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自己來到庭院,懸在半空的月亮格外皎潔、明亮。
“墨蘭,怎麼還在庭院裡站着,當心着涼了!”
“阿瑪,你還沒歇息呢?”
“我出來走走。菱香呢?怎麼也不好好伺候着。”
“阿瑪,我能自己照顧自己,不要老是責備菱香,她每天都仔細地照顧我。”
“彈指間,阿瑪老了,你也長大了。孩子,阿瑪真想留你在身邊一輩子!”
一股暖流沖淡了夜晚襲來的陣陣涼氣,“阿瑪,我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
“傻孩子。”
久久,我們都沒有說話,靜靜看着月亮。
“墨蘭,你覺得安郡王怎麼樣?”
我吃驚地扭頭看向阿瑪,“阿瑪何出此言?”
阿瑪仍舊看着月亮,“安郡王深得皇上青睞,雖說是皇上的堂兄,可皇上對郡王的器重遠遠超過自己的親兄弟。郡王戰功顯赫,在戰場上有勇有謀,在漢學方面也是熟讀精通,這一點與偏愛漢學的皇上不謀而同,所以皇上時常召見郡王商議很多國家大事。”
我的吃驚不減反增,“阿瑪,爲何無端端在我面前誇讚王爺?”
阿瑪的視線似乎被明月牢牢鎖住,一直不曾移開,“孩子,我是覺得惋惜呀!郡王是人中俊傑,更可貴的是爲人寬仁大度,若是能把你託付給這樣的人,阿瑪心裡高興呀!只是王爺已經有了嫡福晉,側福晉、侍妾也都好幾位,郡王雖好,可妻妾成羣終歸還是要受委屈。”
這下可是驚得我都快跳了起來,“阿瑪,你這是說什麼呀,阿瑪你想太多了。”
“前些日子郡王到府上來,與你和費揚古在大廳說了些話,之後郡王就直言不諱向我打聽你的生辰,你平日裡都做些什麼,我也不敢仔細多問,只是大致回答。”
阿瑪終於不再與月亮膠着,扭頭看我一眼,卻又把目光投向遠處的黑暗。
“今日,你這丫頭最是放肆,莫說在郡王面前,就是在我跟前,何曾見你這般毫無規矩地哈哈大笑,簡直是目無尊長。多虧郡王大度,離開時還叮囑我不要因爲這事責備你。也難怪我會多想,郡王是何意思,我也不敢貿然揣測,可這心裡還真是七上八下。”
我心一緊,頓時覺得五味瓶打翻了,各種滋味都有。
阿瑪見我不作聲,接着問我:“墨蘭,阿瑪怎麼覺得,你似乎並不害怕郡王?”
我沒有回答,只是默然聽着,其實心裡也是默認阿瑪的感覺。
“郡王身份顯赫,不用阿瑪多說,你也應該明白,怎麼反而在郡王面前如此莽撞?日後郡王再來,可不要再放肆無禮,阿瑪真是替你捏把汗!”
看來是我低估了古代的尊卑貴賤,阿瑪身居要職,一樣還是要戰戰兢兢,我還是不要讓阿瑪擔心纔是。
“阿瑪,女兒知道該怎麼做,日後定會謹慎,不再冒犯郡王。至於郡王,阿瑪定是多想了,孩兒想郡王不過是拿我逗趣,不會是別的原因,阿瑪儘可寬心,切莫過於傷神,累及身體。”
“看你說得頭頭是道,連我都無話可說了。墨蘭,雖說你讀了些書,可你終究是女孩家,不可逾越本分,切記!”
領受阿瑪的叮囑,我向阿瑪行禮後慢慢踱步回屋。
論說讀書,若在現代,我自己的爸爸自小就督促我好好學習,將來成就自己的事業。現換到古代的阿瑪,卻只是把讀書當成茶餘飯後的消遣,女孩終究還是要遵守從父、從夫、從子的三從。
要是這古代男人們知道現代人把女人應該服從的三從改成了“從不洗衣、從不做飯、從不拖地”,而男人的三從則是“老婆出門要跟從,老婆命令要服從,老婆說錯要盲從”不知會作何感想!
至於郡王,每次他出現,就註定是我一夜的失眠。他是我來到這見到的第一個外人,非要說明我對他有什麼想法,恐怕還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倒是一想到他要帶我進宮,不盼着見他,還真是說不過去。
爲了進宮不出差錯,這些日子我積極備戰,也許是阿瑪不放心,還叮囑大娘給我說了很多注意事項,我都認真一一記在心裡。
每天我還是勤快地練字,可模仿墨蘭娟秀雅緻的字體確實不容易,怎麼寫都難入我法眼,我不是她,心性不一樣,又怎會一模一樣,索性便在她的字體的基礎上隨了自己的風格,任意發揮。
讀書自是不敢懈怠,時間一天天流走,也算讀了一些書,自己頗爲得意。至於畫畫,還真是考驗我,只能說處於摸索、懵懂的階段。
眼看海棠花落葉茂,和煦的陽光也漸漸變成了炎炎烈日,轉眼就是六月,安郡王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音訊。
我自然不好意思開口詢問阿瑪,只是心裡時常嘀咕:“他是不是開玩笑逗我玩?還是那位格格原本就沒什麼?這事兒不會就這樣不了了之?”
漸漸地,我的熱情也寡淡了。
決定與費揚古一起聽蘇先生授課我經歷了很長的思想鬥爭,可硬着頭皮聽完先生的課、接受先生的指導後才又驚覺獲益良多,儘管一次次不小心暴露出的真實水平惹來先生恨鐵不成鋼的疑惑和感慨,可我的進步很快又會讓他笑顏逐開。
雖說先生與阿瑪年齡相差無幾,也許是看淡了名利,又或許經歷了太多滄桑放下了過往,總之先生的眼神中透出的單純要多了許多,甚至還有些童心未泯。
步入七月,之前盼星星盼月亮等着進宮遊玩的我,早已把這事兒拋到了九霄雲外,不料安郡王卻派人來傳話,明日接我進宮陪伴十四格格。
一接到消息,我便開始在屋裡忙得不亦樂乎,菱香進屋時嚇了一跳,“小姐,你這是做什麼,不曉得還以爲有賊人闖進來呢?你要找什麼,吩咐奴婢就行。”
我興高采烈地翻箱倒櫃,“菱香,我穿什麼衣服好看,明兒個我要好好打扮一番。”
“小姐花容月貌,穿什麼都好看。”菱香一邊說着一邊收拾遍地的衣服。
“這些衣服怎麼都太素了,明日就要進宮,我也來不及製備一套色彩明亮的衣服。”
“小姐向來就不喜歡豔麗,衣服都是素雅的顏色。如今小姐性子變了,愛好也變了,很多東西都得重新置辦纔是。”
我一聽立即停止一切動作,心裡七上八下,轉身看着菱香,小心翼翼地問道:“菱香,我現在這個樣子好不好?還是你喜歡我以前的樣子?”
菱香頭也不擡手裡忙着收拾,“小姐變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小姐就該這樣笑臉盈盈的,多好看,我心裡覺得暖洋洋的。”
“這麼熱的天,你還喜歡暖洋洋,也不怕熱暈了頭,不管了,我就這樣!”懈口氣,我繼續折騰個沒完。
我把一個箱子裡的東西全都翻出來後,在箱底我發現一塊象牙色的絲綢手帕包着一樣東西,我拿出來緩緩打開手帕一看,是一隻木製的髮簪。
髮簪頂頭鑲嵌了兩朵微微綻放的翡翠蘭花,這木頭還有香味,是檀木。玉雕的蘭花極爲精巧、細緻,兩朵蘭花相互映襯、栩栩如生,彷彿還有淡淡暗香幽幽襲來。
菱香走到我旁邊,“小姐,這是什麼時候買的簪子,我怎麼沒見過呢?這手帕倒是見過,上面的蘭花還是小姐親手繡的。”
我攤開手帕,手帕一角的蘭花清雅、高潔,墨蘭的繡藝實在是讓人嘆觀止矣。一手握着簪子,一手拿着手帕,這麼好的東西爲何藏在箱底?
看得出來,簪子似乎是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竟然連菱香也不得而知,可見墨蘭對簪子的心思諱莫如深。
可這麼好的東西就這樣藏起來不見天日,未免可惜,與其讓它在箱底顧影自憐,不如?我當即決定,“既然在我的房間裡,那自然就是我的東西,明日就戴這個簪子,拿上這塊手帕。”
菱香繼續思考着有沒有見過簪子,而我已經開始試穿各套衣服,也許是翡翠蘭花的提示,最終我選了淡綠色的衣服與之交相輝印。
晚上阿瑪和大娘又跑來囑咐半天,上牀後我更是激動地翻來覆去,也沒睡上幾個時辰就被菱香喚了起來。
我仔細梳妝打扮,墨蘭的五官本就精緻,皮膚也是彈指可破,唯一不足的就是這孩子不知是本就氣血不足還是身體尚未完全康復,膚色有些蒼白。
之前買的化妝品終於可以用上,稍微修飾一下,整個人果然就煥然一新。特別腮紅和脣脂的畫龍點睛頓時就讓臉蛋看起來紅潤、靚麗,真美,恨不得自己親一口。
婀娜多姿走到門前時,大娘和洛舒在那兒站着,阿瑪則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墨蘭,你今兒個真是天女下凡呀!”大娘的感嘆讓我有點飄飄然,我微微笑向大娘和洛舒問候之後朝馬車走去。
菱香不能陪同,扶我上馬車後,還有些不捨地說,“小姐,奴婢不能陪你去,你可要照顧好自己。”
“我晚上就回來,放心!”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菱香才放下馬車簾子離開,突然簾子又被掀開,我一看竟然是洛舒大哥。
他盯着我,不對,確切地說,他盯着的是我的頭,“墨蘭,這簪子哪來的?”
他的問題真奇怪,“自然是我的。”
天啊,在我的箱子裡難道不是我的嗎?
他緊皺眉頭,“別人送你的?”
“大哥,這是我的,你怎麼了?”我完全摸不着頭腦。
大娘過來催促,洛舒不得已放下簾子,叮囑車伕小心,馬車開始緩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