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後,朱明復帶齊一仙去棲霞閣去看那批字畫。
朱明復已經看過這三十二件畫了,他實在不知道這些花花草草、山水人物有什麼值錢的,朱明復之所以決定賣字畫籌軍費,一是考慮到字畫保存不易,如果被蟲蛀或者發黴了,那就損失大了,二是他認爲這些東西不過是有錢人自欺欺人的娛樂,他朱老闆可不上這個當。
齊一仙費力得彎下肥胖的身軀,戴起老花鏡,一件一件打開來仔細看,朱明復看他那專注虔誠的樣子,就知道絕對是個行家裡手。
“堂主,這件是宋徽宗的花鳥,你看這鳥畫得多有神韻啊。”
朱明復想再神韻也是個假鳥啊,我要看鳥買個真鳥好了。
“齊一仙,你直接跟我說值多少錢吧。”錢纔是朱明復現在最關心的。
“堂主,這件徽宗花鳥至少值五千兩啊。”齊一仙得意得豎起他香腸一樣粗的手指比劃。
“不錯,你再看下一張。”
“堂主,這件是鄭思肖的墨蘭,他是宋朝遺老,所以他的墨蘭從來不畫根土,以示不從元朔也。這件值三千兩。“
“這件是吳鎮的山水,值四千兩。”
“這件是倪元林的蒼林秀石圖,值三千兩。”
“堂主,這件畫很奇怪啊。”齊一仙拿起最後一幅畫,仔細端詳了兩遍,臉上露出很不解的表情。
“哦,是不是贗品,一文不值啊。”
此時的朱明復已經很滿意了,沒想到這堆又舊又破的紙頭竟然可以賣這麼多錢,即使這裡夾雜一兩件贗品他也是毫不在意的。
“不是,堂主,首先這件畫出自大內,你看這畫裱邊的花紋,是當年大內御用的,外人絕不敢仿造,其次這畫雖說是畫的山水,但這山水的佈局很不合理啊,但這手筆又確實出自高手,我看了二十年的字畫,也沒見過這樣的。”
“哦,這樣,朕當時看這幅畫最大,還以爲是最值錢的,所以放在最後,既然你看出不對勁,就別賣了吧,你現在就把三十一件畫帶走,趕緊賣掉,你看需要多少時間?”朱明復能不急嗎,後面還有三千張嘴等着吃飯呢。
“堂主,這些畫我要拿到蘇杭去賣,路上要耽擱點時間,最快也要一個月吧。”齊一仙陪着笑解釋。
“爲什麼不在南京賣呢,南京賣不出好價錢嗎?”朱明復不解他爲何捨近求遠。
“堂主,這樣的,尚寶堂在南京只有珠寶店,字畫店都開在外頭,至於原因吧,呵呵因爲字畫都是從南京搞來的嘛!”齊一仙繼續賠笑。
“啊,這樣啊,哈哈,好,那你趕緊去辦吧,辦好了本堂主有賞!”
朱明復明白了,戒圓的這些字畫都是從南京的高官富商家裡“劫富濟貧”來的,當然要拿到外地去賣,但那最後一幅呢,難道是從皇宮內偷來的?
齊一仙走後,朱明復讓小林子給他拿來香燭,一個人在棲霞閣裡給戒圓上了香。
他告訴戒圓,你把財寶託付給我的時候,說要把這些還給百姓的,我這次賣字畫,雖說不是直接用於百姓,但這三千當兵的都是來自貧民,我給他們發餉也就是解決他們的生計,希望你能夠理解。如果你實在不同意,就算我借你的好了。
朱明復發現做個領導真的很累,你要管他們吃穿、管他們住宿,還要管他們前途,這三千人就讓他這麼頭疼了,他不禁想起當年朱元璋起兵時,大概比他今日還要艱難吧,真不知當年他是怎麼渡過的。
不管怎麼說,三千人既然已經來了,就要妥善安置好。朱明復把他們編爲王倫衛第三團,也駐紮在紫金山軍營,第三團千戶由錦衣衛千戶陳至德兼任,那二百多老兵現在也都當了小旗(相當於班長)、總旗(相當於排長)等官職。
由於陳至德身兼兩職,忙不過來,陳至德推薦了此次招兵招的最多的鄧林做三團的副千戶,由他負責第三團的日常事務。
這個鄧林是河南人,他回老家一趟竟然給朱明復添了四百張吃飯的嘴,據說他們村的青壯全被他招來了,而且三百兩工作經費,除去四百多人的路費,竟然還奇蹟般剩下五十兩,那是因爲鄧林一行在路上有機會就打短工,有空還行俠仗義,救過幾個被搶劫的商人。
朱明復也覺得這個人很能幹,本來依他的性格肯定要重賞的,但現在他手頭太緊,只好以後再說。
但即使不發獎金,工資可是無法拖欠的。而且新兵入營,什麼都不帶來,還要給他們制服衣被、牙刷牙膏什麼的,這些都需要錢啊!
朱明復雖知道內庫中有很多錢,但是他用個幾千兩,王真還會拿,王真要是敢給他幾萬兩的話,估計第二天就會失業了。
所以朱明覆沒法只好又去找錢賓,順便問他崇友堂賬上共有多少錢,出乎朱明復預料,錢賓說最近他很富裕,總堂賬上流動資金共有二十萬兩,這還沒算上各分堂的金庫。
朱明復嚇了一跳,要知道皇帝的內庫只有一百二十萬兩,這還是朱元璋三十年來省吃儉用省下來的。
“錢賓,爲什麼會有這麼多錢?”朱明復不禁懷疑錢賓他們是不是最近改行做打家劫舍了。
“啓稟堂主,兄弟們最近接管了金牛幫的百餘家酒樓、妓館、賭坊,還有金牛幫總堂“廣德行”的錢也被我們拿來了。”錢賓笑嘻嘻說道。
“原來這樣,“廣德行”的錢你們沒分給禁軍嗎?”
“堂主,他們哪知道金牛幫的錢藏哪兒啊,禁軍只拉走了物資,不過那些人蔘藥材也值個五萬兩的。”
朱明復對崇友堂的運行細節還不是很瞭解,這次他從錢賓口中得知自己已成了南京黑色產業的幕後老闆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錢賓,我們崇友堂以前不是不涉及妓館、賭坊的嗎,這樣是不是不太光明啊?”
“堂主,這件事屬下也曾和明智法師商量過,這些東西我們不做,就會讓金牛幫之類的敗類來做,這樣的話還不如我們來管,你放心我們不會丟了崇友堂的風範的。”
“那好,你和明智要管束好手下的人,要是觸犯國法,朕一定嚴懲不貸。”
“屬下明白。”
朱明復又從錢賓處挪了兩萬兩銀子,這些足以維持第三團三千號人兩月的花銷了,那時齊一仙的賣畫銀子無論如何也到了。
人馬招齊了,就該選將了。金勝淮和陳至德都是朱明覆信得過的人,但他們都沒有統帥衆人的經驗,朱明復要建設一支有強大戰鬥力的部隊,還要找一位老將來才穩妥有保障。
這個人選朱明復已經定好了,就是前錦衣衛同知,現在的老百姓裘明德。
朱明覆在決定救裘明德時,忽然想到他經過這次打擊,回錦衣衛工作已經不合適了,那何不招他進自己的王倫衛呢,自己不是正缺這樣一個人嗎。
雖然裘明德有重大缺點,但是自己的軍隊現在還處於“小本經營”,只能在地攤上撿撿漏,或者搞搞廢物開發(梅景正就是成功例子),還無法跟徐輝祖在拍賣行裡競拍,能找到裘明德這樣的人才已經很恭喜了。
這就是朱明復爲什麼一定要把裘明德削職爲民的用意,裘明德如果保留官職的話,就還歸洪鵬管,他一旦成爲了老百姓,朱明復再用他的話,徐輝祖就沒辦法說話了。
此時的裘明德正在家中無聊得和兩個兒子下象棋,他棋藝很臭,棋品更臭,兒子們贏了,他要罵他們目無尊長,兒子們輸了,他要罵他們笨得要死。兩個兒子只好藉口要備考科舉,躲到親戚家去了。
裘明德已經五十五歲了,他十七歲就參加了錦衣衛,比洪鵬還要早兩年,他把一輩子都奉獻給了錦衣衛事業,他還參加過洪武三年徐達對擴廓帖木兒的定西之戰,那次大戰俘獲了北元近九萬人啊,真是威風無比啊。
現在自己因爲一個女人淪爲南京街談巷議的笑柄,雖然皇上開恩,饒他不死,但是對裘明德來說,寧願像個爺們一樣去死,像這樣活着丟臉纔是最難受的。
不過裘明德也沒難受多久。有一天他正在和管家下棋,管家吸取了兩位少爺的前車之鑑,努力在棋盤上維持不輸不贏的狀態,裘明德快輸了,他讓幾步,裘明德快贏了,管家才攻幾步。
裘明德開始還以爲自己厲害,後來也明白了,抄起棋盤正想要砸管家,這時忽然聽到一個下人氣沖沖跑進來,“老爺老爺,有有聖旨,有聖旨來了!”。
裘明德瞪了瞪管家,他懷疑是管家爲了避免捱打使出來的奸計,管家很無辜得說:“老爺,不是我啊,真的是聖旨啊!”
“快,快去把我的官服拿過來!”
“老爺,你,你已經不是官了啊。”管家爲了避免裘明德出洋相,只好惶恐無比得剝開他的傷疤。
“哦,哈哈,老夫逗你玩的。”裘明德裝笑道。
“聖旨到,裘明德接旨!”朱明復跟班小林子經過一段時間歷練,現在已經很有大太監的範了。
“草民裘明德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特任裘明德爲王倫衛指揮同知併兼軍務幫辦,立刻進宮謝恩。欽此。”
裘明德有點暈眩,像做空中飛車一樣,一會兒在地上,一會兒又到了天上。他不知道皇上是何用意,怎麼一下子又官復原職了。
只好先說那句“裘明德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拿了五十兩給小林子,賠笑問道:“這位公公,皇上是真的要用我嗎?”
“裘大人,這個小的可不敢亂說,你進了宮不就知道了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