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出了醫院,陽光,傾灑在他的身上,依然好像一股莫大的寒氣裹在身上一樣,涼的嚇人,把心,都冰封三尺。
他坐在了車子裡,漫無目的地在公路上行走着,苦澀的感覺涌遍着胸膛,後視鏡裡,可以看着自己蒼白、沒有一點表情的臉,血紅的眼睛,迷離,就好像脫離羣隊的大雁,五官看起來,竟然好像魔鬼一樣可怕。
他輸了。
輸給了許絡馨無言的反抗。
他苦笑了一下,往窗外伸出手,把藥片丟了出去。
彷佛,愁緒,也能讓它隨風去,讓它無痕跡。
可,一片一片的鬼東西,卻好像烙印一樣,燙在了心間,寫着三個大字,避孕藥。
楚梧良慢慢地停下了車,走到了公園的長椅上坐下,閉着眼睛,修長的手指搭在椅背,傳進身體的,是一陣刺骨的冰涼。
他雙手抱了抱頭,然後抽出了一一支菸,點燃了起來,當打火機“咔嚓”的一聲,微弱的火花,便冒了出來,就好像他的幸福,風雨飄搖,只要輕輕用嘴一吹,那麼,一切都會熄滅……
從簽下協議的那一刻起,他就發誓,要一輩子對她好,要給她幸福,他始終相信終有一天,會得到自己希望擁有的東西,家,充滿歡笑聲的家。可,此時此刻,卻被幾片藥片給摧毀了,她是有多麼恨自己,竟然……
罷了罷了,不願再去多想了,即使她把自己的心傷得千瘡百孔,把自己的身體好像洋蔥一樣,一片一片地撕開下來,落得體無完膚,遍體鱗傷。那……又怎麼樣,自己還不是死心塌地地愛着她,仿若,已經不再有退路。
如果一輩子都是這樣,他認了,她不要孩子,至少他陪在她的身邊,她不會孤獨終老。
是的,他不忍心看着她孤零零的一個,好像一隻受傷的小鳥一樣無助。
地上的菸頭,零散地躺着五六個,黑色的皮鞋,已經吸附了一層淡淡的灰塵,奪走了那一股閃亮的光芒。
他幽幽地吐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由於做的時間太久,腳腿已經發麻了,踉蹌了幾下,身子片刻在穩住。他的臉色,很憔悴,可,目光回覆了最初的堅定,握了握拳頭,走上了車子裡,絕塵裡去。
他和她,骨子裡都流淌着倔強的血液,那好,就這樣一輩子糾纏着,不離不棄,至死方休。
即使,她不愛他,也心滿意足了。
公司。
他大步來到了李玉的辦公室,拉開了那張柔軟的椅子慢慢入座,看着眼前這個女人一眼,默不作聲。
而,李玉對他的到來,不由得狂喜不已,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甜甜地說,“楚總,怎麼想起我了?”
楚梧良冷笑,臉上的表情僵硬着,沒有什麼變化,“李經理,我希望你以後分配工作的時候,妥善一點,比如,佈置攝影棚,向來都是工程部做的,而你,竟然糊塗到讓秘書部的員工來完成?”
李玉的臉色一沉,嘴角微微上翹,不以爲然地說,“我們秘書部配合工程部的工作,無可厚非。楚總,難道公司上下,一團和氣,打成一片,你,不高興嗎?”
一字一頓,宛若有一顆針,刺在自己的心間。
他,竟然爲了那一個女人,來質問自己的工作?
在飛揚這裡當了七年的經理,他,未曾過問一句。可,如今……越想越氣,對絡馨恨得咬牙切齒,倘若絡馨站在她的面前,她想,真的會當着楚梧良的面甩她一巴。
誰讓她去訴苦了。
很厲害,竟然懂得打小報告了。
很可惡,竟然和李玉作對!
楚梧良平靜如水的表情看着她,看得她心發慌,良久,才低聲說,“你覺得你這樣做有用?”
答案是肯定的,有。
因爲,她可以泄憤,可以折磨絡馨。
“楚總,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李玉輕輕咬了一下嘴脣,然後心虛地拿起了一份文件,心不在焉地翻了開來。
而,文件被她倒了過來,她還看得出神入化,聚精會神。
楚梧良瞪了她一眼,修長的手指奪過了那一份文件,合了起來,然後大力地扔在了桌面上,“別再搞小動作了,李經理是一個聰明人,又怎麼會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呢?”
李玉微微擡起了頭,看了一眼這個男人精緻得無可挑剔的五官,心裡禁不住“撲通”跳了幾下,臉上輕輕泛起了紅暈,宛若桃花盛開。她淺淺一笑,站了起來,走到了楚梧良的面前,好像青蔥一樣的指尖,揚了揚楚梧良的下巴,深情地說,“你來這裡,就是爲了說這個?”
陽光,透過長長的窗簾,折射在楚梧良輪廓分明的臉上,顯得有些許的堅毅,眼神,也炯炯有神。他揚了揚手,撥開了李玉的手臂,聲音淡淡地說,“這裡是公司,辦公室,不是你家的牀上。”
李玉曖昧一笑,熾熱的眼神盯着楚梧良,好像放電一樣,“那……你什麼時候來我家的牀上辦公?”
楚梧良的嘴角微微上翹,彎出一個極好看的弧度,若是,絡馨說出這樣的話來,那他,還不樂死,立刻殺雞還神?
他喘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說,“你知道我關閉了那所公司,以後都不會去的。”
以後,兩個字說得很沉。
爲的,彷佛就是讓她徹底死心。
李玉咬了咬嘴脣,一臉悲痛地對視着他,四隻眼睛,好像玉石一樣,激發出勢不兩立的火花,要不俱焚,要麼各走各路。
“你果真可以這般狠心?”李玉微微擡了擡頭,看了一眼辦公室的玻璃門,而,此時,絡馨輕輕地推開了,正欲拿着一份文件進來。她見了,順勢坐在了楚梧良的腿上,扣着他的脖子,聲音曖昧地說,“給我一個吻,討厭……”
絡馨聽到了,從門縫裡面看了一眼,他們兩個人的姿勢,從她的角度來看,是瘋狂的激吻,而,李玉搖曳的身子,就好像是風中的蘆葦,無情地被折磨着……
她,咬了咬嘴脣,手指冰涼得很,慢慢合上了門,失魂落魄地愣在了門口,心,有一種麻痹的痛,還有一點酸,一點苦。
她踉踉蹌蹌纔回過神來,腳步沉重地往辦公室走去。
原來,他們一直都有聯繫。
攝影棚那天的訣別,就好像是一場連續劇的情節一樣,分分離離,最後還是藕斷絲連,糾纏不休。
可,又於她何關?
別想了,別想了……心亂死了,怎麼好像有螞蟻在噬咬着一樣?絡馨按了按太陽穴,接下來,再也沒有心思工作了,腦子浮現的,就是他們“接吻”的那一幕。
“你瘋啦?”楚梧良瞪了李玉一眼,一臉冷峻地說,“馬上給我站起來。”
絡馨已走。
目的達到了。
李玉笑了笑,手指滑過了他的臉,卻被他奮力推開。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不由得瞪着他一眼,“楚梧良,你很絕情。”
是嗎?
絕情?
多情總被無情傷。
倘若,他絕情的話,爲什麼還會受傷呢?哦,他懂了,他可以對全世界的人絕情,就是無法對許絡馨這一個女人狠下心來。
一物降一物,大概也是這個道理吧。他想,大概是上輩子欠了她的,佛說七苦,愛別離,求不得,這是上輩子的宿命,還是今生的懲罰。
他,也是這樣嗎?
楚梧良深深吸了一口,站了起來,正欲往門口走去,李玉叫住了他,低聲問,“今晚,能不能來我這裡?”
“不能。”一口拒絕,語氣,宛如寒冬的冰雪,使人感到一陣寒冷。
李玉爲自己感到可恥,這樣拉下臉求一個男人,然而,他卻冷漠地回絕。她幽深的眼神裡發出了一絲怨恨,然後,疲倦地坐在了椅子上,想未來,卻沒有目標,一片迷離。
下班。
已經是傍晚的六點,天上已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彩霞,五光十色,美麗奪目。那一輪殘陽,在微風的推動下,慢慢向西邊移動,最後,隱匿在烏黑的雲裡。
一縷縷刺眼的光線,最後被收了起來。
漫天飛舞的塵埃,毫無顧忌地飄蕩,不知,何處是歸地。
楚梧良把車子開到了和記飯店的門口,在那一條長如巨龍的隊伍中找了一個位置,老老實實地站着。他要買的,是這裡的乳鴿,金黃色的脆皮,泛着一層富有亮澤的油,剛沒有吃,便聞到了一股帶有茉莉香氣的味道……
以前,絡馨最愛吃這個了。
她那是,總是說要減肥,可,一來到這裡,總是會開懷大吃,雙手抓着乳鴿,吃的津津有味,就好像一隻貪吃的小花貓一樣,白嫩的臉上,有時會沾上一點油。
然後,他會抽出一張紙巾,含情脈脈地替她擦拭着。
過去,是如此的美好。
回憶,才發現自己的內心是如此的不捨。
要是能夠回到從前,那該有多好,即使她恨他,但,只要露出了真性情,會對他笑。
失去而不能再擁有的東西,總是如此可貴,可貴到不想讓人忘記。
“楚少爺,怎麼您也在排隊了,快進來,你可是我們和記的貴賓,怎麼能委屈你在這裡等待。”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經理,來到了楚梧良的面前,一臉誠懇地說。
楚梧良擺了擺手,壓低着聲音說,“沒事,你先去忙吧。”
他,想真真正正爲她做一件事,不管這條隊多長,他都相信,總會輪到自己,然後買走想到的東西。
“可……”經理用奇異的目光看着他,以前,他帶着一個女孩來這裡消費,乳鴿上遲了一點,他都會不耐煩地大發脾氣,後來,聽說那個女孩進監獄了,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吃乳鴿了。
剛纔看見他,還以爲不是他呢。
現在的他,臉上多了一分沉穩與平靜,爲此,更讓人覺得親近。
“沒事,你先去忙吧,倘若我插隊,那我對於前面苦苦等了許久的人而言,有點不公平。”楚梧良的口中竟然說出“公平”兩個字,經理又一次大跌眼鏡,不,他沒帶眼鏡,直接掉眼珠子了。
“那好吧,楚少爺,倘若你不想排了,就直接到裡面取一份。”經理不解地看着他,然後告別,心裡默默地感嘆,此人真的變了很多。
變,不代表不是好事。
楚梧良買了好幾只,付了錢,擠出了人羣,已經是大汗淋漓的樣子。雖然全身都很熱,但,爲自己心愛的人,買一份東西,內心竟是這般的喜悅。
整整花了他將盡一個小時。
但,是值得的。
他歡快地回到了家裡,把手中的乳鴿遞給了陳嫂,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低聲說,“拿去熱一下,待會開飯的時候吃。”
陳嫂接了過來,看了一眼和記飯店的包裝,自然知道絡馨愛吃這個,於是,嘴角笑了笑,低聲說,“少爺,你特意是爲小姐買的?”
楚梧良把搭在手臂上西服扔在了沙發上,呼了一口氣,掩飾說,“誰……誰特意爲她買的?我想吃這個,我纔去排隊買的。”
“還排隊,少爺對小姐真好。”
“你……”
此時,陳嫂已經“咯咯”笑了幾聲,大步流星地往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