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謝幕

兩個小時前。

女人看看牆上的時鐘,8點了。她放下手裡的毛線活,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裡氣溫很低,隱約能聽到寒風呼號。女人微微地哆嗦着。鎖好門後,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抱着肩膀轉身邁上樓梯。

剛擡起頭,她就看見男孩站在走廊裡,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

半分鐘之前,那裡還是空空如也,男孩彷彿從天而降。

他的眼神專注且溫柔,一如曾經。

女人的心境卻有很大的不同。最近,女人對他總有點怕。這樣的夜,這樣的目光,女人感到有些心慌意亂。一絲紅暈悄悄爬上臉頰。她用手攏攏頭髮,垂着眼睛走上樓梯。

走到男孩面前的時候,他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即使低着頭,女人也能感覺那目光在自己臉上的溫度,好像一隻只小螞蟻緩緩爬過,癢酥酥的。女人想繞過去,剛踏上一節臺階,就被一隻有力的胳膊攬進懷裡。

“啊——”女人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你幹什麼?別讓人看見。”

男孩固執地擁緊了懷裡的女人。女人掙扎了幾下,卻始終無法脫離他的懷抱。

這蠻橫的舉動反而讓她的心底涌起一絲溫存,繃緊的身子漸漸放鬆,兩隻手也撫上了男孩的肩膀。

男孩把頭埋在女人的懷裡,閉上眼睛,用力嗅着女人的氣息。女人低着頭,能看見男孩的睫毛和不斷翕動的鼻翼。

就像一個不願離開媽媽身邊的小動物。

胸前被男孩的呼吸弄得熱熱的,女人的心徹底軟下來。她把手放在男孩的頭上,一遍遍撫摸着。

我知道你還是捨不得我。

倘若如此,我爲你所做的一切,就值得。

兩個人,一上一下,依次站在臺階上,彷彿雕塑般緊緊相擁,一動不動。昏暗的燈光下,兩個幾乎嵌進對方的身體被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黃色光芒。

緊閉的鐵門外,夜色闌珊,狂風再起。

352寢室裡,一個煤氣罐擺在宿舍中央。桌子上擺着羊肉、魷魚、粉絲、牡蠣肉和幾瓶啤酒。一口小鋁鍋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祝老四蹲在地上忙活着,身邊是擇好的生菜、油菜和香菜。

有人敲門。祝老四一躍而起,手放在煤氣罐的開關上。

“誰?”

“我。”

祝老四鬆了口氣,上前扭開門鎖。吳涵拎着一個塑料桶走了進來。

“靠,我以爲是孫更年呢。”

“沒事,她在樓下看電視劇呢,《無悔追蹤》,看得正來勁,不會上來的。不過你們小點聲啊。”

“放心吧,有事還有你罩着呢。”祝老四指指吳涵手裡的塑料桶,“這是什麼啊?”

“汽油。”吳涵彎下腰,把塑料桶塞進牀底,“明天我擦擦自行車的零件,油垢太厚,都騎不動了。”

他拍拍手上的灰塵,起身打量着桌子上的盆盆罐罐:“呵,好吃的不少啊。”

門忽然被撞開,王建齜牙咧嘴地走進來,手裡是一盆還在滴水的青菜。

“媽的,水太涼了。”他把飯盆扔在桌上,湊到小鋁鍋前取暖,“今天真冷啊。”

吳涵說:“天這麼冷還喝啤酒?等着。”說罷,他打開自己的櫃子,從裡面拿出兩瓶白酒。

“一個老鄉給的。喝這個吃火鍋,多過癮。”

“呵呵,好。”王建眉開眼笑地接過來,“呵,度數挺高的,我喜歡我喜歡。”

他迫不及待地擰開瓶蓋:“吳涵,你也別走了,一起吃點。”

“我……”吳涵看着桌上翻騰的火鍋,似乎有點動心。

“哈哈,你裝什麼矜持啊。”祝老四不由分說,一把將他按倒在椅子上。

吳涵的臉上露出笑容:“好!”

在寒冷的冬夜裡,關起門來吃火鍋的確是一件愜意的事情。尤其當你想到一頓飽餐、一場宿醉、一夜美夢後就能奔赴闊別已久的家,那鋁鍋裡就更翻騰得讓人愉快,讓人渴望,讓人迫不及待了。

一瓶白酒很快見了底。祝老四的舌頭變得像煮得太久的魷魚一樣硬。王建比祝老四強不了多少,興致卻依舊很高。推杯換盞中,第二瓶白酒也被消滅了大半。

“下學期,我就能回基地班了……”王建眼神發直,哆嗦着在鍋裡撈了半天,什麼也沒夾住,咂了一下筷子頭,又灌下去一口白酒。

“呵呵,那要恭喜你啊。”吳涵也喝得臉色發白,重重地和王建碰了一下杯子。

“恭喜!”一直傻笑的祝老四冷不丁喊了一句,舉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哈哈!”王建一把攬過祝老四的肩膀,“這學期,最高興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你們!我想好了,我不會搬回原來的寢室,還住在你們對門!”

“那就對了。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

祝老四趴在桌子上,伸出一隻手去拿酒瓶。然而,這個動作他只做了一半就停下來。幾秒鐘之後,他把臉埋在臂彎裡,居然睡着了。

“哈哈,你也不行啊,老四。”王建嚼着花生米,用力推搡着他。祝老四嘟囔了兩聲,鼾聲再起。

“別說他了,我也不行了。”吳涵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得去趟廁所。”

他腳步踉蹌地走到門外,只留下王建在背後叨咕着:“你怎麼回事啊,去了三趟了。”

吳涵衝到衛生間,邊走邊用手指在喉嚨裡挖着。還沒走到便池邊,剛剛喝下去的酒和食物殘渣就從嘴裡噴涌而出。

吐完,他不等呼吸平復,再次把手指伸進喉嚨。反覆幾次,胃裡已經是空空如也。

吳涵把頭抵在衛生間的牆壁上,感覺冷汗一點點從額頭上冒出來,食道彷彿被折斷了似的疼,胃裡也火燒火燎的。

片刻,他直起身來,走到水池邊,撩起冰冷的水,在臉上足足洗了五分鐘。再擡起頭來的時候,慘白如紙的臉上已經毫無醉意。

他慢慢地走回352寢室,在門口的時候,又變得腳步踉蹌。

一進門,吳涵就知道裝醉已經毫無必要。祝老四趴在桌邊,早已鼾聲如雷。王建躺在下鋪的牀上,即使悄無聲息,也看得出醉得不輕。

吳涵在桌邊坐了一會兒,從王建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點燃。

吸完了大半根菸後,吳涵把菸頭湊在煤氣竈上,直到它化作一堆灰燼。

他站起身來,看着祝老四和王建,表情複雜。然而,他的眼睛裡投射出一束光,漸漸變得決絕。

突然,他麻利地行動起來。

先關掉煤氣,然後從牀下把那隻塑料桶拖出來。擰開蓋子,一股濃烈的汽油味瀰漫在宿舍裡。

“唔……”祝老四忽然艱難

地擡起頭來,向吳涵伸出一隻手。

吳涵面無表情地把那隻手打開。祝老四的手重新跌落在桌子上,很快一動不動了。

吳涵關掉了電燈,然後在黑暗中拖過一隻凳子,踩在上面擰下了燈泡。他在桌子上小心地把燈泡打碎,又重新擰上去。

做完這一切,他在宿舍裡環視一圈,然後伸手拔掉了煤氣罐的導氣管,把煤氣罐的開關擰開至最大。

最後,他把門帶好,走了出去。

吳涵背靠牆壁,站在黑暗的走廊裡,靜靜地等待着。

大約半小時後,他看看手錶,隨即打開352寢室的門。幾乎是同時,一股濃烈的煤氣味撲面而來。他輕聲笑笑,把門虛掩好,轉身迅速下樓。

女人盯着電視,手裡忙活着毛線活,心思卻在時鐘上。都10點多了,他怎麼還不下來?

一不留神,手裡的毛衣織串了行。女人不無懊惱地拆開重織。

過幾天他就要回家過年了,一定要趕在他離開之前織好這件毛衣。想到他穿着自己親手織的毛衣,一絲微笑浮現在女人的嘴角。

終於,一切都過去了。希望好日子快點來吧。

門忽然被推開了,男孩走了進來,一聲不吭地進了裡屋。

女人忙把毛衣放在桌上,心裡卻在偷偷地笑。這麼久了,一直都提心吊膽的。今天晚上可以好好溫存一下了。瞧,他都等不及了。

女人捋捋頭髮,臉上開始發燒,對即將發生的一切充滿渴望。

真不害臊。女人笑罵了自己一句,定定神,拉開了裡屋的門。

男孩坐在牀邊,面色陰沉。看到他的樣子,女人一怔,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男孩嘆了口氣:“咳,別提了,我們宿舍那兩個人,在寢室裡用煤氣罐吃火鍋。”

“這還了得!”女人一下子跳起來,“要是讓保衛處知道,要扣我獎金的!”

男孩無奈地攤開手:“沒辦法,我們是一個寢室的,我說了他們也不聽。”

“我去看看!”女人快步走了出去,心裡咒罵着那兩個攪和了一個美好的夜晚的臭小子,“這幫小兔崽子,太不像話了!”

女人疾步跑上三樓,氣沖沖地直奔352寢室。一推開門,室內漆黑一片,刺鼻的煤氣味差點讓女人窒息。

“你們幹什麼呢?”

女人捂住鼻子,伸手按下了電燈開關。

方木剛剛走進校門,就聽見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他一怔,馬上意識到爆炸聲正是來自二舍的方向。

方木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沿着空無一人的校園小路發足狂奔。還沒跑到樓下,他就已經看見了……

傳說中永遠不會失火的二舍,此刻被包圍在一片火焰與濃煙中。

看得出,起火點在三樓左側。

方木開始全身顫抖。那正是352寢室的位置。

他來不及多想,徑直向樓門跑去。

門被鎖死。方木一邊用力捶打着鐵門,一邊大聲叫喊着。然而,門內依舊死一般沉寂,毫無聲息。

方木急得亂轉,四下張望着。突然,他看到了樓下的自行車棚,立刻疾奔過去。

他跑到自行車棚前,估測了一下高度,然後倒退了幾步,助跑,躍起,伸手抓住了棚頂,用力一撐翻了上去。腳下的塑料棚頂發出危險的咔嚓聲。可是方木顧不得這些,幾步跨過去,登上二樓窗臺。用手推推,窗戶從裡面閂住了。方木沒有猶豫,用手肘敲破玻璃,打開窗戶,終於跳進了二舍。

二樓走廊裡的煙霧尚薄,能隱隱看見三樓的火光。方木用袖子捂住嘴,快步向二樓左側跑去。

踏上三樓的緩臺,一股熱浪就撲面而來,之中還夾雜着皮肉燃燒的焦臭味。樓梯上四處散落着燃燒的木屑和破碎的物件。

熟悉的三樓此刻宛如地獄。

轉入三樓走廊,眼前是一片熊熊火光。灼熱的空氣混雜着煙塵,嗆得方木幾乎喘不過氣來。

有人受傷麼,還是……已經死了?

方木用手遮擋在額前,顧不得身邊亂竄的火苗,快步向前走去。

352寢室的門已經被炸得粉碎,烈火伴隨着濃煙從室內翻卷而出,周圍幾間寢室的門都在燃燒。一片火海。

眼前的慘景讓方木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雙腿開始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喉嚨裡勉強擠出幾個字:“有人麼……”

這三個字剛剛出口就戛然而止,方木停下腳步,瞳孔在瞬間猛然收縮。

透過火光與煙霧,他看到352寢室門口蹲着一個人,正小心地向裡面張望着。

跳躍的光線中,那個人的臉忽明忽暗,線條硬冷,臉頰的肌肉似乎在突突跳動。

是吳涵。

儘管在心中早有準備,可是,當方木真的面對他的時候,還是失聲叫了出來:

“是你!”

吳涵猛地回過頭來,看到是方木,面色反而變得沉靜。他皺起眉頭打量着方木,彷彿他是一個打擾了晚宴的不受歡迎的客人。

“你真是越來越讓人討厭了,方木。”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可是那表情和眼睛裡放射出的異樣光芒,讓吳涵看起來完全是個陌生人。

他緩緩地站起身,用一個誇張的邀請動作指向仍在燃燒的352寢室:“怎麼樣?壯觀麼?”

方木這才注意到,在被火光映亮的宿舍裡,躺着兩個已經被燒得蜷曲起來的人。

方木的嘴脣顫抖起來,心臟猛地抽緊。

“他們……他們……”

吳涵面色平靜,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是老四和王建——還有她。”他朝對面的牆角努努嘴。

那裡躺着一個渾身焦黑的人,從還沒完全燒掉的毛衣和身形看,是孫梅。

方木突然感到眼前發黑。他背靠着樓梯扶手,勉強讓自己站直。

“爲……爲什麼?”

吳涵聳聳肩:“爲什麼?那要問這個蠢女人了。”

他彷彿在自家後院散步一般輕巧地走到牆角,用腳踢了踢孫梅的身體,聲音卻驟然低了下來。

“那是上學期的事情了。她要告訴我一件不該被別人知道的事情,就寫了封信給我,還自作聰明地塞進了我的書包。後來,我沒看到那封信。而且,當天我去圖書館還了一本書。我想,那封信就夾在書裡了。”

“《國際經濟學與國際經濟政策》?”方木脫口而出。

“是的。”吳涵笑笑,“其實你猜對了,那就是死亡借書卡。”

方木的腦子飛快地轉動着。借書卡上的人名一一出現在眼前。

張國棟、王培、齊遠

、劉柏鬆、廖闖、鄒奇、吳涵。然後是佟倩、周軍、宋飛飛、陳希、方木、王建、祝城強。

“第七個,”方木聲音嘶啞地說,“你是第七個讀者——之後的人都要死對麼?”

吳涵搖搖頭:“你別傻了,當我去圖書館查那本書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那封信。我想,那封信一定被某個讀者拿走了。當時,在我之後的讀者只有佟倩、周軍和宋飛飛。”

他微微側過頭去,表情陰冷,似乎在回憶一件讓他至今不寒而慄的事情。

“此後不久,我就莫名其妙地落選基地班。我知道,一定有人用這封信在背後捅了我一刀。而且,”吳涵的聲音驟然提高,五官也變得扭曲,“他打算讓我繼續蒙羞!”

“所以……你就殺死了他們?”方木看着他,感到極度恐懼與震驚,“就爲了這個?”

“有什麼不可以!”吳涵吼起來,“我曾經告訴過你,沒有人可以羞辱我,一絲一毫都不行!”

“那其他人呢,陳希、老四,還有王建。”方木的眼睛紅得要滴出血來,聲嘶力竭地喊道:“你知道他們不可能看到那封信,爲什麼要殺死他們?還是因爲仇恨?”

吳涵笑着搖搖頭,似乎方木的問題讓他覺得既無奈又可笑。

“我的天,方木,以你的智商,我真的很難與你溝通。我曾經以爲你比其他人要聰明。你讓我失望了,親愛的朋友。”

他慢慢地向方木走近,最後,在相距幾米的地方站定。

“當然不是因爲仇恨,”吳涵的目光既高傲又憐憫,“因爲我後來找到那封信了。”

“什麼?”方木睜大了眼睛,“什麼時候?”

“殺死佟倩之後,無意中在我的牀底下發現了。”

“我不明白。”方木被徹底搞糊塗了,眼前這個共處三年的室友有着魔鬼一般的思維。

吳涵大笑起來,彷彿聽到一句愚蠢至極的話——他甚至笑得咳嗽起來。

“因爲你啊,我親愛的朋友。”

“我?”

“對,因爲你發現了那張借書卡,而我在那個時候,剛剛從這個遊戲中找到了樂趣。”

吳涵宛若演戲一般優雅地伸出雙手,好像在迎接一個久違的好友。

“你,我親愛的朋友,給我這場戲添加了無比精彩的一幕,當我對這個遊戲意猶未盡的時候,是你給了我繼續下去的理由。”他輕聲唸叨着,表情有些陶醉,“死亡借書卡,還有比這更刺激的麼?相信我,方木,我會成爲這個學校的一段傳奇。每個人都會記住我。直到若干年後,只要人們想起死亡借書卡,他們都會戰慄!戰慄!!”

最後幾個字彷彿從吳涵的胸腔中噴薄而出。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微閉雙眼,下顎稍稍擡起,居高臨下地看着方木。

方木看着他,心底一片冰涼。

死亡借書卡。

是因爲我。

陳希、祝老四、王建——他們的死,是因爲我。

方木怔怔地看着吳涵,忽然意識到,那個長期以來一直跟他靈魂相系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火光與濃煙繚繞在吳涵的周圍,讓他的全身散發出某種令人心畏的氣息。

仇恨。

方木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尋找某種自己不願相信卻又毋庸置疑的信息。

“你的心裡爲什麼會有這麼多怨恨?爲什麼?”

吳涵反而沉默下來,眼睛緩緩睜開。

“你當然不會明白。”吳涵的臉色變得凝重,“你是永遠不會了解的。”

他把目光從方木的臉上移開,掃視着兩邊的走廊。

“從邁進這所學校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不再是村裡人眼裡那個聰明絕頂,前途無量的吳涵。跟你們相比,我是那麼的平庸——沒有出衆的外貌,沒有充裕的金錢,沒有過人的成績。我唯一比你們強的地方,就是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座樓。”他輕聲笑笑,搖搖頭,“你們在這座樓裡睡覺、學習、嬉笑打鬧的時候,我在清理你們留下的垃圾,我在用雙手去湊齊那遙不可及的學費。”

吳涵扭頭看看火光一片的352宿舍。王建的屍體還在默默地燃燒着。

“當時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考進基地班。這是我挽回自尊的唯一機會。然而,這個機會,也失去了。”

他擡起頭,望着被燻黑的天棚,彷彿自言自語一般輕聲說道:“當一個人被剝奪得一無所有的時候,他就危險了。”

吳涵轉頭看着方木,笑了一下:“不是麼?”

方木剛要開口,吳涵卻伸出一隻手製止了他。

“不,你不用回答,也不用說那些可笑的廢話。”吳涵的眼中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我並不感到悲哀。因爲我並不是真的一無所有——我發現了我的力量!”

吳涵的目光移向走廊另一側的衛生間,聲音低沉。

“你知道殺死周軍之後我有多害怕麼?”他聳聳肩膀,“可是,我發現殺死一個人並不比殺死一隻老鼠困難。他們平時趾高氣揚,他們平時蔑視我,嘲笑我,把我視爲微不足道的垃圾。可是當他們在我手裡的時候,你看看他們的樣子!”

吳涵低啞地笑起來:“我現在真後悔,應該讓周軍看看是誰要了他的命。他一定很驚訝,非常驚訝!”

方木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腦也停止了運轉。

“你瘋了……”

“我沒瘋!”吳涵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方木,“當你們察覺到別人更強大的時候,你們就會擺出一副道德家的嘴臉說他瘋了。可是你們呢,你們不害怕麼?”

他的臉上滿是戲謔的表情:“你們在拼命掩飾心中的恐懼。呵呵,死亡借書卡,一張小小的借書卡就把你們嚇成那樣!而我,就站在這裡,站在你們的身邊。無論是你們還是警察,都絲毫沒有察覺。”

吳涵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雙眼放出冰冷無比的光芒。

“我是你們的神,方木。掌控一切的神。我可以隨時給予,隨時剝奪。”

他一步步走過來。

“現在,你沒有問題了吧?”

方木醒過神來,不由得倒退兩步,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

“水箱裡有什麼?”

吳涵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驚詫,他的眉頭重新皺起來,腳步也停下了。

“砍死陳希的人,真的是你麼?”

讓方木沒有料到的是,第二個問題卻讓吳涵的嘴角重新浮現一絲嘲諷的微笑。

“你終究無法讓我另眼相看。呵呵。”

他歪着頭,彷彿獵手在欣賞自己的獵物。

“說來話長,我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想聽的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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