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經過十來個小時的顛簸後，他們終於進入拉薩市範圍，易翊林向路人詢問後，才把艾瀾送入拉薩市人民醫院。醫生爲她做完檢查後，建議艾瀾留院觀察幾天。聞言，易翊林就開始着手安排住院事宜，等他打理好一切，再度回到病房時，發現艾瀾一臉悶悶不樂地坐在炕上，平常笑嘻嘻的小臉兒如今苦成一團。他走了過去，在炕沿邊坐下，關心地問，“怎麼了？”
艾瀾扁了扁嘴，“我不喜歡住院。”
“醫生說至少住兩三天，多忍着點好不好？”
“我……”艾瀾耷拉着腦袋，一臉不情願的模樣。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無奈道：“怎麼跟彩兒似的！”因爲身體的原因，彩兒打小就跟醫院脫不了干係，也造成了她對醫院的厭惡。每回都才住院便吵着要出院，他跟凝藍只能苦口婆心地哄着彩兒，縱容着她的小脾氣。現下面對艾瀾，還真有種迴歸人父的感覺。
“我本來就跟彩兒差不多。”艾瀾小聲說。
“喲呵……”易翊林笑道，“彩兒才5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
“大叔，你真討厭！”艾瀾捶了他手臂一記，他按住她的手，討好道：“丫頭，你再睡會，下午好有精神做新的檢查。”
“噢。”艾瀾乖乖地鑽回被窩裡。
易翊林像往常一樣俯身爲她掖好被角，艾瀾又突然睜開了眼睛，追問道，“大叔，等我出院後，我們是不是就要回T市去了？”
易翊林手一僵，問：“難道你還想留在西藏？”
“西藏這麼美，我確實捨不得離開啊！”艾瀾如實告知。她太清楚不過，一旦回到T市，他們之間也許就不會再有牽扯，只有位於西藏，她才覺得他是屬於她的。她太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喜歡到捨不得放手。
他不懂她的潛含義，只是篤定地說：“你的身體不適合再在西藏待下去！”
“一定得立刻回去嗎？”她還是不死心。
瞧着她那懊惱的小臉，他妥協，“別擺出小媳婦的模樣，下回我們去其他地方旅行，只要是你身體能夠承受的，我都OK！”
“真的？”雙眸又重現光彩。
他頷首，“一言爲定。”
“好耶！”艾瀾合掌而笑。
即便艾瀾多麼不樂意
，還是被易翊林強逼着在醫院住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時，艾瀾終於待不住了，嚷嚷着要出院。易翊林在諮詢過醫生後才首肯此事。
這西藏之行肯定得作罷，他們只得回T市，艾瀾如今剛出院，自然受不了汽車的長途顛簸，他便把車留在了西藏，跟艾瀾搭乘最近的一班飛機回T市。易翊林小心地照看着艾瀾，不時噓寒問暖，艾瀾心裡頭當然美滋滋的。
“對了，你家在哪兒，下了飛機後，我直接送你回去吧！”
“啊？”艾瀾張大了嘴巴。她以爲按照目前的形式，她應該能在大叔身邊多膩幾天，哪知他早安排好要送她回家。
他伸手敲了她腦袋瓜子一記，訓誡着，“啊什麼。出來這麼久了，難道還不回去嗎？也不怕你爸媽擔心？”
艾瀾那雙漂亮的眼睛軲轆地轉了會兒，打哈哈道：“我昨天已經向他們報過平安了，他們不會擔心的啦！”
易翊林蹙眉，“不行！”
“爲什麼不行？”
“你因我而心臟病發，於情於理我都應該登門向你父母致歉。”
艾瀾低下頭，小心碎念着，“果真老古板！”
易翊林充耳不聞，執拗地追問，“你家究竟在哪兒？”在他凌厲的視線下，她半會才吐出四個字，“景觀花苑。”
得到答案，他也沒再多問，只是囑咐着她多睡會，還兩個多小時就該下飛機了。艾瀾自是不肯安分，這些天在醫院都是吃吃睡睡的，她早就膩煩了，現在眼看着就要跟大叔分開了，她當然湊上前去，拉着他多說說話。易翊林只得順着她，不過這小妮子似乎對他充滿了好奇，專門挑些精鑽古怪的問題，什麼學生生涯收到多少情書？什麼最開心的生日禮物？什麼一生最糗之事是啥？他也不煩她，擇輕避重地回答了幾題。
當被問及情竇初開是何時之時，他嘴角的笑容瞬間凝結。無論過了多久，他都還記得那天的情景，彷彿一閉眼就能想起凝彩的笑容。那麼小的一個女孩子，卻爲了救一隻小貓，毅然爬上了大樹。他站在樹下，看着她對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可下一秒，她卻摔下了樹。那時，她把小金緊緊地摟在懷裡，所以小金毫髮無傷，她卻右腿骨折。那個叫柯凝彩的小女孩，拿她的勇敢征服了他易翊林一生，此後的十來年，他再也不曾忘記過這個名字。
“大叔，你怎麼了？”見他不說話，艾瀾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晃過神來，扯出一抹笑容，“沒什麼，繼續問吧！”
艾瀾吐了吐舌頭，“你都沒說什麼時候，我怎麼繼續下個問題啊？”
他淡淡道：“13歲。”
“這麼早啊？”艾瀾咂舌。半晌，她又問，“那她是個怎麼樣的女孩？”
他言簡意賅地形容，“勇敢得令人心疼。”
“那個人是凝藍姐嗎？”她問得很小心翼翼，因爲她聽說了柯凝藍跟易翊林是青梅竹馬，既然大叔說十三歲時便情竇初開，不難排除有這個可能。
易翊林搖頭，“不是。”
“那是誰？”
他凝視着她，靜默了半會，纔開口說：“凝藍的姐姐。”
“不會吧？”艾瀾吃驚得差點跳腳，“你喜歡凝藍姐的姐姐，怎麼又跟凝藍姐結婚了？那她姐姐呢？”
他的神色黯了黯，“她17歲時死於車禍。”
艾瀾更爲驚訝。一個令大叔情竇初開卻在17歲時早逝的女孩子，必定會一直存活在大叔的心裡。那個女孩子留在大叔心裡的也必定全是美好的回憶。大叔跟凝藍之間的事情，她也無心多提了，只是幽幽地說，“大叔，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他揮了揮手，“沒事。”
艾瀾咬了咬脣，不再多問。
易翊林別過臉，看向飛機艙外，三萬英尺的高度，腳下是矮矮白雲，頭頂是湛湛藍天。飛機在兩種純淨度極高的色彩所構建的空間中穿行，彷彿置身於虛幻的世界中。人的心情很容易被環境所左右，特別是在這純粹的彩色中，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油然而起，猶如接受一次徹頭徹尾的洗禮。
他喜歡站在雲之彼端的的感覺，彷彿這樣纔會令人忘記煩惱。
近鄉情怯，其實，他並沒有做好回T市的心理建設，若不是因爲艾瀾的病，他還希望在西藏那片淨土多待一些時候。二十天前，他狼狽地從這座城市逃離，而現在他還不能確定自己能否有這個能力去面對。凝藍跟彩兒搬入天府之辰，究竟如何了？易翊林對她們究竟好不好？這些，他都很想知曉，可他也清楚，自他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後，他便失去了這個立場。
實際上，他沒想象中那麼堅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