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寧振東抓着她的手,吐字困難:“你別哭,聽爸爸說,人都有這一天,誰也避免不了,不要哭。你先出去一下好嗎?我跟靳斯年有事要談。”
寧夏看了看靳斯年,又看了看父親,最終點頭。
病房裡只剩下兩人,靳斯年上前去,站在病牀邊,居高臨下:“你要跟我談什麼?”
他的神情,和出口的話語,都很淡漠,一點也沒有對寧夏說起寧振東時的尊敬。
“靳斯年……”寧振東吃力的起身,佈滿滄桑的眸子,死死的瞪着他:“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您在說什麼?”靳斯年似笑非笑:“我有點不明白。”
“不明白!”寧振東冷笑:“靳斯年,我早該知道。你不會那麼好心,你究竟有什麼目的?你做這麼多,究竟要幹什麼?我不記得有得罪過你!”
寧父也不是傻子,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巧合,爲什麼突然之間。他派人說讓他請假,不能跟寧夏見面,又爲什麼回突然遭遇車禍,所有的事情,只要有腦子的,都不會想不明白,這一切都是靳斯年事先挖好的坑。
他不過是他棋盤上,一顆被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棋子,包括杜子恆,恐怕也是。
只是他不明白,做這麼多,他究竟要得到什麼?
“既然寧董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寧董真是貴人多忘事!”靳斯年冷笑:“十三年前,您做了什麼,您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十三年前?
寧父回憶十三年前,自己究竟做過什麼,能讓靳斯年這樣下狠手?
可是想了很久,他都沒想到,十三年前,他到底做過讓靳斯年恨他如此的事情,十三年前,他們並沒交集的不是嗎?
十三年前,靳斯年不過是一個剛剛二十歲的毛頭小子。h市和a市又相距甚遠,他跟靳家又沒有交集,真的不記得有……
不對,十三年前,寧夏來到他身邊的日子,難道靳斯年是因爲……
否則爲什麼一開始,靳斯年會提出那樣的交易,以寧夏爲條件,幫他向杜子恆復仇。
“想起來了?”靳斯年輕挑眉梢:“十三年前,你做了什麼,應該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你是因爲寧夏……”寧振東幾乎全身都開始劇烈的顫抖:“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你竟然……”
“寧董。”靳斯年緩緩的叫他,語調緩慢:“你可能對我這個人還不算了解,我這個人最不喜歡別人佔有本來屬於我的東西。而你竟然擁有了她十三年!”
說到十三年的時候,靳斯年的眸子裡,迸射出來的,全然都是冷意:“十三年,你讓我和她分開十三年!”
只要一想到和小丫頭分開的十三年,靳斯年就好像換了個人似得,周身縈繞着殺氣。
“我並不知道……”寧振東道:“我並不知道寧夏跟你有關係。”
十三年前,他只不過是在海邊撿到了寧夏,等她醒來,卻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
當時他的女兒正好不久之前出了意外,他又撿到了寧夏,他就把寧夏當成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就帶回了h市,並不知道,原來寧夏跟靳斯年有關係啊!
“十三年前,你撿到了寧夏,去私自把她帶回h市,私藏她十三年,寧振東,你該死!”
回想起十三年前,靳斯年心裡是滿滿的痛。
**
八歲的寧夏,當時並不叫寧夏,她的真實姓名,叫莫溪,比靳斯年十三年後給她的假身份少了一個雲字。
莫溪準確的來說,是七歲半跟靳斯年認識的。
莫溪本來也有一個幸福家庭,只可惜七歲半那年,父母一起遭遇了空難,所以小小的莫溪,一夕之間就成了孤兒。
她其實並不是無依無靠,她的外婆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只不過莫溪的母親,跟自己一樣,也是個私生,甚至生母的身份,比靳斯年的生母還不如,她是夜總會的舞女,不過那是在認識莫溪外公,有了莫溪母親之後。
莫溪外婆,救過莫溪外公的命,兩人暗生情愫,私定終身,只可惜兩人身份懸殊相差實在太大。
莫溪外婆家,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民之家,而莫溪外公家,則是a市名望很高,幾乎和裴家並駕齊驅的官宦之家。
莫溪的曾祖父,當時是a市的市長,市長的長子,怎麼可以娶一個平民之女,家裡不同意,就設計陷害莫溪外婆,最終有情人分道揚鑣。
莫溪外公娶了家族裡安排的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並不知道,當時的莫溪外婆已經懷着莫溪媽媽。
莫溪外婆家,雖是普通人家,卻家教甚嚴,女兒未婚先孕,家裡長輩自然接受不了,莫溪的外祖父,給莫溪的外婆斷絕了關係。
當時莫溪的外婆,也不過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兒,對愛情很是執着的年紀。
雖然莫溪的外公不要她了,卻還是捨不得打掉肚子裡的孩子。
爲了養育孩子,她什麼髒活累活都做過,莫溪媽媽三歲的時候,生了一場重病,爲了給孩子看病,莫溪外婆去做了舞女。上聖助巴。
就是因爲這個身份,所以當莫溪外婆生病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獨自撫養孩子十多年的她,第一次找了莫溪的外公,想給當時只有十三歲的莫溪媽媽找個歸宿。
甚至威脅,如果不讓莫溪媽媽進他家門,她就把一切都捅出去。
就這樣,莫溪媽媽十三歲了,才認祖歸宗。
可想而知,那樣的大家族,怎麼可能容得下一個舞女的孩子。
莫溪媽媽在父親家,過的連個下人還不如,處處受人排擠,甚至十六歲的時候,爲了鞏固在政壇上的地位,就被當做貨物一樣,賣給了莫溪爸爸。
莫溪爸爸和靳斯年是好友,就這樣當夫妻二人雙雙罹難之後,彌留之際,把莫溪託付給了靳斯年。
那是靳斯年第一次見到莫溪。
七歲半的她,個子比起同齡人,不算高,也不算低,很正常的身高,就是有點偏瘦,應該是隨了她媽媽了,她媽媽就是那種一直吃不胖的體質,從靳斯年認識她的時候,她就一直是那種一陣風恨不能都可以吹走的體重。
小小的她,抱着洋娃娃坐在那裡,一直望着大門的方向,在等自己的爸爸媽媽。
時隔多年,如今靳斯年還清楚的記得,當他推開大門的那一瞬,她臉上漾起的喜悅:“爸爸,媽媽……”
抱着洋娃娃,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她,朝着門口跑來,當看到是他的陌生的臉龐時,整個小臉瞬間垮下,人也僵在了原地。
靳斯年自認爲,自己不是個溫和的人,至少對誰都沒有主動的笑過,卻是對着第一次見面的莫溪,揚起一個自認爲很溫和的笑靨:“你是莫溪?”
“嗯!”小丫頭點頭:“你是誰?”
莫溪在此之前,並沒有跟靳斯年見過面,所以並不知道這個突然來到自己家的陌生叔叔是誰。
“我是你爸爸媽媽的朋友,我叫靳斯年!”靳斯年給莫溪做自我介紹。
“爸爸媽媽的朋友?”莫溪歪着頭:“那我爲什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呢?”
莫溪別看小,防範意識還是有的,不過看管家爺爺讓這人進門了,應該是認識的吧?
若問靳斯年,跟莫溪父母是好友,爲什麼卻從來沒見過莫溪,這是有原因的。
至於是什麼……
“叔叔平時比較忙,一直都沒來看過莫溪,是叔叔不好。”靳斯年真的是第一次這麼溫柔的對待一個人,且還是個纔不過七歲半的小屁孩兒!
“這樣啊!”莫溪想了想:“那你來是找我爸爸媽媽的嗎?可是他們不在家哎,說好了昨天就要回來的,可能是飛機晚點了吧,到現在都還沒回來,管家爺爺說,應該快了,所以我一直在等,叔叔要不要跟我一起等。”
聽到她說這話,管家和靳斯年都是一陣心酸。
小孩子至今還不知道真相。
那是靳斯年第一次覺得,心竟然還會痛,都多少年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竟然會因爲一個小傢伙的幾句話,就痛了。
他朝她走過去,抱起她,小傢伙有點抗拒:“叔叔,我是大孩子了。”
“叔叔有點冷,抱着你暖和一下。”第一次信口胡謅。
“……那好吧!”
抱着小丫頭坐在莫家客廳裡,靳斯年對她說:“小丫頭,知道我今天爲什麼會來嗎?”
“不是來找爸爸媽媽的嗎?”
“不是!”她的小臉粉嘟嘟的,看着軟軟的,不知道捏上去是個什麼感覺,心隨心動,靳斯年捏了捏她的臉,指一下就愛不釋手,從此也養成了習慣:“我是來找你的。”
“我?”小丫頭指指自己的鼻子:“叔叔找我有事嗎?”
“叔叔邀請你到叔叔家做客。”
“做客?”這個第一次見面就對她很溫柔的叔叔,專門來找自己去他家做客的?
“嗯!”靳斯年抿脣:“其實叔叔是接到了你爸爸媽媽的電話,說事情還沒處理好,害怕你一個人在家會等的着急,所以讓我暫時把你接去我家裡。”
“可是家裡有管家爺爺,和傭人阿姨啊。”莫溪看向管家:“管家爺爺,爸爸媽媽真的這樣說了嗎?”
“小丫頭……”靳斯年佯裝出略惱的樣子,又捏了她的臉一下:“原來是不相信我啊?”
“……不,不是,我是……”好吧,確實是不怎麼相信的,老師說了,現在壞人挺多的,她只不過是確認一下而已。
“是的小姐!”管家接收到靳斯年的暗示:“少爺跟少奶奶確實這樣說了,讓小姐先去靳先生家住幾天,等他們忙完回來就去接你。”
“那他們大概還要多久纔回來啊?”
“很快!”
“那好吧!”
莫溪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永遠。
跟着靳斯年去到了他家,是他的私人別墅,靳斯年對她極好,好到她得意忘形。
“年哥哥,你回來了!”
這是莫溪在靳斯年家住了兩個月後的某一天,靳斯年晚上下班回家,平常都是叫叔叔的她,突然叫自己哥哥。
其實大十二歲,真的不算大,叫叔叔確實有點老了,只是他和她父母一個備份的,她叫哥哥……
這是差輩的問題。
“小丫頭,又抽了!”習慣性的捏她臉:“叫叔叔!”
“不要!”小丫頭如猴子一樣,跳到他身上:“我就要叫哥哥,年哥哥,年哥哥,年哥哥……”
至此,就再也沒變過,靳斯年無奈,也只有隨她去了。
小丫頭起初總是一天無數次的問她父母什麼時候會回來,發展到後來,好幾天問一次,最後大概是習慣了,只有偶爾想起纔會問,但是靳斯年若是晚回來一小會兒,就會一遍又一遍的給他打電話,靳斯年儼然已經成了她的生活重心。
靳斯年也樂見小丫頭把自己看的很重要的行爲,這樣若是有一天她知道真相,起碼她的感情有了轉嫁,也不會那麼難過了。
小丫頭來了之後,給靳斯年帶來了許多的換樂,他以爲自己能陪伴她長大的,誰知道她八歲生日那天,會出現那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