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一琳夢到自己站在一片荒漠裡,寸步難行。她試着擡了一下腳,小心的向前邁了一步,沙子卻開始塌陷,埋沒了她整隻腳,樊一琳用力的拔出這隻腳,另一隻腳卻因爲負重太多也開始陷入沙礫中,樊一琳慌張的想要拋開,可是滿眼望去,除了沙海再無其他。
樊一琳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慢慢的沙子已經到了胸口,有些胸悶了,樊一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氧氣,突然想到了肚子裡的孩子……
不行,我不能有事的。可是着急又有什麼用?周圍沒有一個人可以求救。
睡夢中的樊一琳微皺眉頭,突然身子震了一下,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幸好,只是一個夢。樊一琳舒了口氣。用手撫着肚子裡的孩子,你一定不要有事,即使我出事,你也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突然間,樊一琳覺到下體流過一陣溼熱,一股血腥的味道飄來,樊一琳慌忙坐了起來,卻沒能抵擋住一下子涌來的腹痛感,糟了,怎麼會這樣?
樊一琳心裡異常慌張,洛辰現在不在,我該怎麼辦?
血還是斷斷續續的流着,不多,卻也沒能止住,腹部陣痛也逐漸頻繁起來。樊一琳終是撐不住了,摸索到了手機打給了裡面唯一的一個電話。
“洛辰,快來,孩子……孩子……”
“琳琳,你別急,我馬上過去。”還處在半睡半醒之中的徐洛辰,聽到琳琳虛弱的聲音,彷彿是條件性反射般先打了120,然後穿上衣服,飛奔去車庫取了車。
這個時候馬路上沒有什麼人,可是擋不住距離的遙遠。徐洛辰加足了油門,把車開的飛快。除去對樊一琳身體的擔心,他也懊惱着自己,琳琳已經離開娛樂圈了,爲什麼不早點把她接到身邊呢?她身子一向陰寒,每次來例假的時候都疼痛難當,現在懷孕了,更是應該好好照顧,可是我做了些什麼!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像關禁閉似的,怎麼可能不出事!徐洛辰,你長腦子到底做什麼用的!
淚水模糊了視線,或許就是有這樣一個男人,生來就是爲了某個女人受盡折磨。
有些時候,施加在別人身上的苦痛,比叫自己親身感知更加疼痛和無奈。
老天,如果你要懲罰我,如果你要刺痛我,爲什麼不直接衝我來呢?不要再傷害琳琳了,真的不要再傷害琳琳了。她承受的已經夠多了,真的夠了,不要再折磨她了,不要再爲難她了……這個孩子,纔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動力啊。
徐洛辰此刻那麼深切的感覺到了恐懼,徹頭徹尾的恐懼,無法擺脫的恐懼,讓人膽戰心驚。
承諾竟是如此艱難的一件事情,不是你足夠有心就能捍衛的。太多的無常變數,一個微微的粗心,就讓你先前努力做的,化爲泡影。
徐洛辰此刻並不擔心樊一琳回責怪他,責怪他明明說好了要護她們母子周全,此刻,卻又讓樊一琳遭受這樣的磨難。徐洛辰,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等到徐洛辰趕到的時候,急救中心的醫師和護理人員已經給樊一琳做了初步的處理,正在往救護車上
擡。
“怎麼樣?我是她未婚夫。”徐洛辰下車慌忙拉住一個醫務人員,問到。
“先上車去醫院吧。”這位小姐匆匆把徐洛辰推進車裡,然後自己上去,關上了門。
車子啓動了,徐洛辰這纔看見樊一琳蒼白的臉,那麼嚇人和令人揪心。
“喂,不是我說你,你這未婚夫當得也太不盡責了吧?這都懷孕五個多月了,要是真的沒了,這當媽的得多難受啊。”剛剛的護士小姐壓低聲音埋怨着徐洛辰,一旁的醫師瞪了她一眼。這個年輕的小姐嘟了嘟嘴,然後自言自語到:“都五個月了還不把人家娶進門,非帶着孩子結婚不可啊。”音量不大,卻剛好被旁邊的徐洛辰聽到。
徐洛辰緊緊的握着樊一琳的手,是我不好,是我不對,琳琳,你一定要沒事啊。
手術室外的徐洛辰除了傻傻的站在那裡,還能做些什麼?閉上眼睛,又想起當年的樊一琳,在有小女生唯唯諾諾的向他表白的時候,不管在學校的哪個角落,樊一琳都能及時的出現,然後神采飛揚的、嘴巴就像機關槍一樣,臺詞一溜一溜的往外冒。
那個時候,徐洛辰就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愛極了她那時的樣子。
小女生眼眶泛紅的離開後,樊一琳就會把雙臂交叉在胸前,嗔怒的看着面帶微笑的徐洛辰,然後說:“夠長臉的啊?這是第幾個了?”
“有你呢,第幾個都無所謂。”
“你還說!都是因爲你,我現在都成母老虎了,分組作業就沒人樂意跟我一組。”
“我幫你……”
……
……
那樣美好的年代,一去不返。那樣張揚的樊一琳,如今正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這一切到底是被誰的手翻覆了?
原來人,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徐洛辰掏出手機,看到有五六個未接來電,都是家裡的號碼。他擦了擦眼淚,走到樓梯旁,給沈霄凌打了回去。
“是樊一琳出事了嗎?”
“嗯。”
“你怎麼樣?現在在哪?”她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兒子啊。
“在醫院,琳琳在手術室。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這樣也好,終歸不是你親生的。”
“媽……”聽了沈霄凌這樣的話,徐洛辰心裡很不痛快,但是還是忍住沒說什麼,“先這樣了,你休息吧。”
“小辰,別累壞了自己,你也得休息一會兒。”
“我知道了,再見。”
以前,樊一琳給徐洛辰講她媽媽的事的時候,她對徐洛辰說過這樣一番話:
“所以,洛辰,你一定要愛你的媽媽,她是冒着生命危險把你帶到了這個世上。還有,如果有一個女人肯爲你生孩子,你一定要珍視她,好好待她,你不知道,女人懷孕、生孩子,要經歷些什麼,心理上,還有生理上,這樣的歷練是你們男人永遠無法想象到的。”
徐洛辰知道這個孩子,對樊一琳意味着什麼,也知道“母親”這樣的身份,對樊一琳意味着
什麼。如果這個孩子,真的保不住了,那琳琳,她該怎麼挺過去呢?
手術結束了,樊一琳被推到監護病房裡了。
醫生對着徐洛辰說:“目前應該沒什麼生命危險了,再觀察24小時,如果穩定的話,就沒事了。”
“那孩子呢?”徐洛辰迫切的想要知道。
“孩子還在,只是……我覺得你們還是要慎重的考慮一下這個問題。孩子現在的胎位不正,而且胎心聽起來也不是很強健有力,加上母體的身體環境真的不能說是適宜的,如果你們執意生產,我怕對大人孩子都不利。”
“這也只是您的猜測吧?還是有母子平安的可能的,對吧?”
“是,但是從專業的角度來說,那樣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
“醫生,請您竭盡全力的幫助我們,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她,讓她調養好身子,這個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徐洛辰哀求到。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這是你們的最終決定,那我一定會盡力的。但是,孩子越大,如果因爲意外流產,那對孕婦身體的傷害也就越大,很有可能,今後都無法再受孕,這一點,你們也要想清楚啊。”
“醫生,謝謝你,請你盡力吧。”徐洛辰虛弱的說,這一晚,他也很是疲憊了。
第二天,樊一琳清醒了,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徐洛辰坐在她牀邊輕聲的喚着她:“琳琳……琳琳……”
樊一琳回過神來,有氣無力的問着:“孩子……孩子……”
徐洛辰握着樊一琳的手說:“放心,孩子沒事,你一定要好好養着自己的身子,不然,孩子會怪你的。”
聽徐洛辰這樣一說,樊一琳的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還好,你還在,樊一琳好怕自己一醒來,孩子就不見了。她害怕這個孩子不想她做它的母親,她害怕自己沒有資格做這個孩子的母親。
“洛辰,你說……孩子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壞媽媽,不肯要我做它的母親呢?”
“不會的,它知道,再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做母親了。琳琳,一切都會沒事的,只要聽一聲的話,養好身子,孩子一定會健健康康的。”
“是嗎?它真的不會離開我嗎?”
“不會的,如果它要離開,這次就走了。別想太多了,睡會吧。”
“洛辰,我想馨雨了,你能給她打通電話,問她有沒有時間來看看我呢?”
“好的,你先睡會,我這就去給她打電話,如果她能來,我馬上找人給她定機票,你安心的養好身子,好嗎?”
樊一琳點點頭,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她覺得自己,就好像死了一次似的。那些鮮紅的液體離開自己身子的時候,她覺得,彷彿是要把她的孩子沖走一樣。
是她一直不愛惜自己的身子,纔會讓自己的孩子受這樣的苦。如果這個孩子沒了,她是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
母親,是沒那麼好當的。
幸好,孩子還沒有拋棄我。樊一琳想到這裡,笑着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