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到了房間裡, 給吳天賜號過脈便頗是樂觀地說他內功深厚,雖然受傷很重,可是他能此時醒來, 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今後好好休養, 身體慢慢恢復也沒有什麼問題。我聽了心中高興, 轉念想到剛跑出去的無雙, 我又覺得有些遺憾。
大夫又忙着給吳天賜檢查肋骨的傷勢等等, 我坐在一邊盤算如何能找了無雙回來。忽然聽有人拍窗戶,我心中大喜。剛纔無雙走了,我便把這窗子重新關好, 還在裡面上了落了窗杈,此時有人敲這窗戶定然是無雙回來了!我樂的忙跑過去開窗子, 沒想到房檐下站着的人, 竟然是一頭汗水的清因。
我看她站在那有些呆了, 她卻一笑說道:“衡君,快讓開, 我一個尼姑站在這裡,讓人看見,北平城裡可就出了大消息了!”我忙讓到一邊。她飄身進入房中,衝我說道;“你說有急事,怎麼了?”
我嘆氣道:“無雙出走了!清因大師, 你快想個辦法讓她回來!”看看她一邊往屋裡走, 一邊擦着頭上的汗, 我又問道:“你怎麼來了?”
清因笑道:“你說有急事, 莊主便說要過來, 可是你家那個寶貝思寒卻非說要與一起來,把莊主纏魔的快要瘋了。青騮也不知道怎麼了, 竟然也幫着思寒,非讓莊主帶着他們倆來找你,幫主沒辦法,就讓我先來看看。”說着,她看了看房裡的情況,小聲問道:“無雙出走?這可不算是什麼大事!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急着來這裡了!”
我急道:“那丫頭死心眼,萬一出點什麼事兒呢!再說了,你們手眼通天,一定能把她攔回來,你告訴她,現在吳天賜醒了,情況比一開始預想的要好的多,千萬別去關北找什麼藥材了。”
清因聽了搖搖頭,說道:“無雙到燕門五年,她要是想避開我們的尋找,又何嘗沒有辦法?再說,此劫的心結還得由無雙自己來開解,我們就算是把她尋回來,幫上的也是小忙。無雙心裡的想法,才能幫上她自己的大忙!”說到這裡,清因回頭看我,說道:“這些年來,你可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麼?”
我聽不明白,搖頭問道:“我有什麼值得大師佩服的?”
她笑道:“你隨遇而安,到了各處都能與周圍的人安然相處,這便是一種本事!自從我再得到你的消息,我就一直在想你這些年來的經歷。人都說我和莊主是女中豪傑,卻不知道我心中,如何豔慕你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呢!”被清因如此褒獎,我心中着實不好意思,一時紅了臉,不再說什麼。
等清因也看過吳天賜的傷勢,便與吳天賜開玩笑道:“吳先生,你這樣的病勢,若是身體好起來,修習我的功夫倒可有所長進!”
吳天賜問道:“大師修習何種武功?”
清因笑道:“我修習玉女心經,吳先生想學否?”她這麼一說,把吳天賜弄的大窘,臉也紅了。
我看着清因如此玩笑,真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她就是當年受到那麼大傷害的菊蕊。可能也只有像清因豁達的女人,才能在經歷了很多事情之後依舊把身邊的一切看淡吧?也許正如她所說的,人生的痛苦心結,也只有靠着自己才能解開吧……。
看着吳天賜的情況漸漸穩定,清因便要帶着我回她的住處。到了樓下,只見幾個婆子僕婦正擡了一個大麻袋往車上裝。清因看了一眼,隨口問道:“又殺錯豬了?”
一個婆子回道:“不是,是無雙小姐的意思。”說話間,眉宇裡頗有愁容。
清因聽了挑眉道:“我剛從幫主那裡過來,幫主和我都不知道!說,怎麼回事?”
裝車的幾個婆子都一愣,剛纔回話的那個婆子撲到清因腳下,跪着磕頭道:“菊師傅,還請你向無雙小姐求情,放過我表姐吧!她雖然做錯了事情,可是卻真的是想要爲咱們燕門立功呀!再說,無雙小姐已經責罰過她,何必讓她再流落到外面!”
清因聽了皺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婆子這才哭着說道:“剛纔無雙小姐來了,她說表姐目無上政,膽大包天,因爲表姐私自問刑,才惹出吳先生受傷的事情,所以,無雙小姐她就……”說着,她說不下去。
清因看着她們幾個婆子臉上都有慼慼之色,便走到那袋子前面,厲聲道:“打開!”
幾個婆子忙七手八腳地把那袋子打開,只見裡面一個血葫蘆似的胖子露了出來。眼睛之處已經乾癟,滿臉的黑紅色血跡把臉蓋住大半。手不見了,只剩下光溜溜的兩個手腕,被人隨便地包紮了些麻布。若非她還有些呼吸,我真的以爲這是個死人了!
突然看到這樣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我嚇的幾乎跌坐到了地上,清因卻看了半天,才遲疑地叫了一句:“香嬸?”
剛纔哭訴的那個婆子又道:“菊師傅,香表姐與你是同窗舊誼,還請你救她一命,不要讓她流落關北!”
清因嘆氣道:“無雙親自執行的刑罰?”衆婆子聽了點頭。
清因一聽,搖頭嘟囔道:“她怎麼會突然間性情大變?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我看着已經變的沒有人樣子的香嬸,只覺得害怕,這個燕門真是個是非之地,此次之後,我還是少讓思寒來這裡的好!清因看了我一眼,忙道:“衡君,你先到外面等我,我一會兒就到。”聽了她的話,我忙走出了院子,上了門外的馬車。
到了清因的家裡,沒進院子,我就聽見思寒又細又尖的聲間喊着:“青騮哥哥,你下來,我上不去,你下來!”
只聽青騮笑道:“我抱着你玩,好不好?”接着,又聽見思寒吱吱哇哇地怪叫,咯咯笑着誇青騮是“好哥哥”。我和清因都聽着好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攜手走進了院子。
等我們倆一進院子,纔看見蕭青騮竟然抱着思寒,兩個人唧唧咯咯有說有笑地坐在房檐上,啞婆婆仰着頭站在下面,看着她們倆個直着急。
我剛要出聲詢喝兩個小傢伙,清因卻拉着我,小聲道:“你急什麼,看我的。”說着,只見她故意咳嗽一聲,說道:“青騮,你娘交待下來的功課,你都做完了?”
青騮一看是清因,立刻抱着思寒從房上溜了下來。一到了地面,他立刻一反剛纔與思寒有說有笑的樣子,像個小大人似地整衣正冠,衝着清因正色施禮,這才朗朗說道:“侄兒見過清因師傅。家母正在堂中處理事務,清因師傅裡面請。”
我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便也走上前,衝着思寒說道:“思寒,你怎麼胡鬧?還上房了?”
思寒本來看見我有些害怕,一聽我如此問她,她立刻眨巴着大眼睛,想了半天才說:“我和青騮哥哥上房去,就是爲了看孃親什麼時候來看我!”說完,還轉頭看着青騮,衝他使勁擠着眼睛,問道:“是吧,青騮哥哥?”
蕭青騮看看思寒,又看看我,紅了臉,沒有什麼表示。清因卻笑道:“青騮,你還沒說你娘給你的作業,你可都作完了?”她這麼一問,蕭青騮的臉更紅了,支吾着說不出話來。我和清因看着蕭青騮這麼老實,都忍不住笑了。
進了房中,藍柯燕正在看着手中的各種信件,一見我和清因進來,她便點頭道:“你們小座,一會兒我再和你們聊。”說完,看看清因又道:“你過來幫我。”清因立刻答應一聲,走到藍柯燕的身邊,與她一同看着書信,不時地交流幾句。
我看着她們倆都忙碌了起來,忙自己悄悄走到屋外等候。看着正與蕭青騮一起臨字的思寒,我卻笑不出來,不禁回想起剛纔在車上清因告訴我的話。
看到香嬸的樣子,我嚇了一跳,沒想到無雙竟然出手如此狠毒。清因到了車子上,看着我問道:“嚇着了?”我也不瞞她,便點頭不語。
清因卻笑了,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燕門裡沒有好人!不是殘暴無情,就是蛇蠍心腸?”
我搖頭道:“那還不至於,只是看着你們的手段,總是覺得有些太殘忍了!”
清因嘆氣道:“江湖本來就是個是非場。藍莊主能幫着我們這些無名小輩生存下來,若沒有些重責厲罰,如何能維持這麼大的一個幫派。其實你不知道,香嬸也是個苦命的人。她本來是小家碧玉,後來嫁給陳寧的大兒子做妾,因爲受到胡案牽扯,又受小人出賣,最後竟然被人下了冤獄。要不是因爲偶然的機會被我們救了,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冤死的亡靈。也正是因爲如此,香嬸最恨的就是那些賣主求榮之人,所以她纔會如此對待你和吳先生。”
我聽了無語,清因卻說道:“燕門中,大多門衆都是苦身子出身,所以爲幫裡做起事情來也都不遺餘力,時間久了,不免落下了心狠手辣的名聲。可是誰能知道,我們也是被逼無奈。要知道,只要我們燕門裡有一件事情被人抓住把柄,那受損失的可就不是一兩個人了!僅綴錦樓一處,就有燕門姐妹九十多人,這些人的性命,我們哪裡敢有絲毫的馬虎?你若是隻看到我們的厲害,卻不知道我的溫柔,可就是你有失偏頗了!”
我看着清因一臉的正色,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可是想想燕門對待敵人的各種做法,我還是不能接受。一路行來,我都未再與清因提及我自己的想法,只是沉默而行。如今我心緒安寧,纔想着她的話,覺得也有些道理。如果我被逼無奈,可能使出的手段比他們還要殘忍吧?
“華夫人,我家莊主有請。”我正在胡思亂想,一個小丫頭走過來與我請安報信,我忙整理心情,快步走向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