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埋伏

於濛在那一聲下意識的“啊”之後,保持着同一個姿勢,陷入長久的呆滯。

一刻鐘之後他用很難聽得出情緒的語調問:“我的劍帶出來了嗎?”

離離從獨輪車的草蓆下翻檢出了他的劍。劍鞘與劍柄上所鑲嵌的華麗寶石在符字的光芒下灼灼發亮,閃耀動人的光。她走進屋子將長劍奉給於濛,重新跪下來。

於濛抱着他的劍再沉默好一會兒,說:“不怪你們。你們讓我靜一靜吧。”

烏蘇和離離相視一眼,安靜地退出去。但在關上門之前烏蘇又探進頭,垂了眼睛說:“少爺,道士殺死老爺之前,說他幫那個李雲心做事,是妖魔的幫兇。我們是因他遭了劫難。”

於濛用暗淡無光的眼神看了烏蘇一眼,低聲說:“也不好怪他的。”

於是烏蘇退了出去。

她們彼此輕輕地嘆口氣。然後提着還沾有血跡的小劍,在這荒蕪的園子裡走了一遍。

這園子已記不清究竟是屬於誰家了。位於渭城的偏僻處,挨着一段城牆。荒廢很久很久,生滿青蔥的野草和樹木。兩個女孩子在今夜擔驚受怕折騰了很久,此時卻並不覺得睏倦,只是頭腦裡麻麻木木的,想事情都只有一根筋。

她們在宛若陽光一般的光芒中巡視這廢園,提防可能流竄進來的混混以及遊俠兒。

身邊是草木因風搖動的沙沙聲,極遠極遠處似乎有人們的呼喊聲音。烏蘇和離離繞着園子走了一圈回到於濛所居的那間屋子,發現少爺還沒有走出來,她們覺得自己像是兩片落葉。

這樣一個夜晚在此起彼伏的雞鳴聲中過去。

到早上的時候仍沒有人追趕過來。

烏蘇換了一身衣服,從廢園隱蔽的後門走到街上探查情況——發現街上已經不那麼亂了。

有人在巡街。巡街的人不是官差,甚至有一個面孔她還熟悉。

於是她意識到,是城中的其他世家聯合起來維持了秩序。他家老爺之前猜想自己會不會成爲渭城名正言順的掌控者,眼下看來答案是否定的。掌控了渭城的是那些獵狗和鯊魚。

她走了挺久,找到一家麪食鋪子。買了一些早點,卻直皺眉頭。不曉得自家少爺吃不吃得下這種東西。

但並不急着回去,而是打聽一些消息。

得知昨夜死去的並非只有於其,被毀掉的也並非只有於家。前些日子資助過神龍教、幫神龍教做過事的,幾乎都被殺死了。道士們並不在意那些人有怎樣的苦衷——譬如於其認爲或許神龍教的後臺正是道統、其他世家的家主也許被於家脅迫——道士們並不在意。

他們殺死幫助過神龍教的人,“只除首惡”。但如同於家一樣,道士們殺死一個人,獵狗和鯊魚們則會殺死很多人。烏蘇不曉得道士們是否明白這一點。

道士們對她家少爺不感興趣了。但會有許許多多其他的人感興趣。這十幾年來第一次,烏蘇感到這座城市變得可怕而陌生,像是一隻猙獰巨獸。而她自己宛若塵埃。

朝陽升起來,將那高懸渭城之上的符文所散發出來的光亮淹沒了。這令烏蘇覺得心裡安穩了一些。她在街上變得熱鬧起來之前離開、回到廢園。

看見離離抱着小劍坐在屋外的一個矮墩上瞪着眼睛朝前看——是因爲太睏倦而木木呆呆的樣子。

一隻蜘蛛在她的馬尾和牆壁之間織了一張小小的網,蛛絲上掛着細小的露珠。

烏蘇走過去,拂去她頭上的蛛網、往手裡塞了兩塊溫溫的糖糕,問:“少爺呢?”

“坐着不動。”離離說。她盯着糖糕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什麼,就送到嘴巴里咬了一口。但顯然嘗不出什麼滋味,只當做“食物”嚥下去了。

烏蘇伸手在妹妹的臉蛋上輕輕摸了摸,推開門走進去。

於濛擡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目光。

於家的少主人將那一柄華麗的長劍抱在懷中,像是抱着一支柺杖或者一棵可倚靠的樹。他的眼睛很大,此刻瞪得更大。像是在和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生氣,又像是在修行什麼古怪的功法。他盯着自己的手看,彷彿那裡隱藏了天大的秘密。

烏蘇叫了他一聲,他不應。女孩子就把用油紙包着的點心輕輕擱在他牀邊的缺腿木桌上,走到他身邊慢慢坐下來。

於濛並不表示反對,也沒有什麼動作。

兩個人這樣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烏蘇將頭慢慢靠在於濛的肩膀上,眯起眼睛,說:“少爺,我們都好睏了。”

於濛還沒有應她。

烏蘇倚了個空——她挨着了於濛,於濛就仰頭倒下去,眼睛還是睜着的。

女孩子嚇得幾乎要叫出聲,立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卻發現他的呼吸均勻平穩。

她怔怔地愣了好一會兒……想起了一件事。

她家少爺於濛,師從闢水劍魯公角。烏蘇和離離也習武,但知道沒有自家少爺高明。而自家少爺有多高明呢?她們其實也不清楚。倒是知道有關少爺的師傅魯公角的傳說。

據說他的闢水劍修習到極高深處,便可修到人劍合一的地步。有傳得玄之又玄的說法說,那魯公角平日抱着劍睡覺,神魂就會寄身在劍裡。親人朋友在他睡覺的時候來了,那劍就不作反應。倘若是心懷不軌的歹人來了,寄身劍中的神魂登時就有感應,飛起就要殺人。

從前都只當是傳聞——魯公角那樣的大俠,誰敢真的去試探他呢。

可現在烏蘇看到自家少爺……

她愣在那裡,下意識地掩住嘴,半晌不說話。

直到聽見開門的聲音——離離探了半個頭進來,臉色因爲睏倦擔憂而發青。她睜大了眼睛向着烏蘇做手勢,烏蘇就趕緊提劍走出去、關了門。

“看。”離離立即指向這間屋門口十幾步遠的位置。

烏蘇看過去,變了臉色。

通向門口的路上原本鋪着青石板,但如今石板縫裡也生了荒草。可好歹不如兩旁茂盛,可以看到地面的。就看見石板上躺着一個小包袱。藍底白花的包袱皮,已經被解開。

“我剛纔靠着不小心眯了一會兒。”離離說,“一晃神兒,睜開眼,它就在那了。我打開看,裡面有十五兩銀子、兩瓶金瘡藥、八貼膏藥,還有這個——”

她攤開手,掌心兒一張小紙片,半個巴掌大。

紙片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些字——她家少爺五歲剛識字的時候都比這個寫得好:“於龍首遇了大南,無以爲報,送些銀錢上藥,表表心意。”

烏蘇看得皺眉,認爲其中至少有一個錯字,也可能是兩個或者三個。但意思看得明白——某人說於濛於龍首遭難了,因而送來銀錢和傷藥表示心意。

但這也意味着……

烏蘇和離離不安地對視一眼。

意味着有人發現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於濛從前是個不管事的鏢局行會龍首。要說於家老爺於其仇人多,於家少爺於濛的仇人可真不多。不但不多,人緣還很好——誰會討厭一個動不動就笑嘻嘻撒錢的闊少爺呢。

或許哪一家人在危難時曾得到過於濛不經意的幫助,因而如今想要表示些什麼。但似乎又是個小人物、只敢做到這種程度,並不敢惹禍上身。

但問題在於那人能知道他們在這裡……

其他人呢?!

或許那人投了包袱來,也有提點他們此地不可久留的意思吧!

便是在這時候,咻咻的兩道破空聲傳來,直奔這兩個女孩兒。

烏蘇和離離先前就有了防備,此刻立即向前一躍、避開那暗器。可聲音竟不停,緊隨而至。兩個女孩子左突右閃,幾息的功夫就已經被接連十幾道暗器迫得離開那間屋子兩丈外了。

對方似乎故意要將她們兩個驅趕開,又不曉得埋伏了多少人。

烏蘇趁着一個空擋、散了元氣開口叫:“少爺!有人來!”

但屋子裡的於濛沒什麼反應,她縱身跳躍騰挪時的那一口氣卻散了。當下避之不及,只能用手中一柄小劍將迎面而來的一枚暗器格開。

但暗器撞上劍身,竟然不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噗的一聲響,一股白霧爆開去,將烏蘇籠了滿頭滿臉。

聞到那味道的時候就知道不妙,忙低喝:“閉眼!”

她和離離一起閉眼屏息斜着躥出兩步滾到了荒草從裡,終於暫時離開了暗器的射程。

可也遠離於濛所在的那一間屋子了。

“石灰。”離離咬牙切齒,覺得對方下作極了。

偷襲者現身。

一共八個人從遠處的草叢裡站起來,看樣子是從後門轉進來的——烏蘇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出門時暴露了行蹤。或許在平日裡她十二分小心謹慎,可如今……一則是睏倦,二則是擔憂忐忑。很多事情不是憑着一腔熱血、狠勁兒就可以做得好。她困,她的眼神和耳力就都不如從前好,這是世俗人沒法子改變的事情。

對面有八個人,而她和妹妹又困又累。但即便在平日裡,她們兩個或許可以從這八個人的手中輕鬆逃掉,卻未必能夠從這八個人手中護得好她家少爺——她們不是道士或者劍士。她們所能夠倚仗的唯有手中的小劍以及武藝和勇氣。但在八個人面前,這些東西並不能令她們以一敵十。就連敵四都不可能。

那八個人,如何看也不是昨夜那些可以被輕易嚇住的混混、遊俠兒。

烏蘇和離離不曉得她家少爺會怎樣——換做她們自己經歷了這種事,也不曉得會怎樣。

這時候那八個人當中的一個壯漢一邊慢慢朝屋子走,一邊說話。

他說話的語氣緩慢而清晰,聲音裡又透着惡意與傲氣:“都說於家於龍首武藝超羣。到頭來卻得靠兩個女娃娃來護着。若有真本領,倒真想領教領教究竟是怎麼個厲害法兒。”

離離曉得對方是在激她們說話,好找到位置。但偏生咽不下這一口氣。便捏了嗓子提着氣,叫聲音縹縹緲緲分辨不出是在哪兒發出來的:“領教?你這蠢物,只怕髒了我家少爺的手。要說真本領,哼。見識過我家少爺真本領的,如今都在同閻君喝茶,你倒是不嫌命長!”

壯漢聽了她這話微微一愣。但很快鎮定下來,哈哈大笑:“你家那少爺至今不露面不出聲……哪怕真有本領又如何?是不是傷得重了要死了?可有人花錢買他的命,死了可不給錢!我看你們也是在虛張聲勢——兄弟們,不理會那兩個小娘皮,衝進去捉了於濛!”

他身後的幾個人這時候已經慢慢包圍了那間屋子。聽他說了這話齊齊應了一聲,作勢就要往屋子裡衝。

烏蘇和離離的心就擠到了嗓子眼兒。

兩個女孩子一點都不擔心自家少爺打不過這八個人。然而……眼下卻不知道自家少爺樂不樂意去打這八個人。

他懨懨的樣子,烏蘇和離離看了都覺得他已心如死灰、不想再活下去了——倒真不知昨夜將他迷暈了運出來,是對是錯了!

就在她們忍不住,要衝出去的當口,卻又聽見了另外一個聲音自她們背後的屋頂上傳過來。

烏蘇和離離嚇了一大跳——要怎麼樣的功夫,她們兩個才覺察不了?!

回頭去看。就看到屋頂上立着一個男人。男人黑衣,戴着黑色的斗笠,懷中抱着一柄黑色的刀。他有一方寬闊有力的下巴,上面生着胡茬。像是因爲連日風餐露宿、顧不得打理自己的儀容。

“這人我保下了。”黑衣人用低沉有力的聲音說。

說了這句話,用刀柄頂了頂斗笠的帽檐,於是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識相的,走遠些。”

烏蘇和離離有些發愣,不曉得此人是何方神聖,口氣又怎麼這樣大。

那八個人自然更愣——既不知道對方何時出現,也不知道對方什麼身份。但黑衣人沉穩的氣勢震懾了他們。先前說話那壯漢擡起手中的短刀向他遙遙一指:“閣下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我們渭水八虎要拿的人——閣下憑什麼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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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首頁大封推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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