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教的獅吼之音往萬佛頂上的劍仙們滾滾而來,無半刻停留 ,又向無邊的虛空滾滾而去。
萬佛頂上仍是一片寂靜。
峨眉羣劍仍是無人應劫。
終於惹惱了旁邊一位古道熱腸、忠肝義膽的劫外之人:
——呔!
——可羞可恥!
——堂堂峨眉 蜀山之首 竟無一人敢赴那大滄梧!!
——若是老主人在此 豈非給你們氣死?!!
——你們不敢去 俺老頭子去!
只聽的這人羣最外邊喊了一聲:“俺去——”,這場中羣劍連同峨眉山掌教的目光立時齊刷刷的射向那傳聲之人, 這劫外之人強按心裡的憤憤不平,拄着柺棍,一步一搖,穿越那紛亂如雨的目光,向場中央走來。
——不會吧?!
——怎麼會是他?
——他也是“封印之咒”的主人?
——若真是他去 必死無疑!
衆人見是此人,頓時亂念齊飛,有的驚 有的疑 有的欽佩 有的鄙夷。。。。。
且見這人緩緩走來,衆人自然讓出一條通道。
這人來到場中,雙膝跪地,磕頭三次,道:“真人在上,老奴願往大滄梧——”
——這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不是峨眉弟子。
——他沒有神通法力。
——他只是峨眉山萬佛頂上的一個默默無聲的看門人。
——他叫冷福。
——冷福是當年的峨眉掌教冷九天帶上山來的。
當年冷九天雲遊天下,行至湖南長沙境內,恰逢當地大旱三年,田地絕收,饑荒盛行,餓死無數百姓,那日見路邊倒臥一個餓昏垂死的農家孩子,這也是二人的緣分,真人一念慈悲便救了這孩子,孩子醒後便抱着真人的腿哭着要真人收留,這孩子父母全家皆餓死於饑荒,你叫他再往何處求生?真人嘆息,遂帶了這孩子回峨眉山,真人原想收他入峨眉教下,好歹傳這孩子些道法劍術,也不枉他來峨眉一場,但是這孩子實在資質愚笨,與道無緣,不是修道的材料,也就罷了此念,爲他取名:“冷福”,讓他隨侍自己左右做了個貼身僕人。
冷福樸實倔強,跟了冷九天後遂兢兢業業侍奉主人,不做他想,及他成年後真人要爲他娶妻成家,他誓死不從,真人感其義烈,遂不強求。
《萬佛頂驚變》(見第一章)時這當年的孩子已經五十多歲了,見主人灰飛湮滅心膽俱裂,昏死當場,醒來後便要跳崖殉主,早被衆人阻住,冷福不吃不喝決意要追隨冷九天而去,因他死志堅決,至第三天時已是奄奄待斃,張笑常感其節義,向他保證在自己有生之年定要查清《萬佛頂驚變》真相,要冷福不要輕生,要助他等完成這追查之事。其實此乃是張笑常的緩兵之策,以此留住這義僕的性命,《萬佛頂驚變》乃是修真界最大懸案,修真界幾大派系的頂尖人物都難知其端倪,又豈是小小的冷福所能幫助的?
冷福質樸,信以爲真,就答應下來。
從此他就留在了萬佛頂真仙觀看門。
峨眉山下花開花落,春去春來,而這萬佛頂上卻是千年的積雪,萬年的冰封,一如冷福冰冷的心境。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過去了。
今夜的子時峨眉山羣劍齊聚萬佛頂,萬佛頂上人頭攢動,劍鳴錚錚,一如當年的《萬佛頂驚變》,這冷福的心中突然有莫名的感傷、莫名的激動:
——這裡的很多面孔他都不認識了。
——這些熟悉或陌生的劍客還記的自己的主人當年的掌教冷九天嗎?
——他們都已經忘記了吧?
——如果主人還在的話,現在的峨眉該不會這樣的沒骨氣吧?
——堂堂峨眉 蜀山之首 竟無人敢赴大滄梧!
——好!好!好!
——就讓俺這老頭子來舍了這條老命赴劫吧。
——俺早就想去見老主人了。
——那天下最仁慈的主人啊。。。。。。
這冷福一念及此,心頭酸楚,掉下兩顆渾濁的老淚。
且說那半空中踏蓮而立的峨眉現任掌教張笑常在那金色的無量光明中低頭俯看着這個勇敢的哀傷的老人,心頭亦是一熱,他如何不知這個忠肝義膽的老人的所思所想,但是啊,冷福,這是乾坤大劫,事關浩大蒼穹的生死存亡,這可亂來不得啊。
張笑常先前看的分明:
——沒有咒光穿越冷福。
——冷福不是“封印之咒”的主人。
——他不能赴劫。
——而且冷福不是修煉者 當然也更不是峨眉劍派的劍修者
——他沒有赴劫的資格。
這張笑常在光明中揚聲道:“冷福請起——,你之心意我已知之,但是《大滄梧之戰》不收劫外之人,你速速退去吧——”
那冷福堅持不起,連連叩頭,道:“真人憐憫老奴此生孤苦,又憐我老邁,老奴是知道的,但請真人告知老奴怎樣才能夠奔赴大滄梧——”
——這老漢真是倔犟。
那空中的神仙沉默良久,終於道:“除非聚仙鐘響 峨眉劍鳴——”
——“聚仙鐘響”,代表他必須成爲“封印之咒”的主人,得到衆神的許可;
——“峨眉劍鳴”,代表他必須成爲劍道修真者,得到蜀山峨眉衆劍的承認;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其實 張笑常是想說“根本不可能的”。
那冷福又叩頭連連,口中道:“謝謝真人——”
只見那冷福從地上揀了三塊小石頭,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向那空中綻放萬丈光芒的金鐘行了三個禮,大聲禱告道:
——“金鐘啊金鐘,冷福今日願入大滄梧,不爲別事,只爲三事:”
——“其一,恥我峨眉無人應劫,墮我峨眉威名,老奴此生受峨眉大恩,不願峨眉受辱,以此冷福願入滄梧之劫;”
——“其二,陳飛雲是我主人最心愛的弟子,他最是善良仁慈,老奴亦受他恩澤良多,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今日飛雲遇劫,性命危矣,老朽願以己之命換得飛雲平安歸來,以此冷福願入滄梧之劫;”
——“其三,老主人走後冷福淒涼,老奴想去見見我的老主人冷九天。。。。。。”
這冷福說到此處,禁不住嗚嗚的痛哭起來。
良久。
冷福抹了抹滿臉的鼻涕和眼淚,又大聲道:
——“金鐘啊金鐘,你可憐老奴,讓我滿願,我把這老命給你就是——”
這倔強的老僕人說完,把手中的三枚石頭用力向那高掛天空的金鐘使勁投去。
這三枚石頭在空中劃出三道弧線。
三道弧線陡然變成三道金光。
直直撞向“聚仙鍾”
“咚————”
“咚————”
“咚————”
金鐘長鳴,霞光萬道,悠悠鐘聲響徹峨眉山千山萬嶺,穿透九霄雲外,震撼天上人間。
鐘聲悠悠,金鐘裡飛出一個旋轉的金色咒輪,如一輪金色的太陽。
只見這咒輪旋轉着,在半空化作一道金光,閃電般射入那冷福的眉心。
在冷福還沒來得及反映的剎那,天門自開,這咒輪從泥丸宮盤旋而出,閃電般撞向那玄天玄地的金色巨鍾。
“咚————”
金鐘發出震天動地的長鳴,金色光明噴發八方無極。
萬佛頂上的衆人心神巨震:
——“聚仙鐘響”!!!
——這冷福誓約成咒!!!
——他 竟然 現前 成就了 光明之咒 的主人!!!!!!
(本篇完)
(完稿於2006年4月15日星期六凌晨2:00)
(修改於2006年4月16日星期天上午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