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咸豐十年),英法聯軍援攻至京城,其後,英軍佔領了玉河西岸的惇王府,法軍佔據了臺基廠南口的純公府。當年10月,中英、中法《北京條約》(“續增條約”)簽訂後,英、法分別於第二年在這兩地設立了公使館,由此也開啓了東交民巷使館區的歷史。
曾經,英國公使館那座新古典派希臘式的大樓可以算是京城最宏偉的建築之一,雖說後來被一座座更爲雄偉的公使館所超過,但是誰能懷疑這棟有着一面米字旗迎風飄揚的建築,在遠東的影響力呢?米字旗分外醒目,這面旗幟不斷的提醒着人們,這裡是什麼地方,它又代表着什麼。
它代表的是世界第一號強國,英國!
在亞洲,在全世界,誰又會忽視大英帝國呢?沒有任何國家敢於忽視!
此時在英國公使館會議室內,英美德法日俄六國駐華公使以及六國銀行代表,時此正在這裡進行着一次會談,會談已經持續了近一個小時。
“我們認爲,中國未停止大借款談判,當然不該和六合公司達成借款協議!”
匯豐銀行代表西利爾和梅鬱聯兩人勾頭商量一會後,由西利爾代表匯豐銀行發明了看法,實際上匯豐銀行爲所有在華外國銀行團的領頭羊,同樣是英法德美日俄所組成的六國銀行團的領袖銀行,在一定意義上,他所發表的意見,甚至或以視爲銀行團發表的意見。
“所以,我們以爲,應由京城公使團,向中國施以早強烈的抗議!”
日本正金銀行代表小田切適時的補充了一句。
兩年前由英、美、德、法四國在華開設的匯豐、花旗、德華、東方匯理四銀行組成,企圖壟斷對華貸款。今年,俄國道勝銀行和日本橫濱正金銀行亦要求加入,成爲六國銀行團,正是因俄日兩國銀行的加入,才使得六國銀團淪爲藉藉款爲質,謀求中國財政、軍事監督權的機構。
“諸位說的的確非常有道理!”
這時公使團團長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則適時的接腔說道。
“但是,我們似乎並沒有理由阻止中國政府向中國人借款!要知道,從四國銀團直至現在預備籌劃中的六國銀團,所目的在於壟斷中國對外借款,但卻無法阻擋中國政府對內借款!”
“公使先生,我們認爲阻止此次借款,是符合各國利益的,無論是商業或是政治利益!”
小田切不無焦切的強調道,作爲正金銀行的代表,他知道現在六國銀行正在巴黎舉行談判,實際上就是“分髒”談判,協商各行的利益以及借款比例等問題。而他同樣也明白,一但六合借款成功,中國很有可能渡過目前的財政危機,對大借款需求降低會導致所獲利益的降低,日本從未來想過依靠借款所得利息,對於日本而言,最重要的藉此滲透並監督中國的財權、軍權,從而謀求政治利益,在這一點上日本早同俄羅斯達成了共識。
銀行團的回答讓朱爾典顯得有些無奈,他朝着西利爾看了一眼,然後又看着默不作聲的美國公使嘉樂恆。
在銀行代表同公使們交頭接耳的談着的時候,在會議室西側角落中坐着的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國人,卻是煞有興致的打量着這些商討着如何向中國政府施壓,從而迫使中國政府放棄向六合公司借款。
這是第一次,阿爾波特·卡薩佩斯知道什麼是列強國家的“巧取豪奪”。參加這次會議對於阿爾波特而言,純屬意外之事,原本參加善後大借款的美國銀行是花旗銀行,而在阿爾波特離開美國時,曾得到摩根的指示,可以適當的介入其中,摩根可以考慮成爲花旗的合作者,不過這個過程卻是一波三折的,就像幾天前,他又接到從美國拍來的密電。
“當真是銀行家們有無恥!”
美國公使館參贊衛理的嘀咕聲傳入阿爾波特·卡薩佩斯耳間後,他看了一眼這位和自己一樣,對中國同樣都很陌生的公使館參贊。
“並非所有銀行家都是這艘無恥的!”
阿爾波特小聲衝着衛理說了一句,兩人相視一笑之後,繼續聽着公使與銀行代表家的談判。
“我們認爲,中國政府與中國公司之間的借款,是最正常之商業關係,如果公使團強行介入的話,那麼,根據美國政府一慣的原則,美國將不得不退出共同聲名!”
適時的,在談話進行最關鍵階段的時候,美國公使嘉樂恆適時的表明了他的態度,而這個態度的表明,如果有一位立場公允的外人看來,無疑是最有利於中國的,實際上無論是過去的四國銀行團或是現在的六國銀行團,美國的立場只有一個,基於商業利益。
“我想,我們可以在這個選擇之外解決這個問題!”
朱爾典連忙開口說道,他知道作爲駐華公使的嘉樂恆表明這個態度,實際上是源於國務院的指示,現在總統以及國會對於銀行團要求中國財政的監督權,認爲不當,甚至國會正在討論是否訓令美國銀行代表退出銀行團,所以他所有的言論都必須要符合美國的立場。
朱爾典同樣也明白,如果在這個時候,六國公使團出面直接影響中國政府向六合公司借款,勢必會導致美國國內作爲更爲激烈的反應。
“我個人覺得,”
將視線轉移到西利爾的身上,朱爾典語氣認真的說道。
“商業事物,可以以商業手段加以解決!你覺得呢?西利爾先生!”
沉思片刻,西利爾和梅鬱聯悄聲商量一會後。
“如果可以得到公使團的支持,同時各國在華銀行拒絕承擔一應外匯匯兌業務的話,我想問題也是可以解釋的!”
“老奸巨滑!”
聽着這句話,阿爾波特在心裡嘀咕一聲。
拒絕承擔匯兌業務,如果那樣的話,無論李子誠有多少錢,至少在中國,無論是他或是中國政府,都無法把摩根先生支付給他的那筆鉅款匯兌成白銀,而中國實施的是銀本位,沒有白銀,那麼鉅額的美元本票,只是廢紙一張。
“匯兌!”
突然阿爾波特只覺眼前一亮,他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幾天前收到那份“政府可能訓令美國銀行退出六國銀行團”的密電。
也許這是一個機會!
而他的神情變化卻絲毫不落的落入坐在他身旁的衛理的眼中,注意到阿爾波特神情中的變化,聯繫到李子誠那筆鉅額財富的來源,他頓時便明白了原本似乎沒有什麼興致的阿爾波特爲什麼會突然顯得有些興奮。
他人的拒絕,對於摩根銀行來說,或許意味着一個機會。
半個小時後,在會議結束的時候,藉着用餐前的間隙,衛理走到阿爾波特的面前,笑看着他。、“卡薩佩斯先生!”
“你好,衛理先生!”
“恭喜你,現在他們拱手送給了你一個極爲龐大的業務!”
嗯!雙目一睜,阿爾波特詫異的看着面前的這位公使館參贊。
“衛理先生,你在說些什麼啊!”
說什麼?如果說摩根會不知道美國政府的決策,即便是打死自己,他也不會相信,衛理似神秘的衝着他一笑。
“我覺得,華盛頓會在未來幾個月內做出重大決策!”
“哦!”
應一聲,阿爾波特卻聳聳肩膀說道。
“我只是一個商人,或者說銀行家,對於遠在中國的我來說,華盛頓的決策,很難產生太大的影響!”
他知道!
儘管阿爾波特並未說出來,但衛理還是堅信阿爾波特知道華盛頓對待六國銀行團態度上的變化。
“不過,阿爾波特先生,作爲朋友,我希望提醒您一點,即便是有千般不願,亦需要維持最基本的一致性,否則,恐怕不利於將來您的業務開展!”
“這是……”
“這是朋友的勸告,至少在華盛頓沒有明確表示之明,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在轉身的時候,衛理甚至又特意強調一遍。
“我想這亦是紐約的意見!”
之所以如此提醒他,是因爲衛理明白,李子誠和摩根銀行之間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他的資金幾乎都存於摩根銀行之中,也正是摩根銀行一直負責着他的匯兌業務,而爲了美國銀行界在華利益,他不得不提醒一下,否則美國銀行無法承受各國銀行在對華業務上的打壓,除非政府做出明確的指示。
“我想,我會遵照來自紐約的指示辦事!”
說出這句話時,阿爾波特卻是在心裡嘀咕一句。
“老朋友,趕緊從天津回來吧!”
這會他倒是想起了自己那位去了天津的老朋友,真不知道他在這個敏感的時候,爲什麼跑到天津去了,難道是想避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