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再度齊聚一堂,氣氛有些怪異。
顧遠兮打量晴柔,她臉上已經沒有昨天下午的激動與憤怒,他移開目光掃了池未煊一眼,心裡暗暗佩服他哄人的功力,居然哄得蘇晴柔心甘情願來籤這份轉讓協議。
張律師給晴柔解釋了一下這份協議的每個條款,他儘量用簡單易懂的句子敘述,“大概就是這些,蘇小姐,你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出來,我再給你解釋。”
晴柔看着手中的房屋轉讓協議,還有“幸”集團8%的股份轉讓書,她實在無法相信,短短時間,她居然成了小富婆。她有種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好不真實。
她偏頭望着池未煊,池未煊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簽字吧,簽完字,陳律師會去辦理相關的文件,等文件下來,就去申請婚前財產公證。”
晴柔心裡複雜極了,“未煊,你把這些都給了我,不怕我回頭跟小白臉跑了嗎?”
“幸”集團8%的股份,並且還是婚前財產,池未煊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爲什麼她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池未煊好氣又好笑,敲了敲她的腦袋,好奇道:“你這腦子裡到底裝的什麼東西?”
“可是,我真的有種被餡餅砸中的感覺,還是牛肉餡的。”晴柔的心很不安,就算是饋贈,這也太離譜了一點。
“我以爲至少也該是個漢堡。”池未煊打趣道,起身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筆遞給她,“快簽字。”
晴柔接過筆,到底還是在乙方簽名處簽了字,張律師拿來油印,示意她按手印,晴柔猶豫了一下,伸手沾了油墨,在名字上按了手印。
接着張律師又拿了好幾份文件讓她簽字按手印,她也不知道都簽了些什麼,暈頭轉向的,直到最後一份協議簽完,張律師將資料收了收,放進文件袋裡,“產權辦下來,我會再通知你們,池總,蘇小姐,顧總,再見!”
三人站起來,將張律師送出門,顧遠兮看了看錶,“大哥,一會兒有場會議,我先回辦公室準備了,嫂子,回見!”
顧遠兮也走了,辦公室裡就只剩下池未煊與晴柔兩人,晴柔看着拇指上的油墨,還一陣恍惚,“我真的成了小富婆了?就跟做夢一樣,未煊,你掐掐我,看看會不會疼?”
池未煊好笑地睨着她,“多大點事啊,就激動成這樣?”
晴柔自己擰了自己一把,疼得“噝”一聲,真疼啊,看來是真的了。池未煊無奈的看着她,晴柔赧然,“是不是覺得我特沒見過世面?”
池未煊只是笑,不回答。
“我生下來到現在,就沒見過這麼多錢,未煊,8%的股份,一年能分多少紅?”晴柔忽然想起這個問題,隨口一問。
池未煊不動聲色地扶住她的腰,他語氣輕鬆道:“大概幾千萬吧。”
晴柔差點栽倒,還好池未煊有先見之明,她震驚地望着池未煊,聲音都在抖,“看來我不是小富婆,我現在是大大大富婆了。”
池未煊哭笑不得,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柔柔,你一直都是富婆,因爲你擁有了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嗯?”晴柔看着他,他淡笑不語,有些東西,並不能拿金錢來衡量,她身上的品質,纔是最珍貴的。
………………
池未煊晚上去參加酒會了,晴柔送完最後一個孩子,整理了教室後,老師們都還沒走,安小離提議去聚餐,晴柔想了想,便答應了,她是園長,應該請老師們吃一頓。
最後由安小離定地點,她本來想去吃火鍋,但是老師裡有幾個人是南方妹子,不能吃辣。安小離只好訂了西餐廳,幾個年輕女孩子幫着清潔阿姨把教室打掃乾淨,然後向西餐廳出發。
安小離定的西餐廳在九州大道附近,一共十個人。晴柔和安小離都開車來的,此時剛好坐下,一行人向西餐廳出發。
晴柔的車送修了,她開的是池未煊的蓮花跑車,車上坐着於萌萌與另外三個老師,於萌萌性格比較活潑,跟晴柔混熟後,也少了些拘謹。
“哇,這車好靚,我只在汽車雜誌上見過,沒想到這輩子還有幸坐一回,就是死也值了。”於萌萌誇張道。
晴柔笑了一下,“年紀輕輕的,不要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
“柔柔姐,聽你這話老氣橫秋的,你只比我大一屆,我在學校裡就聽過你的名字,還有小離姐,噢,對了,還有宋清波師兄,你跟宋清波師兄的愛情真是蕩氣迴腸啊。”於萌萌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她連忙捂住嘴巴,“柔柔姐,對不起,對不起!”
坐在後座的三名老師,自然都知道晴柔是池未煊的未婚妻,現在聽於萌萌說起另一個男人的名字,心裡好奇,卻礙於晴柔的面,不能追問。
晴柔藉着變道看右側後視鏡,掃了於萌萌一眼,於萌萌的小心機她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道:“沒關係,你說得對,宋清波是我的初戀。”
她大方承認,倒是讓於萌萌有些難堪。後面的三位老師,聽到晴柔的回答,都不約而同流露出同情於萌萌的神情,看來能得池未煊深情的女人,也並非泛泛之輩。
到了西餐廳,安小離等人已經等在門外,晴柔下了車,將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跟安小離有說有笑地向裡面走去,於萌萌臉上掛不住,落在後面,張玲見她神色不豫,悄聲道:“萌萌,你怎麼了?”
“沒事,進去吧。”於萌萌說。
張玲看了她幾眼,知道這女孩心思重,也沒有多問,與她一起走進西餐廳。
半壁西餐廳,在海城遠近馳名,就連安小離這種不愛吃洋餐的姑娘,都喜歡來這裡。西餐廳極富情調,大廳上空迴盪着大提琴優美的旋律,格外悅耳,讓人不知不覺就放下了一天的疲憊。
安小離訂的包間,純歐式的裝修,水晶燈垂下來,包間裡亮如白晝。房間中央擺着一張象牙木長桌,桌面上鋪着一張桌布,桌布兩側擺放着精緻的杯碟與刀叉,看起來金壁輝煌的。
“哇,這裡的環境真美。”張玲讚了一聲。
安小離笑嘻嘻道:“大家還滿意吧,這個地方很有情調的,本來訂餐需要預約,不過我一說是池總未婚妻預訂,人家馬上就把地方空出來了,晴柔,看來偶爾也得把你老公的名號搬出來晃晃,多管用啊。”
晴柔微笑,目光若有似無地在於萌萌身上轉了一圈,果真見她臉色不是很好看。其實她對於萌萌的第一印象很好,尤其是她對幼兒的那一套教育理論,正是1.5歲到3歲孩子之間需要的。只是於萌萌似乎對她有敵意,這種敵意,她在公司裡好幾個女職員身上都感覺到過。
侍應生拿着菜單進來,每人發了一份,晴柔與安小離坐在一起,安小離點好了餐,見晴柔還在猶豫,她探身過去,幫她點了一份法式鵝肝,西冷牛排與提米拉蘇,水果沙拉,金瓜濃湯,還有一杯酸奶水果酪。
“晴柔,你可以嚐嚐鵝肝,味道鮮美,我每次來都點。”想到每次,安小離就想到那個每次帶她來的男人,臉上的笑僵了僵,晴柔感覺到她情緒有些不對勁,知道她最近在跟李承昊鬧分手,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沒事吧?”
“嗯,我能有什麼事,你們都點好了嗎?有需要我介紹的,別客氣哈。”轉瞬間,安小離臉上已經堆起了笑容,晴柔看着她這樣,還是忍不住擔心。
她跟李承昊只有幾面之緣,她說不上來李承昊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只知道安小離嘴上時常掛着他。她本來以爲他們能修成正果,沒想到還是分手了。
其他人點好了餐,晴柔加了一瓶紅酒,她跟小離開車來的,不能喝,紅酒是給其他幾位老師點的。侍應生說了一聲“請稍等!”,然後捧着菜單出去了。
飯桌上,幾人拉拉雜雜的說些關於孩子的話題,菜很快上來了,從前菜到甜點,她們吃了整整兩個小時,中途安小離去洗手間,去了許久都沒有回來。
晴柔不放心她,出來尋她,從包間一直尋到洗手間,都沒有看到她的人。她轉過身來,正準備回去拿手機給她打電話,忽然聽到一間包間裡傳來安小離的質問:“是她對不對?”
晴柔聽她語氣不對,心往下沉了沉,她走到門邊,門虛掩着,她聽到李承昊焦急的聲音,“安小離,你不要胡攪蠻纏,我跟她只是朋友。”
“朋友?朋友你會帶到這間包間裡來?”安小離氣得失去了理智,這間包間是情侶包間,他們每次來吃西餐,都是這一間,他當時說過什麼,說這是
他們的“愛巢”。
後來她才知道,他真的把這裡包下來了,即使他們沒來,這裡也不對外開放。
愛巢?他現在居然把別的女人帶來他們的“愛巢”。
“外面沒位置了,所以我……”李承昊辨解,下一秒,晴柔聽到李承昊的痛呼聲,她急忙推開門走進去,房間裡的裝飾是暖色調的,牆頭的壁燈都是心字形,還有桌面上點着的蠟燭,一看就是情侶間的燭光晚餐。
燭火晃盪,她並沒有看清站在李承昊旁邊的女人是誰,因爲她正攙扶着李承昊,如瀑的黑髮擋住了她的臉,讓她看不真切這個女人的面容。
晴柔急忙走到安小離身邊,“小離,別在這裡鬧,我們回去。”
李承昊彎腰揉着小腿,她穿着尖頭高跟鞋,這一腳踢過來,小腿骨都要被她踢碎了。他聽到晴柔的聲音,擡起頭來,目光有些慌亂地看着身旁的女人,急得額上冷汗直冒,“蘇晴柔,你怎麼也在這裡?”
晴柔本來不想理會李承昊的,卻被他這話給氣笑了,“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難道有明文規定,你李承昊能去的地方,我跟小離兩人就要止步?”
李承昊聞言一滯,他旁邊攙扶着他的女人將頭髮撫向耳後,晴柔看見她的容貌,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是她,怎麼會是她?
舒雅看着晴柔,迅速鬆開李承昊,拿起桌上的本子,快速的寫了幾句話,然後遞給晴柔,“蘇小姐,你的朋友誤會了,你快勸勸她。”
晴柔看着舒雅,這個無孔不入的舒雅,她已經慢慢滲透了她的生活圈子,她回來,似乎就是要將她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她蹙眉盯着舒雅,看着她無辜又焦急的神情,她心裡複雜極了,她說:“小離,我們走。”
安小離憤憤地瞪着李承昊,過年回來,她就覺得李承昊整個人都不對勁,晚上又聽到他叫着別的女人的名字,她就感覺出了問題,她找他談,他嫌她煩,她一氣之下就搬離了他的住處。
她本意是想等他來哄的,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他來。她的心越來越涼,直到此刻看到這個神似晴柔的女人,她終於明白,李承昊真的移情別戀了。
“李承昊,分手吧。”安小離聲音裡帶着絕決,她絕不會再給他傷害自己的機會。安小離說完,轉身往外走去,剛走了兩步,她的手腕就被李承昊握住,“安小離,你不要胡鬧,我說過,我跟雅雅沒關係。”
“雅雅?叫得可真親熱,李承昊,難道一定要我捉姦在牀,才能證明你們之間有關係嗎?我不是傻瓜,放手!”安小離恨恨地甩手,他的大掌如鐵鉗一樣鉗制着她,她甩不脫,心裡不由得惱火,反手一巴掌甩了過去。
這一巴掌有多用力,她心裡就有多憤恨,她攥緊了拳頭,手心一陣火辣辣的痛,力果真是相互的,他痛,她也痛。
李承昊被她打得偏過頭去,似乎有些驚愕她會出手,他僵在原地。安小離用力一甩,脫離了他的掌控,看到他一直保持那個姿勢,她心慌了一下,隨即又武裝起來,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她。
晴柔也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安小離會動手打人,她目光掠過舒雅,這個女人還真是走到哪裡都能引發一場戰爭。而舒雅也正看着她,不知怎麼的,晴柔心裡有種感覺,舒雅想要針對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有她一個人。
安小離最後再看了李承昊一眼,晴柔形容不出那一眼到底包含了什麼,但是她明白,她在將李承昊從她生命裡割捨去,那麼痛那麼不捨,看着讓人心疼,讓人難過。
晴柔走到她身邊,沒有再看房裡的兩個人,扶着安小離走出包間。安小離一直很鎮定,除了臉色有些悽楚外,完全就看不出她剛剛在跟自己的初戀告別。
晴柔擔心地看着她,“小離,難過你就哭出來,你別這樣。”
“爲什麼要哭?是我甩了他,該哭的是他纔對。”安小離咬緊牙關,聲音從齒縫裡迸了出來。李承昊,我愛錯了人,我認栽!
“小離。”她越是堅強,她越擔心,被愛情傷過的人,不哭不鬧,會被憋出內傷的。
“走吧,我們出來這麼久了,她們該以爲我們跑了,不給買單了。”難爲她這個時候還說得出來笑話,晴柔無奈,扶着她走回包間。
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相熟的各自聊天,看到她倆回來,終於鬆了口氣。看來安小離的猜測是對的,晴柔哭笑不得,“大家都吃好了嗎?”
“嗯,我們都吃好了。”幾位老師應道。
晴柔點了點頭,說:“我跟小離還有點事,沒辦法送你們回家了,我已經叫了車,打的費報銷,各位,明天見。”
幾個年輕女孩站起來,向晴柔與安小離道別,晴柔揮了揮手,包間裡就只剩下她們倆,“小離,你誤會李承昊了,他跟舒雅是同學,舒雅喜歡的人是池未煊。”
安小離皺緊眉頭,一時沒有從這樣的混亂中理出頭緒來,“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舒雅是池未煊的初戀情人,相戀5年,惦念10年,她跟李承昊沒什麼的。”晴柔終於明白,爲什麼兩次見到舒雅,她心裡都不太舒服,因爲舒雅眼裡的敵意。
“她跟李承昊沒什麼,不代表李承昊心裡對她沒什麼。晴柔,你說那禍水是池未煊的初戀情人?那你們?”安小離自己還沒傷心過,就開始替晴柔擔心了,相戀5年,惦念10年,這樣的感情,多讓人感覺到威脅啊。
“鬧過了。”真的過沒有,晴柔也不知道,舒雅就像她生命裡的地雷,一不小心引爆,她將會炸得粉身碎骨。她不是沒自信,也不是愛胡思亂想,而是這15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淡就淡?
安小離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懊惱道:“我剛纔打錯人了,該打那隻狐狸精,不爲我,爲你。”
晴柔被她逗樂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情管別人的事,“如果打一架,贏的一方就能得到一切,我拼死也會跟她打一場,可是這不是打架就能解決的問題。小離,你跟李承昊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晴柔,換作是你,你會委曲求全嗎?你知道的,他夢裡都念着雅雅兩個字,如果說他對舒雅一點念想也沒有,我把頭擰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晴柔一臉菜色地看着身下的椅子,撫了撫麻痹的手臂,“行了,剛吃的牛排都要給噁心出來了。”晴柔說完,認真地看着安小離,她問:“小離,你捨得嗎?”
“晴柔,捨不得又如何,留一具空殼在身邊,那不是我的風格,行了,別擔心我,我沒事的。”安小離笑了笑,眼裡的悽楚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晴柔看着她,如果她像以往一樣大哭一場,她還不會這麼擔心。“那我送你回去吧,你這樣我實在不放心。”
“不用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又不順路,你繞一大圈送我回去,還不累死了。”安小離婉拒。
晴柔還要再堅持,看着她的神情,她就沒有再堅持了,真正的心傷,是不想讓任何人看見的,她理解。“那好吧,那你開車注意安全,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管家婆。”兩人拿起外套走出包間,站在走廊上,安小離下意識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然後絕然地向門外走去。
晴柔刷了卡,泊車小弟已經將她們的車開過來,安小離的車先到,她上車前,晴柔傾身抱了抱她。那一刻,安小離差點就哭出來了。
目送安小離離開,晴柔坐進跑車裡,看了一眼西餐廳,她想,這裡的食物再美味,她也不會再來了。
包間裡,李承昊還僵站在原地,安小離那一巴掌抽得他半邊臉都麻木了,舒雅走過來,楚楚可憐地看着他,看到他的臉浮現五根手指印,慌亂地伸手撫上他的臉。
李承昊心裡一震,慌忙往後退了一步,耳根子發燙,“雅雅。”
舒雅只是想看看他被打成什麼樣了,見到他慌亂向後躲,她才意識到這樣不太好,她指尖顫了顫,縮回了手,眼裡寫滿了歉意,她比劃着,“對不起。”
自從李承昊知道舒雅啞了,他就去報了手語班,他現在已經能看懂一些基本的手語,他搖了搖頭,“不關你的事,你不用自責。”
舒雅急了,怕他看不懂手語,她在字上寫着,“承昊,快去追她吧,我看得出來,你很愛她。”
李承昊還是搖頭,“雅雅,別管她了,我們吃飯。”
“承昊,對不起,都是因爲我害你們誤會,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我現在四面楚歌,未煊已經有了他的幸福,我不能去打擾
他,我只有你了。”舒雅在紙上寫着,眼裡閃爍着無助的淚花,真的是走投無路。
李承昊聽她這麼說,心裡震顫不已,他握住舒雅的手,柔聲道:“雅雅,你別擔心,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讓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世人面前。”
舒雅感動得熱淚滾滾,她垂低了眸,眼裡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晴柔回別墅前,先去了一趟醫院,醫生剛查完房,她在走廊上遇上了正從病房裡走出來的蕭醫生,蕭醫生看到她時,臉色有些凝重,晴柔看着他的神情,不知怎麼的,心裡就有些不安。
“蕭醫生……”晴柔訥訥地喚了一聲。
蕭醫生看着她,眉宇間也染了一抹憂色,他回頭望了一眼病房,低聲道:“蘇小姐,等我查完房,請你到辦公室來一趟。”
“好。”晴柔道,蕭醫生向她點了點頭,繼續去查房了。晴柔看着他的背影,心裡的不安在加重,她推門進去,小李迅速站起來,“蘇小姐,你來了?”
晴柔看了一眼牀上的蘇母,豎起中指放在嘴邊,示意她輕聲一點,她放輕腳步走過去,蘇母睜開眼睛,臉上堆滿了笑,“聞到你身上這股果香,就知道你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
蘇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不似前幾日那般爽利,晴柔心一揪,想起剛纔蕭醫生凝重的臉色,她輕聲道:“媽媽,我跟同事們去吃了飯來,您覺得怎麼樣?”
蘇母想要坐起來,小李連忙走過來要將她扶起來,晴柔搖了搖頭,她彎腰去將牀搖上來一點,然後在蘇母身後墊了個枕頭,蘇母說:“我沒事,你也不用老往醫院跑,仔細自己的身體。”
“媽媽,您在這裡,我不老往醫院跑,我往哪裡跑啊,東寧去學校了,我再不來陪陪您,您該寂寞了。”晴柔笑道,東寧學校上課了,池未煊給他的課業安排得很緊密,讓他做最後的衝刺。
蘇母笑她,“這嘴巴越來越甜了。”母女倆說了會兒話,蘇母突然道:“柔柔,我想回去看看,再過不久就是清明節,我想回去給你爸,你姥姥姥爺上柱香。”
“媽媽,等您再休養一陣子,我陪您一起回去。”晴柔一邊給她捏着手,一邊道。
蘇母眼底籠上憂色,她沒有再堅持。晴柔陪了她一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她服侍蘇母躺下後,跟小李交代了些事,這才轉身出了門。合上門,她轉身向醫生辦公室走去。
蕭醫生剛查完房回到辦公室,晴柔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聲“請進”,她推開門走進去。穿着白袍的蕭醫生從一堆病例中擡起頭來,“蘇小姐,你來了。”
晴柔微笑了一下,緩步走進去,“蕭醫生,值夜班很辛苦吧?”
“習慣了就不覺得辛苦了,我給你倒杯水。”蕭醫生站起來,晴柔連忙擺手,“蕭醫生,您別客氣,我自己來。”晴柔也確實有點渴,她走到飲水機旁,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然後坐在蕭醫生對面。
蕭醫生找出蘇母的病例,以及白天做的各項檢查,他斟酌了一下,“蘇小姐,不知道你這兩天有沒有注意到蘇夫人的身體狀況,今天早上特護小李跟我說,蘇夫人又開始咳血,我給她做了個全面的檢查,發現她體內的白細胞病菌以比手術前更快的速度複製。”
晴柔聞言,失手打翻了手裡的紙杯,水潑灑出來,倒了她一身都是,她也沒察覺。她看着蕭醫生,聲音都在顫抖,“蕭醫生,您的意思是?”
“我們要儘快安排第二次手術,如果這次移植後還是控制不住白細胞的複製速度,恐怕……”蕭醫生話沒說完,但是晴柔已經明白他未完的話裡的意思。
她搖頭,再搖頭,“怎麼會這樣?不是恢復得很好嗎?”
“蘇小姐,蘇夫人的病情一直不是很穩定,手術後有一段時間會產生排異反應,這本身就是正常的,但是她的白細胞還在不停增長,這於她本身就很不利。”蕭醫生歉聲道,對於蘇夫人的病情,他們一直比較重視,前兩天白細胞複製的速度都沒有這麼快。
如果不是蘇夫人咳血,恐怕他們也只會以爲是手術後的排異反應。
“不可能,怎麼可能,媽媽的精神明明很好。”晴柔無助的搖頭,爲什麼會這樣?她還期待着媽媽出院,期待着她能跟她永遠的生活在一起。
“說起來,如果病人不是有意隱瞞,前幾天我們就該察覺不對,病人咳血的症狀是從前兩天開始。”蕭醫生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只是陳述事實。
“蕭醫生,如果二次手術的話,成功率是多少?”晴柔整個人都搖晃起來,爲什麼老天要這麼殘忍,給了她希望又給她絕望。
“按照蘇夫人目前的身體情況,成功率會比第一次低許多,如果手術失敗的話,這次,有可能下不了手術檯。”
晴柔雙手死死摳着桌沿,力道之大,指甲都折斷了兩根,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顫抖,“如果不做手術,她還有多少日子?”
“一個月。”
晴柔從蕭醫生辦公室出來,遊魂似的向前飄着,她全身都脫了力,臉色白得像紙,蕭醫生的話在她耳邊徘徊不去,“蘇小姐,請你儘快拿主意,蘇夫人這種情況,我臨牀也遇到了幾例,最後都沒能下手術檯。”
做手術,是死,不做手術,也是死。老天,爲什麼不讓我生病,爲什麼要讓我媽媽活得這麼痛苦?
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選擇?
晴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別墅的,車子開到廊前,大門外站着一道頎長的身影,晴柔熄了火,與他遙遙相望,忽然,她推開車門,幾步衝到廊上,撲進池未煊懷裡。
池未煊被她撞得趄趔着向後退了幾步,身體靠住了牆才停住,他抱着她,心有餘悸,還不忘取笑她,“怎麼了,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熱情。”
晴柔埋在他懷裡,不肯擡起頭來,她只想這樣靜靜抱一下他,只抱一下就好,那樣她就能夠找到繼續向前走的動力。
池未煊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勁,他撫着她的頭髮,低聲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晴柔想起蕭醫生說的話,不禁悲從中來,她緊緊地靠在他胸膛上,聲音飄渺,“池未煊,我媽媽……”
“伯母怎麼了?”池未煊見她欲言又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媽媽恢復得不好,蕭醫生說要準備第二次手術,但是這次手術,媽媽有可能真的下不了手術檯。”晴柔的語氣裡盡是悲慟。
池未煊鎖緊眉頭,怎麼會這樣,手術明明很成功,之前恢復得也很不錯,“柔柔,你先彆着急,伯母會沒事的,我去找最好的醫生,我不信就沒人能保證手術的成功率。”
晴柔很傷心,池未煊哄了許久,她的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池未煊看着伏在他懷裡睡過去的蘇晴柔,緊鎖的眉頭就再也沒有舒展開來。
他將晴柔抱回房間,把她放在牀上,給她蓋上被子,他坐在牀邊看了她許久。她有多難過,他知道,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再世華佗,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可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有錢,卻救不了他想救的人,錢又能拿來幹什麼。他站起來,走出臥室,來到走廊裡,他點燃一隻煙,卻越吸越煩躁。
他摁滅了煙,投進垃圾桶裡,轉身下樓。
來到書房,他拿出手機,撥了一組電話號碼,電話很快就通了,那端傳來一道帶着英腔口音的女聲,“今天吹的是什麼風,我還以爲池總再也不會給我這個麻煩打電話了呢。”
池未煊沒理會她的洗涮,“世媛,請你幫我辦件事。”
“喲,無所不能的池未煊有一天會求我辦事,可真稀奇啊!說說吧,至於幫不幫,要看我的心情了。”申世媛擺弄着陽臺上的仙人球,漫不經心道。
“請你大伯出山。”池未煊言簡意賅道。
申世媛的大伯Abby醫術了得,有妙手回春、再世華佗之稱,他手下醫治過的白血病人,活到80歲的都有。但是他有怪癖,不輕易出山。上次他帶晴柔回去,本來是想去請他來中國醫治蘇母的,但是Abby閉門謝客,不肯見他。
這次事關緊急,他除了求申世媛,別無他法。
“蘇晴柔母親病危了?”申世媛的手指差點戳進仙人球的刺裡,他主動給她打電話,還是爲了蘇晴柔,“不過,這關我什麼事?”
“世媛,只要能請你大伯出山,你有什麼條件儘管開,我力所能及,都會滿足你。”池未煊皺了皺眉頭。
“我要你跟我結婚,你辦得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