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翊林這麼一去，再度回到醫院就晚上十點多了，他以爲艾瀾已經睡着了，躡手躡腳地進門，藉着窗戶上微弱的燈光，走向另一張炕鋪，伸手推了推靠在炕上睡着的楊齊。楊齊被這麼一推，嚇了一跳，正要發聲，卻被他及時捂住了嘴巴，他壓低了聲音，“阿齊，是我！”
楊齊點頭，易翊林這才鬆開了手，說，“你先回家，晚上我守夜吧！”
“嗯。”楊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爬下炕。他腳才一落地，黑暗中便響起柔嫩的嗓音，“大叔，我還沒睡。”聞言，易翊林轉過頭，面對炕上的艾瀾，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等你回來。”她如實回答。
“傻丫頭，我要是晚上不回來，你不是要等天亮了？”易翊林嘆氣。
她答：“沒關係。”他沒回來，她怎麼可能安心睡下？這段時間，他們朝夕相處，她早就適應了他的存在。他對她來說，便是最好的定心丸。
楊齊稍微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對他們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晚上好好休息！“
“今天麻煩你了。“易翊林客套道。
“這有什麼好麻煩的。下回有什麼事就給我電話，我隨傳隨到！”
楊齊走門，易翊林開了燈，剎那間整個病房燈火通明。他仔細地盯着艾瀾瞧，她卻下意識地躲進被窩內。他快步走到炕下，一下子便撩開她的被褥，強迫她面對他。她的臉色很白，那雙靈動的眼睛卻紅腫着，她的臉原本就小，哭過之後特別明顯。他直勾勾地瞧着她，問，“爲什麼哭了？”
她趕緊伸手擋住自己的臉，掙扎着，“我沒哭……”
“別騙我了。”他將她抱入懷裡，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脊，柔聲哄着，“傻丫頭，有什麼事情告訴我吧？”
“大叔，我不想成爲你的負擔……”她哽咽地說。
他揉着她的細發，肯定地說：“放心，你不是我的負擔！”
彼此的軀體如此地貼近，她原本是滿心感動，可鼻翼間卻突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這個味道……她的身體下意識地繃緊，這不是凝藍姐慣用的香水味道嗎？如果不是因爲身體長時間的接觸，他的身上怎麼會殘留着香水味？
察覺到懷裡人兒的異樣，易翊林馬上鬆開他，低頭詢問，“怎麼了？”
她故意打了一個呵欠
，“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是該睡覺了。”他瞟了一眼鄰近的炕鋪，提議，“反正還有一張炕，不如我也睡這邊吧！”
“我下午通知我爸媽了，他們說明天一早便過來，你睡在這邊，不太合適。”她給了一個最冠冕堂皇，也是讓他最不能拒絕的理由。果然，易翊林回答，“那行，我明天上午再來看你。”
“好。”
“有什麼事，記得叫護士，或者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24小時開機。”臨行之前，他囑咐着。
“我會的。”
“那我走了，你早點睡吧！”他走了，細心地替她合上了房門。
她仰着頭，怔怔地看着那雪白的天花板，整顆心空蕩蕩的，像是硬生生地人給挖了一個口子一般。其實，她根本沒打電話給爸媽，方纔那個只是不想讓他留宿的藉口。既然這份感情註定了未果，她又何必一再強求呢？就在剛纔，她突然想明白了，反正她這具殘破的身體也給不了大叔幸福，那麼就努力還他自由。因爲她艾瀾不想做易翊林他的負擔。
可是……
即便這麼想了，胸口還是好難受，原來這就是失戀的感覺？
這麼難過，這麼難熬，彷彿要快死掉了般……
*
易翊林搭電梯下了地下停車場，拿車鑰匙解了鎖，坐入保時捷車內，並沒有立刻發動車子。黃昏時，他去凝藍工作室見到柯凝藍，順道向她借了車子。因爲他的車停在西藏，而生活在這個城市，沒車這個代步工具十分不方便。反正韓辰翊的車庫裡停着好幾輛豪華車子，可以任由凝藍調遣。
他出現在工作室時，凝藍她很激動，馬上撲了他的懷裡，一聲又一聲地說，“學長，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
他微笑地說，“我回來了。”
他也以爲再度見到柯凝藍，他會覺得很難過，可當真碰了面，卻發現並不如他想象中那麼艱難。誠如她所說的，他們之間，即便做不了夫妻，還是可以做家人。那麼，他願意將她定位到家人的位置，這樣心裡纔會好受很多。
當問及韓辰翊之事，她神色有些尷尬，她說，雖然她還不能原諒他，可是他一直在努力，她怕遲早有一天，她會心軟。
這個結果，他一早便預料到，所以也並不稀奇，他告訴她，希望她遵從自己的心意，
別委屈了自己。
她說，希望他能過得幸福，這是她最大的安慰。
他記得，自己微笑地對她說，他會努力讓自己幸福的。
可是，現在的他，又有什麼能力幸福？失去了家庭，失去看事業，他從一晚之間變得一無所有，談何幸福？
她又問他，那個跟他一塊兒上西藏的女孩呢？
他當場一怔，提起艾瀾，真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個小丫頭，看起來十分瘦小，可內心卻不知天高地厚，勇敢得不像話。他對她，談不上什麼男女之情，可是有她的陪伴，失婚這條路，似乎並沒那麼難走了？
他們一起踏入西藏那片淨土，遊歷了形形色色的美景，建立了說不出來的默契，可唯獨沒有愛情。看見她病發時，他覺得心疼，就因爲這一點，他決定把她當成自己的責任，照顧她，陪伴她，最好有一天，目睹她幸福地嫁爲人妻。
後來，他跟柯凝藍一道吃了晚飯，又去處理了一些事情，隨後，他送她迴天府之辰，哪知在門口遇見了韓辰翊跟彩兒。或許出於鴕鳥心理，他竟不敢面對，匆匆便離開了。
只是，他並沒有立刻駛回醫院，反而開着車在這個城市轉轉悠悠。那些過去的回憶彷彿黑白電影般，在他腦海裡一幕幕展現，又匆匆掠過，沒留下太多的痕跡。他很清楚，只有漫長的歲月河流才能將這段感情給沉澱，抹去所有的不開心。
他發動了引擎，熟練地倒出車，然後往出口駛去。
易家老宅他是回不去了，好在還有一處地兒，無論何種情況下，他都還可以回去。因爲明湖畔小區的房產證上寫着的是她柯凝藍的名字，所以大哥無權收回。他又不自由自主地嘆氣，那裡曾經是他跟凝藍母女的家，承載了他們多年的回憶，可現在卻淪爲了他的避難所，這是有多可笑？
半個小時後，他抵達了小區，拿鑰匙開了門。
入目的是寬大的客廳，發現這裡的擺設一點變化都沒有，一如他離開之前。皮質沙發，玻璃臺幾，柯凝藍喜歡窩在這裡做設計，他還記得黛眉輕鎖，冥思苦想的俏臉。腳下的深褐的地毯，彩兒最喜歡趴在這裡，擺弄着她的玩具，有事沒事會突然擡起頭，衝他露個甜甜的微笑。他闔上眼睛，儘量避免自己再產生聯想。因爲今天他已經跟凝藍約好了，做不成夫妻，那麼他們就做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