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心知道共濟會共有長老四百一十四人,卻很難知道就在今夜此刻——當他在漫卷羣山的崖邊盯着天空中那緩慢移動的雲山候就在這雲山制之巔……正有二十八位共濟會的長老聚集。.δm
同樣很難想象,其中二十六人究竟是以怎樣的眼神位“聖人”。
金的男子對李雲心表了一番評論,衆人皆無言。於是沉默一會兒之後,黃袍女子——劍聖,才又輕咳一聲,開始今日的第二個議題。
“既然諸位決心已定了,那麼來說今日的第二件事。”她邊說邊的長老們的神色,“如今道統與劍宗當中,三十六洞天的十一個洞天宗座,是我們的人。七十二流派的二十五個流派掌門,是我們的人。”
“餘下這七十二位宗座掌門,有三十位不願問世事——這一些,可以在同妖魔開戰之前叫他們往各國的京都中去,間的帝王不叫妖魔殺死,成鬼修。”
“還有三十二位,是外門的宗座與掌門。一直都想要徹底清除妖魔,宣揚這一次的大戰是‘關乎玄門氣運’的大戰。有許多修士聽了他們的蠱惑,情緒並不穩定。”
“咱們的人雖也有三十六位,但畢竟是流派的掌門佔多數,與他們相比並不在優勢,但也不是不能一搏。”劍聖輕聲細語地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可如此,也並不保險,總得往萬全了考慮。譬如五臾劍派的掌門金光子,此前在慶國邊境阻截李雲心,便受了重傷。修爲至今沒有恢復……”
金男子打斷了她的話:“金光子,是第幾號?”
劍聖毫不遲疑地答:“第五十號。席量子。”
另一人——此前一直閉目養神,到此刻才睜開了眼睛——似乎終於對這件事起了些興趣,淡淡說道:“哦?已經到了五十號了麼?”
劍聖轉向他:“已經到了七十八號。鉑量子。附身金光子的席量子,在一百三十年前就已經入世。在五臾劍派中經營了許久,也屢屢立下功勞。因此我覺得此人還可用——如果諸位長老沒什麼異議……我想我們可以爲她恢復修爲。甚至助她更上一層。”
問話的那位長老聽到這裡,便重新閉上了眼睛:“既然已經到了七十八號,一百三十年前的五十號又有什麼好可惜的。”
他說了這句話便不再說。劍聖愣了愣,轉眼的狄人。
這金狄人,很像是由那二十六個人推舉出來的話事人。略想了想,搖搖頭:“我知道你們兩個的出身。所以你們兩個也對這些……同情。唔。”
“但想一想,那一號,清量子,本來就不是很成功。但因爲是一號總有些紀念的價值,所以留下來放出來,要他做點事。結果呢?”
“在渭城被李雲心殺了——那李雲心知道我們的事,就是從那一晚開始。”
“再然後呢?他設下一個圈套,給一個人什麼黑火藥的方子——立即就有人把那個人給殺了。是誰做的?”
劍聖咳了咳:“十五號……林量子。”
狄人冷哼一聲,搖了搖頭:“十五號。哼。人家設下了圈套,他立即入了套。這種程度的信息暴露,你們不驚心麼?”
“六十號以前的這些,幾乎可以說都是失敗品殘次品。”他邊說邊聖與書聖,“你們兩個,是走了運——附身這聖人的肉身。餘下的,原本就有執念。我們錘鍊之後執念更重,同瘋子沒什麼區別。早先咱們缺人手,這些還勉強可以用。到如今,既然六十號以後成品的質量越來越穩定威力越來越強又更聽話——那些個殘次品,就不要再費心了吧。”
“可以用的,就繼續用。像金光子這樣報廢了的,也不要浪費資源。下面來越緊上面又和咱們斷了聯繫,手中的東西幾乎是用一點就少一點,你們心裡也要有計較。”
劍聖便沉默了不說話。須皆白的書聖也沉默一會兒,輕嘆一聲:“狄公,此言差矣啊。”
狄人的“狄”字,原本是東部諸國對西北異族王國的蔑稱。可這狄人名字卻叫狄公,似乎並不很介意這件事,反而很喜歡。只是這位年輕的“狄公”並未料到書聖會反對他的意見,在微微一愣之後皺眉:“你說什麼?”
書聖便挺直了身子。
這二十八人中,有二十六人是盤坐着的。只有書聖與劍聖是跪坐。到此刻他挺起身子,便其他人高些,連帶着氣勢也沒來由地足了些。
他皺起眉,再嘆一口氣:“我知道自己的出身。我呢,本是三十五號,休量子。她呢,本是三十六號,柯量子。我們兩個,原本也是諸位長老造出來的人物。”
“起初諸位長老說,之所以取‘量子’二字,是因爲這二字實則是世間萬物的根本狀態,又有神鬼莫測變化無窮之意。我們本就是由人魂煉化而成,取這二字也恰當。”書聖說到這裡,沉默片刻,笑了笑。
“但後來才知曉……之所以取這兩個字,不過是一位長老隨意想到的。以這二字搭配前面一個字,簡單方便,易於計量。至於前面那個字,也沒有什麼說法——又一位長老說,不過是由一張譜上的字取來的,依着一號二號三號,依次地排。”
“所以我曉得,我並非什麼重要人物。我與她能有今日的地位能夠在今夜忝列席中,成爲第四百一十三四百一十四位長老,不過是趕上了好時機附身在這雙聖身上罷了。諸位長老需要這雙聖的力量,由此才略將我們了。”
狄公再皺眉:“你要說什麼?”
“我要說的是,諸位長老如此做,是會叫人寒了心的。”書聖這一次不再避讓他的目光,而是針鋒相對地迎上去,“這許多年中,有多少兄弟爲會裡出生入死最終身受重傷,旋即便被棄之不理的?狄公提到那清量子——兩萬六千四百多年前清量子入世的時候,也曾爲會中立下赫赫戰功。那時候我們有多少位長老?不到百人罷了。”
“清量子那時又是什麼修爲?遠不止真境吧。但他經歷許許多多的爭鬥,最終成了一個無人理會的孤魂野鬼。只有人想起他來,才吩咐一句。”
“如他這般遭遇的,還有許多。我中,總是不忍的。狄公說他們性情偏激如同瘋子一般——狄公,到底是入世的時候就如瘋子一般,還是經歷了許許多多的折磨,才變成了瘋子?”書聖頓了頓,“而今將有一場大戰,正是用人之際。倘若將金光子這樣曾立下許多功勞的人都丟棄了……此後,我們要做孤家寡人的麼?”
狄人聽他說到這裡,略略將頭一歪,笑起來。笑容無奈又輕蔑,彷彿是一個大人在聽小孩子訴說心事——訴說許許多多本用不着擔憂的幼稚可憐的心事。
但書聖不在意他的態度,只繼續說下去:“我與她成了長老之後,諸位長老曾對我們說,我們共濟會——便是要共舟共濟的。我們所要做的事,乃是拯救這世界,應對即將到來的天下大劫。”
“我與她位列長老一千年,但從未有人告知我們那天下大劫究竟是什麼劫。這倒罷了……只是,咱們既要拯救這世界,拯救的是什麼呢?難道拯救的不是這天下的蒼生這許許多多的人麼?倘若將他們丟了,將蒼生也丟了,只留下一個光禿禿孤零零的世界……難道只救咱們這幾百人麼?那又有何意義?那該是怎麼樣的——”
書聖頓了頓:“孤寂恐怖!”
他的情緒爆出來。
說出這許許多多的似乎藏了很多很多年的肺腑之言。
然而就在他那“孤寂恐怖”四個字脫口而出的剎那,原本輕笑着的狄人,臉上的笑意猛地收斂了。他在一瞬間瞪圓眼睛,轉頭盯着書聖,面孔青:“孤寂恐怖?!”
他的目光變得極冷,氣勢絲毫不比這位聖人遜色甚至有過之:“你懂得什麼是孤寂恐怖?!”
再伸手在這屋中劃了一個弧:“在這裡的哪一個人,不比你們兩個更懂什麼是孤寂恐怖?!”
聽他說了這話,那些原本只枯坐着的長老們終於動容了。他們臉上出現細微的情緒。但這一次,不是因爲漠不關心而“細微”。更像是因爲……在極力壓抑,好不叫那情感流露出來。
書聖與劍聖,因此而一愣。
他們瞭解這些長老們。長老們或許有某些並不擅長的事情。可在耐心與收斂情感這方面,再沒有比他們更加擅長的了。但如今就連他們也因爲這四個字而動容……他們究竟經歷過什麼?
但狄公繼續皺眉冷笑:“你們兩個,哼,心懷蒼生天下?哈——倒是沒有,你們是這樣高尚的人物。你說那些,是兄弟?哈哈,既然如此——既然你們願意與他們做兄弟願意體恤他們的情感立場……那麼就儘管去做好了!”
“從即刻起,你們兩個,被驅逐出元老會。”狄公冷冷地聖與劍聖,“以觀後效。期限——不定!”
書聖與劍聖面面相覷。似是並想不到他的那些話換來如此嚴重的後果。
但兩人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沉默這麼一會兒,他長老們臉上的神情——沒有人表示反對。
於是兩人深吸一口氣,起了身。他們走到端坐的狄公面前,雙雙向他鞠了一躬:“仍請諸位三思。”
說了這話便轉身走向大屋子的西北角。也不見什麼動作,便自有一扇門開了——那門內露出盤旋向下的階梯。階梯似乎是以精鋼鑄就的。可年深日久,邊緣已經有了些鏽蝕的痕跡,但其餘處仍是鋥亮的。
雙聖緩步走下這階梯,於是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狄公目送他們。待他們的腳步聲也消失了,這才輕出一口氣:“我們做了一件蠢事。”
雙聖一離開這屋子,其他人身上的氣質便生微妙的變化——原本是高傲而沉默地端坐,似乎不屑於同他們兩人交流。但此刻這高傲與沉默被卸下了,露出更加生動的情感來。諸人都像是略鬆了口氣,連言語也稍多了些。
“的確是蠢事。”另一人接口,還皺起了眉,“他們兩個到底是異類,不該接納到元老會裡。但如今事情他們知道了一些,對咱們也不如從前恭謹——今天還敢說出這些話。這件事,要謹慎處理。他們兩個……畢竟是太上級別的武力。”
“哼。能怪誰?”有一人冷哼一聲,“當初就該是我們用這兩個身體。但誰都不肯,只能選了兩個遊魂附上去。如今倒好——養虎爲患,說的就是這種事。遊魂已經造到第七十八號了,越來越強。依我的意見,立即停止遊魂的生產。一旦這兩個人以後不受控制,再把那些遊魂也策反了,我們又要功虧一簣!”
但另一人懶洋洋地開口:“這種事,不是咱們能夠決定的。停止遊魂生產?就等於我們自斷一隻臂膀。你們確定要在這種時候做這種事?今年已經是第一千一百三十二年。再有六十八年,咱們的輪值期就過去了。這些事,還是交給下一輪的人吧。這一千多年,咱們已經忙得夠多的了。”
這二十六位長老在雙聖離開之後表現出驚人的活躍性。整間大屋立即變得吵鬧起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了許久,但意見始終很難統一。
倒是雙聖在時言語最多的狄公,如今變得沉默了。他安靜地傾聽其餘二十五位長老的對話,在半個時辰之後,忽然用力拍了拍手。
“諸位難道忘記了,咱們爲什麼要在此時消滅玄門麼?”他高聲道,“是因爲已經到了這五萬年以來,前所未有的危急關頭!正因爲是這樣的危急關頭,纔要將這世間的變量減少將已經漸漸不受控制的玄門扼殺!”
“在這種時候,諸位難道還想要安安穩穩度過這剩下的幾十年將責任和自己的命運交給下一輪的人麼?!”
“那黑白閻君都已經被困在下面了!難道還不曉得情勢有多麼危急!你們想要在這種情況下再睡着——然後等着,或者在夢裡活了下來或者在夢裡死掉麼?!”
他站起了身,環視屋子裡的人。屋子裡的人,也因爲他之前的那一番話而安靜下來。
於是他最後說道:“難道忘記了——上一次我們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做決定之後,得到了怎樣的結果麼?!還想再體驗一次麼?!”
於是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此過了幾息的功夫,狄公才緩緩放低了聲音:“那麼,我提議。先清除玄門的主要力量。而後,暫緩遊魂的產生,對已有的遊魂進行觀察。倘若有不受控的傾向,立即將他們也清除。”
“而後……我們,開始執行計劃的第二階段!”
聽了他最後一句話,屋中諸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纔有人低呼:“只有我們?這四百多人?這根本不可能!”
狄公冷笑一聲:“不可能?當初那人做到的事情,在最初能嗎?如果我們缺少一個像他一樣的人,那麼,就讓我來做好了!”
衆人因他的這句話而再次沉默。
但沒有人再反對他。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這大屋中的光芒熄滅。雲山頂部的平原,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巨大的雲山,繼續在天空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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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oo字,晚間還會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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