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梨花靜女

皇上自那晚氣憤而去,果然一月有餘不來承乾宮,要說百分百平心靜氣,我好像做不到,一想到他負氣的樣子,總覺有些歉忱。雖說不願見我,可還是會打發小碌子給我送來書籍或是筆墨紙硯,我現在手裡正看的《易經》,便是前幾日他差人送過來的。

春風拂面,萬物甦醒,御花園的海棠正是風姿綽約,後宮姐妹們也都三三兩兩駐足跟前,品味欣賞。菱香知道我對海棠一往情深,好幾次提議我去看看散散心,我卻推三阻四始終不肯過去。

當殿前的這一樹梨花羞羞答答露出她白淨無暇的面龐後,我驚呆了。三月的承乾宮如同奇異幻境,不爲別的,只爲這婷婷而立的梨花。淡雅的花色,春風過時,臨風枝動,悅耳的響聲中素雪飄灑,凝視如此白裝淨秀的美人,久久不願離去。

這是我來到承乾宮的第一季梨花,是完全屬於我的梨花,不受外人打攪只由我傾聽、只由我貪賞、只由我悅目。

食不甘味有些日子了,以前大快朵頤的美食現如今擺在跟前我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菱香好幾次提出請太醫,我都出言阻止,現在她又來了,“主子,奴婢看你臉色欠好,還是請太醫看看。”

見我搖頭,她又接着說:“奴婢知道主子嫌我大驚小怪,既然不願看太醫,那就請皇上來,可好?翠艾、綠蕎她們都說,主子這病估計是想念皇上想出來的,你讓奴婢說什麼好。皇上天天來,你不願意,氣走了皇上,你又吃不下睡不好,這是何苦呢?”

我橫眉看她,這幫丫頭,一個個都把自己當成讀心專家了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沒有,極度渲染的功夫倒是一流。

可菱香居然勇者無懼接着諫言,“主子不存戒心,那是主子寬容,今早永和宮傳出喜訊,陳氏有喜了,主子就一點兒都不擔心?主子不要再倔強,只要主子低頭請罪,皇上肯定會再來承乾宮。”

我站起身,來到書桌前,攤開紙張,一邊研磨一邊想着,然後轉身對菱香說:“把上次太后賞賜的貢棗和燕窩包好給陳氏送去,過兩天我身子舒服些再去看望她,囑咐她好好養胎。”

對於我的充耳不聞,菱香無言以對,懊喪着臉出去了。

耳根清靜,我提起筆認認真真在紙上寫下元好問之《梨花》:“梨花如靜女,寂寞出春暮。春色惜天真,玉頰洗風露。素月談相映,肅然見風度。恨無塵外人,爲續雪香句。孤芳忌太潔,莫遣凡卉妬。”

寫完後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誇獎自己,近來我的書法更加進步,尤其是“恨無塵外人,爲續雪香句”更爲可圈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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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香,我桌上的字放哪兒去了?”本想拿出昨日有感而寫的《梨花》好好品味,爭取今日更上一層樓,哪知消失得無影無蹤,立時不知哪兒冒出的無名之火,我居然發起脾氣。

菱香跑進屋來,平心定氣回道:“方纔主子去永和宮探望陳氏,皇上差小碌子過來詢問,這些日子皇貴妃都做些什麼,奴婢便讓他拿走那張紙,既然主子每天都在寫,再寫一張不就得了。”

回完話居然未經允許自行就退下了,反倒是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這丫頭是不是被我寵壞了,竟敢如此無視我的存在。

晚膳還沒劃拉兩口,就被小碌子倉促傳到乾清宮。皇上命我入座與他共進晚膳,我自知規矩,所以婉言謝過堅持站着,“妾妃豈能與皇上同桌飲食,皇上如若恩遇諸大臣共食,豈不令諸大臣感恩於心,更爲鞠躬盡瘁。”

他的笑輕描淡寫顯得有些無力,沒有再勉強,滿桌菜式不過淺嘗一二,然後便差人把這些菜餚給宮中值班的大臣、侍衛們送去。

“菱香說你近日不思飲食,朕才讓御膳房備下一桌好菜,到頭來,你還是一口也沒吃上。”他目不轉睛看着我,無奈的神情一覽無遺。

菱香這個大嘴巴,私自把我的筆墨交出不說,還敢散播誇大其辭的言論。

“妾妃不過一時沒有胃口,想必是天氣轉暖,春困所致,沒什麼大不了。皇上方纔也進食甚少,還請皇上保重身體,晚上還要批閱奏摺,妾妃去給皇上準備一杯參茶。”

我端來參茶時,他正聚精會神看着我書寫的《梨花》,“墨蘭,你這字寫得極不錯,‘恨無塵外人,爲續雪香句’尤爲超脫、高雅。想必承乾宮的梨花於你觸動頗深,顯是一氣呵成寫完,朕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前往承乾宮一睹梨花仙子真容。”

昨日寫完,自己本就沾沾自喜,如今這番誇讚出自他口,我竟然有種魚躍的歡愉漫過身心。原本以爲自我排遣、自我安慰也是一種快樂,可現在想來得人欣賞、心神領會更加讓人心靈激盪。

“順治十二年的漢榜狀元史大成,起初主考官擬爲探花,朕覽閱時,見其行文雅正,書法端莊秀麗,推其人品,故欽定他爲狀元。朕對於擅書法之人總有些偏好,不是嗎?”

他似笑非笑看着我,雖是問詢的目光但卻不需我回答。被他肯定的滿足也在不經意間緩緩流出,嘴角翹起,看向他目光的視線有盈盈的笑、澀澀的羞以及渺渺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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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中立於花下,閉目傾聽花瓣隨風漫舞的聲音,襲人的香氣迴旋在我四周,彷彿自己也化身成爲她們中的一片,相隨起舞。

兩日前被召至乾清宮,待他批完奏摺,我們談論書法直至深夜,要不是吳良輔提醒,我都忘了時辰,不禁責怪自己,怎能不加節制說了那麼久,害他休息的時間所剩無幾。福身請退,他眼中的意猶未盡拂起我淡淡的不捨,可我還是神色不撓地離開乾清宮。

身後傳來呵斥吳良輔的聲音,接着便是吳良輔一聲悶悶的慘叫。唉,他什麼時候能學會愛惜身邊的奴才,火爆的脾氣燒起來誰也壓不住。

他來不來承乾宮我倒不期盼,可偶爾能和他聊聊共同感興趣的話題,我知足。

他的不期而至讓我有些意外,請安後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啞口無言默默注視着他。他眉宇間似乎堆着很多愁緒,“朕心裡煩得緊,也不知是怎麼了,忽覺乾清宮變得又矮又低,彷彿就要把朕壓垮,只好出來透透氣,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裡。”

他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失去方向迷路的孩子,只覺內心隱隱不忍,“既到此處,皇上就請歇歇腳,緩口氣。”

我倆並肩站於殿前月臺,月色灑遍庭院,梨花更顯皎潔,“月下梨花果真讓人沉醉,墨蘭,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

我莞爾一笑,“這些日子盡屬墨蘭獨享,今夜皇上至此,怕是要拱手相讓。”

見他面色輕緩,我又說道:“只可惜未見春雨,這詞中的‘雨打梨花深閉門’想必又是另一番情趣。”

沒曾想他重重嘆了一口氣,也顧不上什麼體面,走到石階那兒一屁股坐了下來。奴才們都被他趕得無影無蹤,我倒也沒什麼避諱,當即坐在他身旁,“墨蘭說錯話了嗎?皇上爲何唉聲嘆氣?”

眼看春日要去,夏月轉至,一直未見下雨。戰亂洗劫過後的農耕本就凋敝,天災頻現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春種盼雨,而雨卻遲遲未見,皇上爲此憂心忡忡。

“上天亢陽不雨,朕恭祀圜丘竭誠祈禱,只盼天降甘霖以解三農之苦。朕又想或因刑獄未清,無辜枉抑,以致上幹天和,膏澤不降。茲特遣索尼、金之俊等會同刑部將已結未結之獄犯逐一詳加審鞫,察明事由開列具奏務使情法允協、有枉必申以昭朕祈天恤民之意。”

聽他述來只覺自己眼界狹小、愚鈍無知,雨中梨花的情趣怎及他思慮百姓求雨的困苦,但凡是他能做的他都在竭盡全力,他的胸懷所要容納的、他的思慮所要周全的遠遠超過我想像,看他愁眉深鎖的樣子,真的很想做點什麼幫幫他。

對了,想起來了,他不是向上天祈禱嗎?不管有沒有用,我也試試。我立刻站起身,對着月亮,學着湯若望神父的樣子,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雙手交叉緊握,虔誠地閉上雙眼,輕聲念道:“聖明的天主,請您寬恕罪過,普降甘霖,解救黎民。”一遍又一遍,我認認真真祈願三次。

話音才落,他站起從我身後環住我,“朕前些日子才見過湯瑪法,他就是這般祈願。湯瑪法有着一種不可抗拒的真摯和慈愛,難怪你才見他兩次就成了有模有樣的信徒。”

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回身衝他淺淺一笑,“見皇上如此勞神費心,我只覺自己無能爲力,但忙時也需偷閒,請皇上暫且放下,明日再氣定神閒思慮政事,好嗎?”

提到湯瑪法,提到天主教,我突然想逗逗他,暫時轉移開他的憂思,“墨蘭有一事想請教皇上?”

見他點頭,我便問:“據妾妃所知,天主教實行一夫一妻制,皇上尊敬湯神父,且時常就各種問題與神父探討,爲何皇上不願成爲信徒呢?莫非是擔心一夫一妻限制了皇上,終還是捨不得後宮成羣的妃妾!”

我故作感嘆的姿態,而他則劍眉一挑,“你竟敢嘲弄朕?”

見他伸手過來拽我,我敏捷躲開,跑進屋裡,他大步跨進來,“看你還能往哪兒躲?”

我漫不經心繼續調侃,“皇上是惱我一語道破?”

他的表情明明就像是被人戳破心事一般。唉,男人終究是男人,哪有不愛森林只愛一棵樹,先別說是不是真心愛惜森林裡的每棵樹,即便是不愛,光是佔有也是一種面子和榮耀。

他步步逼近,“墨蘭,你在試探朕?”

我緩緩後退,頂到書桌,此路不通,可我仍舊神色怡然,“並非試探,只是不解,一時口快,就問了出來。其實也無需回答,本就自相矛盾,無解之謎。”

我們的距離只剩下雙拳之隔,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我安之若素,而我眼中的他努力壓制惱火?怒火?或是別的什麼火?

沒有下文,他的注意力竟然轉向我身後的桌面上。我趁機閃開,與他一同看去,原來是下午寫的劉方平之《春怨》: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不到三十字,他卻看得十分仔細,且反反覆覆。我屏聲靜氣觀察他,我自認寫得還不錯,當時屋裡就我一人,窗外的院落也沒人走動,只有梨花樹粉淡香清。獨面窗外一樹梨花,梨花獨立一處空院,這纔有感而發想到這首《春怨》,只覺與此情此景相當契合。

他到底在研究什麼,都快把這些字看穿了,他終於擡起頭,“墨蘭,這兩日還是茶飯不思?要不要傳太醫過來?”

這沒頭沒腦的問題立時打亂我的思緒,還真讓我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晚膳時,妾妃喝了一碗粥,吃了些小菜,雖素淡些,倒也吃飽了。我覺得精神還不錯,何必勞煩太醫過來,豈不是無病呻吟?”

“你確定自個兒的身子好端端的,沒問題?”

他的進一步探問實在多餘,我看起來像是病怏怏的人嗎?我信心滿滿地衝他點點頭。

他靠近我,雙目與我平視,“身子沒病,那就是心病嘍?太醫可治不了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你說是不是?”

他的問題一再打破我正常的思維,所以我的回答也變得天馬行空,“我的心病五花八門,這心藥也得多種多樣,醫治起來怕是不容易。”

他啞然失笑,眼中的閃亮躍出熟悉的火焰,我的鎮定自如瞬間消失,慌亂地想要往後退去。他忽地攬住我,把我緊緊圈在他的懷裡,他的臉埋在我的頸窩處,火燙的雙脣深深吞噬,接着慢慢摩挲我的頸部,言語中熱烈的氣息撲來。

“明明空對梨花惆悵,還非要把朕趕到別宮臨幸她人。墨蘭,你真的不想念朕嗎?朕可是想你都想得快要發瘋了。”

我百口莫辯,伸出手想要攔住他肆虐無度的嘴脣。他單手就把我的雙手緊鎖在我身後,另一隻手卡住我的下頜,焦灼的慾望讓他迫不及待封住我的雙脣,如野獸一般狂亂咬噬我的脣舌。

剛纔還爲國事憂懷的他轉眼就竄向另一個極致,他眼中的熾熱□□猶如滾燙的岩漿噴涌而出。心驚的我掙扎着想要推開他,身體的扭動反倒讓他愈發狂熱,他愈發緊緊把我的身體熨貼在他身上,火熱的烈焰彷彿穿透衣服開始燒灼着我。

被他抱起進到裡屋,放到牀上,火焰般的身體壓下來。他開始肆無忌憚地扯開我的衣裳,我抓住他的手,緊張得連聲音都在顫抖,“這些日子妾妃確實不舒服,皇上饒了我吧!”

我就知道說了也是白說,他愈發不可收拾的火焰早已熊熊燃起,喘着粗氣,雙眼熾烈,“朕不信,你剛纔明明說自個兒的身子好着呢,別想尋藉口把朕趕到別處去,朕只要你!”

烈焰之火團團圍住我們,我的身體因他的灼烤變得發燙,迷離恍惚的我無條件選擇臣服於他。而當我的雙手顫悠悠不小心碰觸他的身體時,無疑是火上澆油,他的極度興奮更是讓這撩人的光焰燒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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