦劍的工作就是組裝和製造蒸汽車頭,事實上這家廠並不完全具備生產火車頭的能力,其中最主要就是無法生產配套鍋爐,但那位好大喜功的霍爾瓦特中將覺得讓華工每天敲敲打打太浪費了,加上這裡又有不少發配來的俄國技術人員,所以就強行要求組裝和建造火車頭,還美曰其名要爲偉大的沙皇陛下在遠東建造一家每年可以生產五十臺火車頭的工廠,解決遠東地區運輸能力不足的局面。
他這是吹噓,面前這兩輛火車頭從秦劍入廠後就開始建造,半年了還沒完工,所以年產五十輛只是笑話,不過遙遠的聖彼得堡卻當真了,還爲他運來了兩百多臺機牀、兩個日產10噸的冶金熔爐,還有價值30萬英鎊的經費......這些全倒了他私人口袋裡!
這批還堆放在廠裡沒拆封的機械也引起了秦劍的眼紅,還特意發消息回去告知這裡有一大批閒置機械,讓夥伴們想辦法買走擴充國內工業實力。
之前的機械培訓,加上在這裡半年的工作和鑽研後,霍爾瓦特閣下的“努力”在秦劍眼中還是很有價值的,只要能解決鍋爐製造的問題,這家廠絕對有每年生產10輛火車頭的能力。
“伊凡,別愣着,小心被那些監工看見。”
不遠處一位手抱圖紙的俄國人打斷了秦劍的思緒,米爾-伊凡是他給自己起的俄國名字,聽起來就像是韃靼著名的伊凡家族族人,雖然事實上他和韃靼沒一絲關係,但因爲樣貌、名字和努力學習韃靼語俄語後,大家都把他當成了韃靼後裔。
遠處那個俄國人是列車設計師,這樣的人放在漢陽絕對是大人才,可他卻因爲和貴族的一點小事被誣衊爲叛黨流放到了這裡,結果反而讓他成爲了布爾什維克一員。
秦劍向俄國夥伴投去了感謝地目光,要說布爾什維克黨人對待華工還算不錯,他們宣揚的那套東西在華工中也非常有煽動性,裡面的一些理念甚至和國社雷同,但他卻不會被表象迷惑,正如培訓時總司令親自說過,俄國是數百年來給中國造成傷害最嚴重的國家,甚至沒有之一!俄國人的性格就是野蠻、魯莽和背叛,這些骨子裡的東西是沒法改變的,布爾什維克拉攏和煽動華工無非是因爲他們目前處於絕對弱勢,要靠華人才能在這片土地上隱藏和生存下去,如果沒有華人支持,他們會被沙俄軍隊輕而易舉地剿滅。
換做平時,秦劍一定會立刻接受建議努力工作,但今天......他懶洋洋地拿起扳手,斯條慢理的敲擊鐵輪和曲軸佯裝檢查,這幅懶洋洋地工作態度很快就被兩個拿着皮鞭的俄國監工看到了,嘴角獰笑着衝了上來。
“啪......。”
沒等秦劍有任何準備,鞭梢就狠狠打在他的背上,霎時衣服上就出現一道血痕:“該死的豬玀!給我快點,是不是想找死?”
秦劍強忍着疼痛,扭過頭裝出一副害怕之極的模樣:“大人,我......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病了。”
“病了?是嘛!哈哈......我來給你好好檢查檢查吧。”他的可憐和無助表情沒惹來同情,反而讓俄國監工愈加猖狂,似乎看到了最好的玩具,鞭子再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病了!啪啪......那太好了!我要抽爛你的手腳,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病下去!”監工啪啪的狠抽皮鞭,每一下都讓秦劍火辣辣的疼,要不是爲了裝可憐,吸引四周的華工和布爾什維克同情,他真想直接幹掉這兩個傢伙。
故意的大聲慘叫總算沒白費功夫,四周聽到聲音的華工和布爾什維克黨人見狀全都抄起傢伙涌了過來,叫喊着:“住手!不準胡亂打人!”
“瓦里克,你這個屠夫!伊凡是技術工!”
“你們這些資本家的走狗,屠夫!”
總工廠擁有哈爾濱數量最多的工人階層,是布爾什維克在東北發展最迅速的地方之一,就算不是爲秦劍,代表邪惡資本主義的沙俄監工這樣做也會讓他們痛恨。
眼看四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監工也有些慌張,尤其是看到對方手裡都有傢伙,頓時嚇得停下抽打拔出左輪手槍威脅喊道:“該死的,都給我回去工作,否則全部逮捕!”
一說到逮捕,有些工人們開始害怕了,但看到躺在地上臉上幾道血痕的秦劍卻咬着牙繼續堅持對峙,監工見手槍嚇不走工人,連忙吹起警哨招呼駐廠的士兵。
淒厲的警哨讓工人臉色微微變了,軍隊可不是監工,沙俄士兵的兇殘聞名東北,被他們抓住不死也要脫層皮!踢踢踏踏的叫嚷和跑步聲開始讓大家緊張,就在此時!躺在地上的秦劍卻忽然跳了起來,一邊大喊一邊撲向了兩個監工:“快散開!這是我的事情,不要連累了大家!我和你們拼了!”
監工由於所有注意力都被工人吸引,所以根本沒想到被打得半死的秦劍會忽然暴起,還沒怎麼注意手腕就被扳手狠狠砸中,兩把手槍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秦劍眼疾手快飛速搶奪手槍,一邊叫嚷揮手讓大家離開,一邊向那些士兵衝去。
跑在最前面的俄國士兵見到秦劍手裡有槍,不由分說舉槍就打,啪啪的開槍聲頓時讓工廠炸開了鍋,幾乎是同一時刻,聽到槍聲的工人們抓起身邊的工具就衝出廠房。
維修廠旁的俄**營內,留金正拉着一位身穿藍布工作服的工人輕聲交談:“西林同志,回去後一定要非常小心,邪惡的沙皇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西林是舒米雅茨基的化名,1906年因組織領導克拉斯諾亞斯克工人武裝起義被捕,日俄戰爭爆發後俄國急需擴充哈爾濱的工業力量,就將包括他在內的數百技術工人發配到這裡,他也化名西林以車工技師的身份藏了下來。抵達後,他很快就成爲這裡的布爾什維克領袖,並飛速建立起了完善的組織機構,尤其是總工廠,更在他的努力下成爲了遠東布爾什維克大本營,但今天他卻要告別了,因爲服刑期已滿他被允許可以回歐洲。
在他面前的男子叫留金,舒米雅茨基走後他將成爲繼續者,繼續掌管哈爾濱布爾什維克工人組織。
“親愛的留金同志,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小心的。”舒米雅茨基和留金握握手,叮囑道:“哈爾濱已經具備了很好的基礎,我希望你帶領同志們繼續努力,要注意多發展中國人,只有將這裡的中國人聯合起來,才能推翻暴君在這裡的統治基礎。”
留金是個很謹慎的人,事實上舒米雅茨基覺得他並不適合當領導者,因爲他缺乏果斷,但遠東地區和歐洲相比太缺乏具有遠大目光的同志了,只能暫時由他兼任,等回俄國後在他那邊的同志商量是否換人吧。
“西林同志請放心,我會小心的。”留金沒感覺到舒米雅茨基其實並不太認同自己,他明白髮展華人的重要性,但有一件事他比較擔憂:“雖然我們的思想已經得到了很多中國工人的認同,在這裡擁有了一定基礎,但我擔憂中國統一後會不會干涉我們發展。”
舒米雅茨基也正在爲這件事傷腦筋,中國急速變化的政治風雲讓人目不暇接,民黨領導的革命雖然成功推翻了腐朽的滿清政府,卻被一個忽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和國社黨攪局,不久前的北伐更是一舉奠定了國社黨統一中國的基礎,雖然和談消息還沒傳來,但誰都知道中國統一已經是必然。
一個統一的資本主義中國,會給布爾什維克在遠東發展造成什麼影響呢?
舒米雅茨基無法預測,很坦率地說道:“留金同志,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請你相信我,回到歐洲後我會盡快聯繫組織,派人接觸中國政府試探他們的態度。”
留金知道也只能這樣了,起身準備給舒米雅茨基送行,但就在這時......外面卻突然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兩人陡然臉色大變,出什麼事情了?
片刻後,一位布爾什維克黨員衝了進來:“西林同志,留金同志,工廠出事故了!”
“出什麼事情了!”
舒米雅茨基神色激動,總工廠能發展成這樣是他多年的心血,如果這裡被沙俄政府清剿,那無疑是對遠東布爾什維克發展的重創。
來人立刻將監工毆打秦劍,導致工人憤怒對峙的事情說了遍,當聽說秦劍被打的血肉模糊後激憤的搶槍和士兵互相開火,還打死了好幾人逃走後,兩人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
米爾-伊凡?
舒米雅茨基皺皺眉:“是從新疆流落到這裡的韃靼伊凡嗎?”
“是的!”來人點點頭:“上個月他已經加入了我們,舒米雅茨基同志,我們應該救救他,不然他會被那些走狗打死的。”
舒米雅茨基看了眼留金,後者想想說道:“他受了傷後不可能逃出城,但我們親自去找會惹來麻煩,不如找任輔臣同志,他和警察局的華人警察關係很好。”
“這件事你去辦吧,儘量救出伊凡同志。”舒米雅茨基想想說道:“我去穩住廠裡同志們的情緒,武裝起義還沒準備好,現在還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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