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翔聽了,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起來,如雪,沒有一點血色。額頭更是冒了三條黑線,脊背也是一陣冰涼,他放下了手中的飯菜,把林媽媽拉到了一邊,語重心長地說,“媽,你還在生秦晴的氣呢。”
“就你千挑萬選的這個媳婦,哪天不令我生氣的,那纔是太陽從西邊升起。”說完,她帶着長長的鼻音,悶哼了一句,自己生氣又怎麼了?這個尖酸刻薄的女人還不是討回家當女王了,一眨眼,磕磕絆絆過了七年。受了不少的委屈,這些日子說無奈,其實也習慣了。倒是自己的兒子呀,還年輕力壯,日子還長着呢,幹嘛要受那個鄉下女人的氣?幹嘛不挑一個好的?
兜兜轉轉,於是又回到了最原始的抱怨上來,宇翔這麼優秀,百裡挑一呀!怎麼就娶了這個鐵嘴雞,好像凡事都要聽她的,嘿,家裡的財政大權還得掌握在她的手上。
每個月林媽媽看見兒子把工資交給她,就恨得咬牙切齒,不知道這個女人又拿了多少回去貼補孃家,那些蜘蛛網的窮親戚,最貪得無厭了。每次想到這裡,林媽媽都又氣又怕。
林宇翔聽了,之前心裡的鬱結已經慢慢散去了,自己的母親都這麼生氣了,自己那還好意思再說什麼抱怨的話呀!
面前這個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長大,也實屬不容易呀!還記得小時候,家裡經濟情況不大好,沒有上什麼幼兒園,二老都去上班了,就把他一個人鎖在家裡。結果那天他發了高燒,三十八度,林媽媽下班回來之後發現他好像一隻小貓一樣蜷縮在被窩裡面,嘴脣發紫地說冷。她急忙和林爸爸送他到醫院去了,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堅強女人的眼淚,那麼傲慢的性格,竟然當着醫生護士的面,眼淚嘩嘩的往下掉,心如刀割地喚着他的小名,“小屁蟲,是不是很難受呀!哎呀……”
其實,那一次他只覺得全身發熱,腦袋昏沉沉的,自己都沒有哭,她卻哭得好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神情內疚,傷心欲絕,淚眼梨花。
這樣的她,這樣的眼淚,這樣的母愛,他一輩子都忘懷不了。
“媽,您別生氣,秦晴心直口快,說話雖然不好聽,也沒有什麼哄人開心的技巧,不過她沒有什麼惡意的,就是嘴巴不饒人而已。你想一想,她嫁到了我們林家,家裡大大小小的家務活,不是她一手包攬了麼?”林宇翔頓了頓,吐了一口氣,又說,“去年快過年的時候,她在外面的樓梯上摔了一跤,後背不舒服,家裡大搞衛生的時候不是一個人忙前忙後把活幹完了,沒讓你們挨累呀!”
宇翔這樣維護着自己的妻子,讓林媽媽有些不快,只見她的臉色沉了下來,沒好氣地說,“受氣,被受累更窩心,去年大搞衛生的時候,我和老頭子又不是說不幫忙,是她嫌棄我們把地板拖得不乾淨,說站在椅子上攪蜘蛛網會摔下來,沒錢買藥什麼的!”
林媽媽一口氣說得“落花流水”,見兒子臉上稍有愧疚,又舊事重提,“宇翔,媽也不是不盼望着你過得好,試問那個當父母的,不希望家裡一團和氣。可是……哎,你叫我說什麼好呢,說多了,你媳婦又咬牙切齒地說我打小報告,罷了罷了,還是不說了,這日子該怎麼過,怎麼纔不讓別人笑話,你心裡得有數。要是你娶了樑帶娣,可能我的孫子都會打醬油了……”
“媽,你又說到哪裡去了?”林宇翔皺了皺眉頭,心驀然一痛,看着自己的母親落寞地、蹣跚地、蒼老地漸走漸遠。
那瘦弱的背影,真的好像電影的某個片段一樣悲慼不已。
然而,林媽媽嘴邊反覆提起的樑帶娣,是林宇翔在大一時候談的初戀情人。人長得嬌美可人,皮膚勝雪,走起路來屁股扭來扭去,好像模特走T臺。
他第一次帶她回家的時候,林媽媽對這個城市女孩就喜歡得不得了,說她屁股又大又圓,好生養……只是後來,林宇翔和她鬧了一點小矛盾,兩人都硬着脖子說分手,於是單純如水的愛情就散掉了。
爲了表示自己內心的痛苦,林宇翔拉着遊偉練出來喝酒,誰知道他帶上了秦晴,兩人一見如故,說天上的地下的,聊得不可開交。
很快,在那個炎熱的夏日,便看到了一對男女在校道路上牽手。
林媽媽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
搖晃着的門,也慢慢地合上了。
廚房裡面的燈光,依舊黯淡迷離,就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有氣無力,奄奄一息。
林宇翔站了起來,再度去端起了那些飯菜,才發現飯菜已經變得有點冰涼了。他利索地打開了微波爐,又放在裡面熱了一下,然後往房間裡面走去。
房間裡面的秦晴委屈得要命,正撲在化妝桌面上暗暗抹淚,嘿,嫁到了別人的家裡就是受苦受罪,瞧呀瞧,現在就快要餓死了,剛纔打電話去點的快餐也好像和自己嘔氣似的,都快二十分鐘了,影子都沒有一個。
“吃飯吧,別餓壞了胃,你的胃一向不好。”
林宇翔好脾氣地把飯菜拿到了妻子的面前。
然而,秦晴揚起了頭,白了他一眼,諷刺地說,“這些飯菜我哪裡敢吃呀!是你媽煮給你吃的,我算什麼?外人而已,餓死算了。”
在出嫁的時候,秦媽媽就拉着她的手說了,到了別人家要自己照顧自己,別奢望着婆婆。婆婆再好,也不是媽,只要鬧意見了,一定會站在兒子的身邊,不然怎麼有“切肉不離皮”的說法?
現在秦晴可算是深有體會了。
對那兩個老人再好,他們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誰叫她要死賴着自己的兒子,當保姆,當煮飯婆,當生小孩子的機器……那是她的本分!
想到這裡,秦晴越覺得委屈,眼角強忍不住滴落了一滴淚水。
“你哭啥呀!”林宇翔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終於明白女人爲什麼是水做的了,動不動就哭鼻子,弄得他措手不及!
他這個人一直都有一個“壞毛病”,就是害怕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坐立不安。
“還不是你們一家合起來欺負我?”秦晴咬着牙想,要是當初知道家裡有這麼一個極品婆婆,還有絕種公公,即使林宇翔再帥,再優秀,打死也不嫁進林家。
真是委屈死了,別人遇到婆媳關係都是一對一。她倒好,一個人時刻着留意兩個老人,生怕他們什麼時候放自己冷箭,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誰欺負你了?”林宇翔拿白眼翻她,攤了攤手,沒有耐性地說,“你愛吃不吃。”好心好意拿來給她吃,心意到了,不吃就算了。嘿嘿,自己也是忍受着被飢餓折磨的難受拿來給她吃的,她倒還好,還給臉色自己看。
真是熱臉貼到了冷屁股。
秦晴呀秦晴,你真是太不是好歹了!
秦晴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色,心不由得痛了一下,很懷念以前的那些日子呀,倘若她撒嬌不吃東西,他就會柔聲柔氣地哄着她,小豬,我最親愛最親愛的小豬,怎麼不吃飯了?
小豬,餓壞了身子,大豬會心疼的!
好多好多的甜言蜜語呀!在這七年裡,已經再也沒有聽過一次,忽然想起了這些珍貴的記憶,她便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秦晴抹了抹眼角,擡了擡頭,發現丈夫就要出去了。
背影很冷漠呀!
除了一陣風,什麼也沒有留下。
嘿嘿,一句安慰的話也不肯多說一句,沒有良心的東西!想到這裡,她鼻子一酸,一咬牙就隨手把桌面上的飯菜橫掃於地,那雪白的陶瓷碟子,就好像玉石一樣支離破碎地飛在各個角落。油膩膩的豬肉、青菜弄得褐色的地板一片邋遢,還有那些深色的汁液,留上了一個個大小不一慘不忍睹的印記。
林宇翔聽到了響聲,嚇了一跳,他急忙別過頭一看,心驀然痛了!
自己忍受着飢餓而好心好意拿來給她吃的飯菜,竟然……竟然受到了這等的對待,讓他這個當丈夫的,在爸媽的面前情何以堪。本來,林爸爸都說他外強內弱了,回到家裡就受氣,看着當父親的他窩心。
然而,現在……
地板上不堪入目呀!
林宇翔只覺得有一排的大雁從自己的心上飛過,煽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涼風,透徹的冷呀!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一點的表情,許久才擠出了一句話,“秦晴,你是不是瘋了!”
很大聲,宛若打雷一樣。
差點把這所七十年代的屋子震翻了。
秦晴本來也很後悔着自己的一時衝動,再怎麼生氣也好,再怎麼委屈也罷,怎麼就隨後把飯菜掃落地了呢?嘔氣也不是這樣嘔發呀,等自己氣消了,花錢買碟子還不是掏自己的口袋,擦地上的瓷磚還不是自己的勞動力?
這種做法實在太不精明瞭。
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然而,秦晴一聽到林宇翔這副高八度的聲音,稍微的愧疚感便蕩然無存了,大叫什麼呀!我做錯了麼?這樣的行爲,是治療你媽只有一隻眼睛的“惡疾”。
“我怎麼就瘋了?”秦晴縮了縮脖子,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
哼,他還敢紅着脖子瞪人,把他瞪回去……於是,她翻了翻白眼,氣得林宇翔七孔生煙。
“你真是無藥可救了!”他咬牙切齒地說完了這句話,摔門而出。
誰知道,他看到了躲在門外偷聽的二老,竟然捂着嘴巴偷笑!
什麼人呀!
林宇翔皺了皺眉頭,一語不發地向前走着,林媽媽見了,急忙追上了他的腳步,冷冷地哼了一聲,“宇翔,現在你知道後悔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吧?我早就說了,這種山溝裡的女人沒什麼教養,當初不聽老人言,現在吃虧在眼前了吧。”
說完,目光往房間那邊掃了掃,心裡暗想,門內的場景一定是一片凌亂!
哎,這種沒有素質的女人,除了拍桌摔椅子,除了甩碟砸杯子,還有什麼“驚人”的作爲。真的和樑帶娣這種城市裡的女孩若判兩人,就算給別人提鞋子都沒有資格呀!
小山溝就是小山溝,哪裡飛得出什麼鳳凰?
還是樑帶娣好呀!
一表人才的兒子當初怎麼就看上她了呢?
不解。
實在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