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生得還算美麗。雖然無法同劉凌那種奪天地光輝的美豔相提並論,也沒有白雲心那種恬淡出塵的氣質——當然是“看起來”——但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兒了。
她穿宮紗的大紅衣,雲鬢上的飾物以貝類、玳瑁爲主。看樣子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眼神清澈,似乎是一個毫無心機的爛漫少女。
但這個看起來……與這周圍的環境、人,格格不入的少女,卻正是今夜的主角。
一刻鐘之前,李雲心看到有東西自從那湖中上岸了。
當先的兩個,便是那面色青灰、穿甲衣的橫寬壯漢。自濛濛的水汽裡走出來,一對眼睛左右轉動,似乎非常警惕。
隨後,便又有兩排弓背尖刺鼻的怪人從水裡爬出來。它們緊跟在甲衣壯漢的身後,就像是列隊的軍士。
他們出水之後,寂靜無聲,只邁着僵硬的步子走,很像在演一出滑稽的啞劇。
但凡人們看不到它們。
待這些人都上了岸、在荒草叢中站定了,才聽到聲響。
有兩個看起來胖乎乎、肉軟軟的女人分水而出,每人手持泥螺製成的樂器、吹出不着調又怪異刺耳的聲響——凡人們亦是不可聞。
緊接着是一個身着白色衣裙的小丫鬟攙扶着李雲心眼前這一位,一步三搖地沿着小街一路往杜生家的院子走過來。
這紅衣女子身後還跟着一老者——生得的確是人的模樣,可也是個駝背,穿一身湖綠色的綢緞外衫。
到了杜生家院外,紅衣女子與丫鬟停了,老者徑直穿過竹籬笆、走到杜生面前。
而那個時候……杜生仍在雙目緊閉地坐着。
老者先吸了香案上的香火,然後咧開大嘴,在豬頭、羊頭、白雞上依次咬了幾口。凡人們看不見那三牲有何異樣,但李雲心知道,它是“享用”了。
接着……伸手在杜生腦袋上點了三下。
這杜子咢的魂魄……便站起身了。
駝背老人就笑眯眯地對他躬身行禮,說:“杜公子對我家紅娘有大恩。洞庭君便吩咐我來答謝公子。”
“但我家紅娘同公子相處日久又有了肌膚之親、且愛慕公子品性高潔,欲同公子結爲夫妻。”
“公子可向院外看去——若也對我家紅娘有意,不如成全了這樁美事如何?”
且說那杜生渾然不知自己魂魄已離了體,便往院外看。正見那紅衣女子在瞧他。明眸皓齒。在夜色裡更有一番風情。
這書生早年放蕩的時候也嘗過男女滋味,但何曾見過這樣的美人兒?便忙道:“小生修三生福緣才與紅娘相遇,豈敢推辭!好好好!”
他說完這話,又得意洋洋地去看昆陽子、街上衆人。但那些人哪裡看得到一個魂魄?
杜生正要再生些事端,老者便道:“既然如此。便速隨我去白木林紅花城吧。洞庭君正在等待公子宴飲。”
說完,就用手來拉杜子咢。一拉,這杜子咢就重新變得癡癡傻傻,好像失了神志……終於離了體。
也是在這時候,李雲心提點了那些人幾句,卻被冷嘲熱諷。
卻說那老者引着杜子咢的魂魄走出院外,又看見街上的這些人。一雙老眼頓時笑成月牙,口中連道:“好、好。既是紅娘大喜,便請這些鄉親同賀喜去。也不枉從前將紅娘從湖裡捕了起來、又遭風吹日曬鹽漬,才得姻緣。”
說了這話。那些原本站在荒草地裡的異人便走過來,開始拉扯那些閒漢閒婦。
李雲心是瞧得分明的——那些人一動手,便將人的魂魄從身體裡拽出來,如挾持一個孩童、雞鴨一般,毫不費力。
也有一個怪人走到李雲心身邊,伸手要拉他。
但那紅衣女子早瞧見了他,便伸手令那怪人退下。她在李雲心身前來回地走了幾步,才問:“我看你並不是凡人,爲什麼要提醒他們逃走呢?你可是愛慕這些凡人,想要做人?”
因而……李雲心便答——“……倒也不是。沒了人的話。我們哪裡來的供奉?”
聽他說了這話,紅衣女子似乎對他產生了遠超那位杜生的興趣。就又問:“可是他們似乎並不解你的好意,你要怎麼辦呢?”
於是李雲心纔回過頭……一掌擊死了那昆陽子。
這時候街上那些凡人雖還站着,但魂魄已離了體。李雲心知道只要那些怪人再將他們的魂魄押走。那些人便會橫死——查不明死因。
紅衣的女子靜靜站着,看他做成了那一切,又聽他說了話,便問——“你是哪路陰神?”
李雲心這才笑了笑,說:“我呀。我呢,原本也是一個人。後來被人打死了。才成了如今這樣子,修鬼道。”
女子歪頭看了看他,似乎興趣漸濃:“你因何被打死?怎的沒被那閻君勾走?”
“哦。因爲我生前喜食人肉。”李雲心聳了聳肩,“害的人多了,就成了人魔。被我吃的那些人的親朋好友找到我,就將我打殺了。我因爲煞氣太重,所以不入輪迴,才修成這鬼道成了陰神。”
女孩驚訝地眨了眨眼,似乎覺得這件事很新奇。
她身邊的丫鬟原本靜候着不出聲。但此時看看月色,輕聲道:“紅娘,時候不早了。”
女孩沒有理他,眼睛盯着李雲心,轉了轉,又問:“咦?你生前是人,怎的吃人呢?”
這時候丫鬟又來拉她衣袖。
這紅娘看也不看她,只一甩袖子便將那丫鬟倒着擊飛出十幾步遠,嘭的一聲砸在杜生家的竹籬笆上。隨後宛如吩咐家中僕人獻一杯茶般地說:“將她給我剖了!”
李雲心未看清那丫鬟的神色。只看到站在一旁的綠袍駝背老者,慢慢邁了兩步便走過去,也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柄小刀——朝那倒在地上的丫鬟一揮,一個俏生生的小娘子便沒了形跡——
只剩下地上一條被剖開了肚子的大白鰱、擺了幾下尾巴,砸得地面塵土飛揚,便不動了。
但他只不動聲色地向那紅娘微微笑了笑,說:“雲本無心水自閒——誰叫我前世沒有心呢?我那時候不懂得什麼禮儀道德,只覺得吃人與吃雞鴨無甚區別。”
女孩聽他這話,眼睛更亮:“那如今呢?”
李雲心沉默一會兒,笑着搖頭:“今世——如今,你猜我還有沒有心呢?”
這女孩歪頭想了一會兒,又擡頭看看月色,忽然變了臉色、拿手掩住嘴:“啊呀,時候不早了!那白鰱說得正是,我父要等急了!”
說了這話卻不走,又戀戀不捨地看了看李雲心。只覺得這人剛纔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不知道怎的,都合她的心意——就彷彿她想什麼、喜歡什麼,這人統統都知道!
紅娘子又看看呆站在他身邊那昆陽子的魂魄,一指它:“你又要他爲你做什麼事?”
李雲心仍舊和善地笑,笑容溫和敦厚,在月色下有異樣的吸引力:“見紅娘子大喜,想也沒什麼賀禮可送。便施展個手段拿了這道士的魂魄。我用一根髮絲給他渡了些靈力,他的魂魄便要比那些俗人要機靈些——我將它送給紅娘子做個僕從。也算遂了他長生的心願。”
紅娘子聽了這話,似乎開心極了。在原地跳起來、拍了拍手:“好好好,我收下你這賀禮。你這人好看又有趣——我與你說,我便是那三河口龍王廟的新龍王。你想見我,就去那裡喚我……嗯,或許我會見你?”
“噫,走了走了——你可不許走。我來日還要找你玩耍的。你敢走,我可叫人剖了你!”
這紅娘子說了這話,轉身便走,似乎真是怕那洞庭君急了。
兩人說這些話只不過幾息的功夫。這時候街上那些人見李雲心打殺了道士,都驚懼地瞪圓了眼想要逃——可很快發現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制住了一般,動也不能動了。
再等他們說完話、那紅娘子轉身走了,在那些凡人身邊的異人便也押着他們的鬼魂走開了。
因而——
嘩啦啦一陣響。這四十來個人,一個接一個地撲倒在地……都死絕了。
夜晚寂靜得可怕。
李雲心依舊站在樹下,看漫山遍野的異人重新回了水中,夜色重新清冷起來。
這才慢慢拍打着手裡的竹骨扇、穿過小街上的一片屍體,慢慢沿路走。
那洞庭君,究竟是什麼東西?
雖說他來渭城附近也不過兩個月,不知曉附近的大妖魔也算正常。然而……洞庭君。正在九公子的所轄的水域之內呀?
這紅娘子,無疑就是就是洞庭君那被醃製成了鹹魚的女兒。她這般做派氣勢,看着竟是要比九公子的排場還大,那洞庭君又會是何等人物?
這樣的人,就在渭水、在洞庭湖,九公子那種狂傲的大妖魔卻從不提起他!
似乎是個了不得的大傢伙啊。
李雲心用摺扇在手心重重一敲,停住腳步。
忽然快樂地笑起來。
他女兒敢佔那龍王廟,卻沒有其他的陰神生事。
前些天他試着找那九公子留下的通明玉簡,卻始終尋而不得。
大概都同這位洞庭君有關係吧。
看起來很強。
啊,可是不知道夠不夠強……去接白雲心那個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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