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第三年,作爲北京衛戍部隊的代表,我參加了全軍大比武。當上排長也是在那個時期。
部隊裡的排長和班長完全不同。班長仍是屬於戰士之列。按軍銜制衡量,班長也就是上士。屬於“兵”。排長的軍銜,至少是少尉。屬於“官”。
沒有晉升到“官”。會在入伍一定年限後被退伍,送回地方,重新安排工作。不願退伍的,可以做“志願兵”,待遇與正式兵有些區別。而“官”退伍的話,會被安排相應級別的工作。而且,有培養前途的軍官,一般是不會被允許退伍的。
大比武結束後,回到大院。原來的二排排長已被調任,我接替了二排長的職位。現在我負責的事情更多了。四個門崗的值勤任務全歸二排負責。
就算任務再多,我也會盡量安排自己在下午四,五點左右到外院東門查崗。只不過不知從那時起,我很少能遇到那兩位小姑娘了。不對!其中一位乖乖模樣的,還是常看到。只是另一位笑起來象月亮,卻會翻牆頭砸玻璃窗的女孩不見了。
查崗不比站哨。最長半個小時就差不多該離開了。我沒有從前那樣長時間守候的機會。在偶然見到那位乖乖女孩經過時,我幾乎有上前打招呼的衝動。我想知道,另一位調皮的女孩哪裡去了?
過了一段日子,我到北門查崗,在崗亭中查閱記錄簿時,偶然擡眼,意外地看到那位調皮女孩和她的同學騎着自行車經過崗亭。按規定,騎車經過大門時,要下車出示證件給警衛,並且步行至門內,再上車離開。不過卻有許多院裡的年輕人不遵守這項規定。經過大門時,不出示證件,只是偏腿下來,單腳點一下地,停都不停就溜進大門內。
今天這兩位女孩,也是這個樣子。被大門警衛戰士叫住,令她們完全下了車,推着車步行幾步才上車騎走。我沒有出來,在崗亭內看着她受窘地紅着臉離開。
久別重逢的喜悅令我雀躍,同時內心也升起一股莫名的煩悶。也許是因爲看到她不守規矩的行爲而氣惱吧?
不,我從不會因爲這種事情而生氣。即使是被我關注的她犯錯也一樣。我心中煩惱的,是另一件事。——看上去,她長大了。……
此時的她已經不能稱之爲“小”女孩了。明顯長高的個頭,體態雖未完全成熟,但已經有姑娘家的模樣了。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願看到她的變化,不願看到她長大的模樣。……
今天的碰面是單方面的,我很慶幸。因爲我不能把握在見到她時,會不會再次失措地臉紅。這些年,我已經很有自制力了,再也不會象剛出家門時,動不動就紅頭漲臉地出現在人前了。可是,在她的面前我沒有這個自信。似乎我的自制力,一遇到她就會瓦解。就如今天這個情況,如果剛纔我是那戰士,我完全沒有把握自己會上前阻攔她們。雖然我知道自己該那樣做。換了誰我都可以做到,只有面對她,我沒自信。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剛纔她看見我在,還會這樣敷衍了事般地衝過崗亭嗎?如果她做到的話,那她是真的長大了。再也不會肆無忌憚地拿我這個“大兵”開玩笑了。
這樣想着,心裡更加煩悶了。
最近每當想起她的事情,心中總是隱隱帶着一種麻癢的痛。既不會痛徹心肺,也不能讓人忽略。因爲這痛中還有一絲莫名的甜蜜,是那種從未嘗過的甜蜜。即使是伴隨着痛的滋味,也會引着人一次次去品嚐!
就象毒品一樣!
那一時期的煩悶,其實是有緣故的。
“***”是老家來的信。
在我提升排長之後,家鄉的父母開始爲我張羅親事。按照他們的說法,並非是他們二老在着急,而是聽說我被提幹後,提親的人便絡繹不絕地擁上門來。
最近收到的每封信,都會附上幾張年輕女人的照片。而那些照片,只要我看上幾秒,紙面上就會浮現出一對彎彎的笑眼,帶着調皮的神色看着我。經常嚇得我象被燙到一樣丟開照片。
這件事如果讓那兩個調皮女孩子知道,不定會被她們取笑成什麼樣呢!
我心虛地左右看看。圖書室裡靜靜地。怎麼可能被知道呢?!我仰靠在椅背上。看她現在的狀況,一定是在相當的升學壓力下苦讀呢。改走北大門,而且是騎車上學的話,一定是轉到一所升學率高而且路途較遠的學校了。她現在已經沒有玩小時候那種遊戲的心情了吧。我心裡一陣空虛,懷念起當年整日被那兩個小丫頭取笑,整得紅頭漲臉的日子。……
窗外飄過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兩個女孩騎在自行車上,不僅單手扶車把,甚至只有一隻手指點着,還不時地試圖把這唯一控制着車把的手指離開。是在試雙手撒把騎車嗎?天哪!這丫頭有沒有長大的時候啊?!在家鄉時我們就試過了,不是所有的車都能做到的。這不僅是騎車技術問題。也有車本身的問題!真想出去告訴她這點。再這麼胡鬧下去,會摔到的!
兩個身影早已不見。發着呆的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貼身站在落地大窗前,兩手扶在窗上向外看着。
既然已經起身了,就沒再坐回椅子。我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信,目光一觸到那幾張照片。立即閃開。什麼相親,女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現在沒時間考慮。北京這裡的年輕人,三十歲才考慮結婚的都大有人在,我才二十出頭,就忙着張羅這些事。真是的!我寫了回信,警告家裡,再在信裡夾帶照片我就不拆信封了!雖然很不忍對二老做出這種不孝行爲。但我也不想每次來家信,都被搞得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