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退了幾步之後,發出一陣陣讓人骨頭髮酸的喊叫,然後發瘋般衝進遊行的隊伍中,用棍棒、石頭、刀背沒頭沒腦的追打中國學生。
學生們依然堅定的喊着口號前進,男孩子將女孩圍在當中保護,大學生將中學生推到隊伍中央。他們繼續前進,口號聲絲毫不見減弱,反而喊的更響了。
圍觀的中國老百姓恨的牙根癢癢,可是卻身無寸鐵,拿這些暴徒沒有辦法,只是不停的咒罵:天殺的蘿蔔頭
中國學生的忍耐是有限度,不曉得是誰先喊了一聲:“打小日本啊”
學生的隊伍亂了,男孩子紛紛衝了出來,用拳用腳,用牙齒和手拿棍棒、武士刀的日本人拼命,不少人被打躺在地,倒在地上的人還抱住日本浪人的大腿狠狠的咬上一口。
路邊的行人也看不下去了,紛紛挽胳膊擼袖子去給學生助拳,一下子就打亂了。越南警察躲在屋檐下哆哆嗦嗦的不敢伸頭。法國警官運氣不好,被天上飛來的一塊半截磚結結實實的拍在腦門上,順着額頭淌血,他氣的用誰也聽不懂的法語大罵,但是從他罵人的時候眼睛看的方向判斷,他罵的是日本人。
學生們一個個的被打的頭破血流倒了下去,他們本來就手無寸鐵,唯一的武器是搖晃的小旗,而這些日本人不少是退伍的老兵,心黑手狠,用刀背、棍棒專門朝雖然不致命卻能讓人感到極端疼痛的地方下手。
西藏路上到處是噴濺的血跡,中國學生的隊伍被衝散了,暴徒們喈喈怪笑着衝向那些驚慌失措的女孩和已經被打倒在地的傷者。用他們沾滿血跡骯髒的手去拖拽那些柔弱的女學生。
一家雜貨鋪的二樓,一箇中年男人從窗口冷冷的看着這裡,他個子不高,穿一件尋常的青布長衫,手指上套一個碩大的祖母綠戒指,看起來眉目也算斯文,只是個上海灘普通商人的打扮。但是他眼睛裡那種寒光令任何人都不敢小視,這絕對不會是個人畜無害的善男信女。他旁邊一個熊虎般強壯的男人望着學生們被打眼睛冒火,醋鉢大的拳頭握的嘎巴巴響。
壯漢的臉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疤,從額頭直貫臉頰到腮幫,讓他看起來猙獰恐怖。
刀疤臉低聲道:“李大哥,這些學生們恐怕撐不住了,咱們幫把手吧”
中年男子平靜的搖頭道:“先不要着急,今天的事情由阿德哥家的老方主持,全盤由他調動老方說的有道理,不打就不打,小打小鬧沒意思,要是動手就一次把這些蘿蔔頭打怕讓他們再不敢來鬧事,要不然今後天天在街上看見他們,煩也煩死了。”
這個中年男子確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是曾經率領光復軍打下了上海軍械所的李燮和。辛亥成功之後,他功成身退解散了光復軍,招募了一批商股,委託上海光華造船廠給他造了五艘貨輪,一門心思搞起了“明遠輪船公司”。他在上海灘名望高面子大,又有虞恰卿和江浙財團作爲後盾,寧波商業協會幾乎把所有的貨運都交給了他,生意自然是做的風生水起,現在是正經八百的大亨了
當了大老闆不代表他已經喪失了血性,日本人在街頭鬧事,打中國人砸中國商鋪,頓時就把他給惹惱了,他立刻召集了光復軍的舊部,又從上海光華兵工廠訂購了一批武器彈藥,準備大幹一場。光復會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悍不畏死的熱血男兒,這些人被解散之後拿着幾個遣散費作起了小買賣,但是聽說老長官要和日本人玩命,立刻就彙集了起來。李燮和在兵工廠訂購武器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柴東亮和虞恰卿的耳朵裡,立刻派人找到了他,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李燮和身邊的刀疤臉,是光復軍的頭號悍將王金髮,陶成章被殺之後,就是他帶着光復軍的人滿街的尋找陳英士,把湖州幫和同盟會的人打的躲在租界不敢露面。光復軍解散之後,王金髮就帶着一夥兄弟去碼頭扛大包當苦力,這些人都是血裡火裡滾出來的,心又齊手又狠,不多時就成了上海灘一霸,那些青幫、洪門的老頭子都得讓他們三分。王金髮不但控制了碼頭,還有模有樣的搞起了碼頭搬運工會,扛大包的苦力基本上都成了工會的會員。經過幾次軟的硬的對抗,苦力的工錢也漲了不少,原先一個月累死累活頂多兩塊錢現在起碼也是兩塊半了。
李燮和突然“咦”了一聲,然後問道:“你昨天把舒夜旋送走了吧,這小妮子走也不和我打聲招呼”
王金髮搖頭道:“她沒走,人還在上海呢。“
李燮和一愣:“她沒走爲什麼”
王金髮忙道:“她本來是要出洋的,在碼頭看見日本人鬧事,她就把船票給退了”
李燮和跺腳道:“不好了,她肯定要闖禍的,她現在沒兵沒將的,一個人功夫再好也要吃虧啊你這混球,也不派人跟着她”
王金髮苦着臉道:“我哪裡敢啊那姑脾氣您還不清楚惹惱了劈面就是一鞭子”
李燮和怒道:“你混蛋”
王金髮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對這個老長官卻是又敬又怕,被罵的狗血淋頭也不敢吭聲。過了半天,他驚訝的道:“大哥,你看,那不就是舒夜旋嗎”
李燮和擡眼望去,人羣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在學生的隊伍裡恍如鶴立雞羣,她左手拿着標誌性的馬鞭,右手則拖着一柄狹長的武士刀。
自打鑑湖女俠秋瑾遇害之後,女子北伐隊就開始效法她的打扮,尹家姐妹和舒夜旋都喜歡上了武士刀。攻打南京的時候,女子北伐隊的軍官全是一手拿着手槍,一手拎着武士刀衝上了雨花臺。
“把她給我拉過來”李燮和跺着腳道。
王金髮看着下面擠成一團如蜂攢蟻簇般的人羣,再聽聽驚天動地的口號聲,他苦着臉道:“這咋能擠的過去喊她也聽不見啊”
李燮和急的直搓手,卻沒有絲毫辦法,而人羣中的舒夜旋則冷眼看着粗眉毛的日本浪人首領。
一個學生領袖模樣的年輕人被粗眉毛的浪人一次次的打倒,卻又一次次的爬起來再次和浪人拼命。他的鼻子和嘴脣都磕破了,衣服早已撕破,絲絲縷縷的掛着,半條袖子已經不見,校服、頭髮、臉上到處是血污,鮮血混合地面的泥土糊的看不出長什麼模樣,衝向日本人的時候腳下也是一瘸一拐,看樣子傷的不輕。只是憑藉着一口血氣勉強支撐。
浪人首領獰笑着用怪聲怪調的中文道:“東亞病夫”
這四個字明顯刺激了舒夜旋,她眉毛一挑,用武士刀撥開身邊的學生,一個箭步跳了出來,正對着粗眉毛的日本浪人首領。
一個有力的手臂將學生領袖拽了起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個女孩。
舒夜旋平靜的道:“你還能站的住嗎”說罷,將右手裡的武士刀遞給他當做柺杖。
學生領袖用喑啞的嗓音道:“你快走,中國男人還沒死絕呢”
“說的好,是個爺們”說罷,舒夜旋緩緩的鬆開學生領袖的手臂,見他已經扶着武士刀站穩了,冷冷的一笑將鞭子也扔給了他,然後衝對面的日本浪人標準的一個四十五度鞠躬,雙手攤開擺出了柔術的起手式。
舒夜旋的神情自若,絲毫沒有半點緊張,似乎雙方不是你死我活的敵人,而是在道場裡切磋的對手。
日本僑民笑的前仰後合,浪人首領則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她,一箇中國女孩,居然要和自己較量柔術
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在這麼一場血腥的搏殺中還有如此香豔的場景
日本僑民自發的圍城了一個圓圈,將舒夜旋和浪人首領圈在裡面,卻將中國學生擋在了外圍。
浪人首領輕蔑的朝舒夜旋招了招手,示意讓她先出手,圍觀的日本僑民吹起口哨,用棍子、刀柄敲擊地面起鬨。
舒夜旋不緊不慢的走到浪人面前,伸手搭住他的和服。浪人傲慢的站着不動,揚着脖子看都不看,示意她隨便動手。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氣
舒夜旋嘴角挑出一絲冷笑,右腿迅疾的插進浪人,麻利的一個轉身,就看那個眼皮朝天的浪人首領像坐了飛機般騰空而起,給扔到了半空中。“啪”的一聲脆響,後背着地摔了個結結實實。
周圍人都楞了,日本僑民的敲擊聲和口哨聲一下子就停了,剛纔還喧囂的街道猛的靜寂下來。舒夜旋朝地上的浪人又是一個四十五度的鞠躬,那個傢伙揉着屁股爬了起來,一臉的迷茫。
滿場鬨笑,不但中國學生和路人笑翻了,連那些日本暴徒都笑的前仰後合。但是沒人認爲這傢伙不是安娜的對手,而是以爲他看美女看迷糊了,對這個漂亮的中國女孩手下留情。
浪人首領自己也覺得過於輕敵了,他呀呀怪叫着撲了過來,一把揪住了舒夜旋的手臂,也想照方抓藥回敬她一個“揹負投”,舒夜旋半蹲下來降低了重心。浪人一下子沒拽動,他連忙伸出左腳朝後挑舒夜旋的支撐腿。
舒夜旋突然往後退了一步,對着浪人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腳,把他踢的踉踉蹌蹌跑了幾步,噗通摔倒在地,來了個嘴啃泥。
浪人首領爬起來,用生硬的中國話咬牙切齒的道:“你這不是柔術”
舒夜旋不屑的道:“誰說過和你比柔術了”
中國學生哈哈大笑,很多頭破血流的傷者也忘記了疼痛,鬨笑着打趣。
“日本鬼,輸不起就滾蛋”
“你那兩招是跟你師孃學的吧”
浪人首領的臉羞成了豬肝色,發瘋般衝了過去。舒夜旋不慌不忙的飛了右腳,但是速度不是很快。浪人一見有便宜,立刻就接住了她這一腳,手腕往外翻,打算將她摔倒。
舒夜旋突然跳了起來,身子往前傾,左膝狠狠的撞向浪人的面頰。只聽見他啊的一聲慘叫,抱着腦袋在地上打滾。
王金髮在雜貨鋪的二樓看的津津有味,大聲的喝起採來:“好,洪洞通臂拳的‘撞天膝’,專破接腿摔舒夜旋這一招使的漂亮”
李燮和瞪了他一眼,王金髮趕緊把頭扭過去,卻發現老長官的嘴角也挑出了笑意。
浪人首領過了許久才從地上爬起來,滿臉都是血,鼻子斜斜的吊在一旁,鼻樑骨肯定斷了。
這下日本暴徒頓時失聲了,中國學生則是齊聲叫好,尤其是那些女學生一個個瞪圓了眼睛拍紅了巴掌,一副後世裡粉絲見了偶像的花癡狀。
浪人首領徹底抓狂,抽出武士刀狂吼着衝了過去,寒光閃閃刀刃學生領袖的心立刻就是一緊,將手裡抓着的馬鞭扔了過去:“接着。”
舒夜旋看都沒看就一把抄住了鞭子。浪人首領刷刷就是幾刀,她在刀影中鑽來鑽去,一米七五朝上的身高竟然泥鰍一樣靈活。浪人首領連砍幾刀都沒有沾到她一絲毫髮,再加上鼻子疼的鑽心,也有些急了,更是一刀緊似一刀。
圍觀的中國學生和路人的心都揪了起來,生怕她有什麼閃失。浪人首領“呀”的一聲怪叫,雙手握着長刀直刺過去,恨不得一下子將舒夜旋穿個透心涼。舒夜旋趁他招式用老,刀鋒擦着衣服不容發的過去,一手抄住他的刀柄,一手將鞭子繞出幾個圓圈將他的脖子套了進去。
舒夜旋將他套在鞭子裡,倒拖出好幾步,浪人首領想叫卻叫不出來,鞭子繞在脖子上越掙扎越緊,漸漸臉色憋的像豬肝,眼睛一翻昏厥了過去。
“好好樣的”學生們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喊聲。
舒夜旋微笑着向周圍的學生點了點頭,似乎是戲院裡的紅角兒在謝幕。
用她的武士刀當柺杖的學生領袖,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身材高挑英姿颯爽的女孩,竟然是個高手
突然,他感覺有些不對頭,在學生的隊伍裡多了一些滿臉煞氣的人,這些人明顯不是善類,但是看起來又不像是日本人,而且看着浪人被打都是幸災樂禍的表情,他們到底是哪路來的神仙
舒夜旋看着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像一灘爛泥般的浪人首領,鄙夷的道:“東亞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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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話:東亞病夫這個詞,原本是歐美白人送給小日本的暱稱。日本人個子矮小,又個個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看起來特別像患了癆病鬼,故此才被人送了這麼一個愛稱。小日本甲午戰爭打敗中國之後,就盜版了白人的版權。
當年留學過日本的中國人,都明白這個詞的來歷。日本喜歡模仿,連罵人的話都是山寨來的,這和高麗棒子盜版中國的端午節倒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