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元所指豺狼是——!”高寵和周瑜相互對視,臉色皆變,顯然他們心裡都隱隱的猜到了龐統說的是誰。
“西境有變,荊州牧鎮南將軍劉表、交趾太守綏南大將軍士燮、益州牧徵西將軍劉璋聯合發佈討伐檄文,聲稱要興復舊制,誅平漢賊。另外,劉表還任命皇叔劉備爲徵東將軍,統領江陵、沔陽、竟陵一線數萬大軍,矛頭直指我江夏、荊南屬地,這是從江夏送來的緊急情報。”龐統道。
“漢賊——,誰是漢賊?”周瑜大聲問道。
高寵接過拆開皁囊,只見徐庶的筆跡龍飛鳳舞,在絹冊的左上角清清楚楚的畫上了一個鷹的圖騰,這個圖騰是高寵離開夏口前,與徐庶商定只在機密信件上標註,現在,這一封皁囊中有這個鷹圖騰,說明徐庶十分擔擾荊州的變局。
“元直一貫心思慎密,計慮百出,這一次急促來報,當是荊州有了大難!”高寵看罷,一邊將徐庶的信交與周瑜,一邊沉聲道。
龐統輕喟道:“劉備,世之梟雄也,今一朝掌權,我西境無安矣!”
“這檄文稱我漢賊,然天下有識之士皆知,竊漢之人又哪是我高寵,那劉備借皇叔的身份處處以漢室正統自居,此正僞詐奸賊行徑也。”高寵大聲說道。
周瑜卻笑道:“依寵帥的性情,一貫是遇強則強,無所畏懼,瑜以爲,寵帥現在心中最渴望的一定與劉備交手的時刻吧!”
“公謹心中難道不這樣想嗎?”高寵目光注視周瑜,會意而道。
建安五年十月秋,高寵緊急召集江東羣臣商議對抗三家聯合之事,相國魯肅、諫議從事顧雍、司金別駕劉曄、都督周瑜、副軍師龐統等一干留守在金陵的官員悉數參加。
在議事廳的對門正面,懸掛的是精製的荊揚兩州地圖,圖上道路、河流、高山、險關標註的清清楚楚。
周瑜首先道:“所謂的討高三家聯盟,看似實力雄壯,其實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今益州劉璋遠在西川,與我江東並不相攘,更無厲害衝突,其入盟討伐不過是借荊州一張嘴耳,當可不計,只要劉表勢力存在於荊州,劉璋的最大敵人就不是我江東,而適適是此次同盟的盟主劉表;劉表兵敗漢陽不久,士卒皆存怯戰之心,縱有劉備幫助整訓軍隊,我料無三五年時間,二劉不敢輕言用兵;至於交趾士燮,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如果用來練兵,正是合適!”
周瑜這最後一句的口氣着實狂妄之極,似完全不把士燮放在眼裡,高寵哈哈一笑,眼神中露出嘉許之色,早在建安元年謀取荊南之時,高寵就屬意李通在零陵一帶練兵佈防,察探交趾的動向,現在,士燮不自量力的挑釁,正好給了高寵一個出兵的藉口。
正是有這個資本,纔有十足的拿下對手的信心。
寵帥有意謀攻交趾?”龐統問道,剛剛投效不久的他對高寵以前的戰略還不太清楚,故有此問。
高寵點頭笑道:“昔日張儀以遠交近攻之法破蘇秦合縱之策,今我欲取南攻北守之法破敵,士元可有雄心助我揮師兵取交趾,爲江東增七郡之地!”高寵這一句說得極爲雄壯,彷彿在彈指間交趾已入囊中一般,聽得在座衆人個個羣情激盪。
受高寵這一激,龐統心中建功立業之心頓起,他沉聲道:“統受寵統信任,自當竭盡全力,不過,交趾地處嶺南,氣候惡劣,昔日始皇帝以五十萬精卒徵南屯邊,兵士水土不服,爲毒氣所襲病倒無數,今我軍欲南下,還需挑選一名熟諳智勇兼備之將,輔以適應嶺南氣候、地形的軍卒,如此方能事成。”
“裨將軍,徵虜中郎將呂範謀勇俱佳,且駐軍衡陽已有二載,其麾下五千兵卒大部是桂陽、零陵、長沙三郡子弟,士元以爲如何?”對於龐統的考慮,高寵胸有成竹,先前安排呂范進駐荊南的目的就是爲此。
“有子衡相佐,統無憂矣。”龐統興奮的接下命令,一時引來衆人無數羨慕目光。
這時,魯肅冷靜的諫道:“荊州劉表有劉備相助,實力陡然升了一個檔次,我軍要固守江夏、荊南,必須要有一個合適的統帥協調諸軍方可,伯言代領都督已近大半年,雖有軍師相佐並無大錯,但終究資歷還淺,恐難以服衆將之心,在這個關健時候,是否應由公謹接替都督職爲好。”
高寵一邊點頭,一邊轉向周瑜,道:“子敬穩重,公謹莫如即日起程,待到任後即令伯言南駐長沙,以填補呂範走後的空檔。”
“敵既合縱,我當分而治之,劉備初到荊州就鋒芒畢露,必然會引起部分劉表舊屬的戒備,我們正可利用這一矛盾,製造不和,擴大分歧,如此方能贏得政治上的主動。象蔡瑁、蒯越、文聘這些荊州重臣一直受到劉表的重用,劉備到來之後,勢必會削弱他們的影響力,這對我們來說,不失爲一個好機會。”劉曄也不失時機的諫道。
“子敬、子揚所慮甚是,我當謹記之,可惜身體有恙,不然的話我當親往夏口督察。”正所謂謀而後定,高寵向來不打無準備之仗,這一番思奪之後,他心中大定,臉上也禁不住露出笑容。
建安五年十月中旬,高寵命都督周瑜奔赴荊州,主持江夏、荊南四郡戰局,同時,派副軍師龐統往衡陽,會合呂範籌劃南征交趾事略。
既然劉表、劉璋、士燮有意聯合討伐江東,那麼就一定要先發制人,交州轄下雖有七郡,但多地處偏遠,人口稀少,是聯盟中最薄弱的一環,一旦受攻,其餘二家囿於地形條件所制,也無法舉兵救援。
當年,高寵早在拿下荊南三郡之後,就令李通在零陵一帶察看過南征可能性,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
與高寵在江東磨刀豁豁相比,襄陽一派歌舞昇平。
在輿論上、政治上都取得主動的劉表正沉浸在屬下官員的吹捧中,每日裡,除了宴請那些西歸的清議名士外,就是接洽來自交趾和益州的使者。
交趾太守士燮與劉表有舊,關係處得一直不錯,而益州劉璋初即位時,受州大吏趙韙左右,舉兵與劉表在西陵兵戎相見,現在趙韙雖死,但餘衆猶在,劉璋還需借“東州兵”力量幫助平定各郡叛亂。
“東州兵”是南陽、三輔一帶遷入益州的部衆,因爲故籍多屬荊州,與劉表的關係非同一般,所以,劉璋也是有求於劉表,加上劉備在中間調停,二家合好決定一致對外。
建安五年十月二十一日,避居交州的大儒劉熙攜弟子數人至襄陽,受到了宋忠、綦毋闓、程秉、許靖、許邵等一衆清議名士的隆重厚待,荊州牧劉表、皇叔劉備等也出城三裡相迎。
席上,衆人談及高寵,皆斥之爲漢賊,一貫喜好在這種場合高談闊論的許靖容光煥發,口沫橫飛,言話間直將高寵貶得一無是處,其過激之處有時連身旁的族弟許邵都皺起了眉頭。
“諸公東來,備有一問,聞高寵出身貧賤,學無長物,只不知以何擊破孫策,獨霸江東?”劉備問道。
對於一直鬱郁不得志的劉備來說,高寵的成功實在讓他不能釋懷,論名望、地位、資歷、能力、仁義,劉備自問哪一樣都勝過高寵多多,但結果卻是高寵虎踞江左,而自己卻寄人籬下,唯一可以解釋的原因也許只有一個,那就是高寵選擇了地僻偏遠的江東,自己則命運不濟,無論是平原,還是徐州,都有袁紹、曹操、呂布、袁術這等強豪虎視眈眈。
果然,聽得劉備發問,許靖站起高聲道:“皇叔要問高寵是何許人也?以靖之見,此人乃是一個獨斷專行、言而無信的卑賤小人,當初未發跡時,尚能做出一付禮賢下士的樣子,直恨不得朝我們跪下相求,如今一站穩腳跟,就開始忘恩負義一腳將我們踢開,此等奸賊,不誅何以平民憤!”許靖說得口沫橫飛,瞧他的神情,最好能把高寵說成一頭豬才解氣。
坐中一些有操守之士聽罷,紛紛搖頭,許靖的話着實有些過了。
劉備卻是滿臉堆笑,道:“文休是切膚之痛,歷歷在目,言語過激之處,也是自然。吾聞子將兄善評,未知對高寵有何評價?”
許邵見劉備問及自己,略一沉吟,道:“當日在曲阿演軍場上,高寵爲一家奴,邵觀此人與衆不同,曾言假以時日,必居人上,今如是!”
善評者勿以個人好惡而言,許邵相比族兄許靖來說,對高寵並沒有更多的憎恨,當初聯名具書罷崔琰,也是在許靖的鼓促下具的名。
許邵這一評語出,坐中大多數人暗自點頭,劉備冷眼觀瞧,一一看在心裡,這些清議名士與高寵的分歧主要是新舊制度的衝突,與個人的品格並不相干,凡大善者必有大惡,看來高寵這廝鼓惑人心的本事當是令人佩服。
至於象許靖這般口無遮擋的狂士,有彌衡的例子在先,此等找死之人放到誰手下,都會惹人一身的麻煩。
劉備哈哈一笑,謙然道:“在坐諸公都是一代俊傑,今我欲興漢室,討伐無道,誅滅亂賊,還望諸位鼎力相助!”
高寵既然趕走清議名士,那我就用他們來反過來鉗制高寵,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要有高寵的威脅存在,劉表就不得不重用自己,劉備想到這裡,寬腴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正在劉備與高寵相互試探,爲取得更好的發展而勾心鬥角之時,北方曹操與袁紹在官渡的激戰已進行至最高潮。
濟水南,曹操軍營。
一片愁雲慘霧。
與江東、河北九、十月份的大豐收相比,曹操佔據的兗豫徐和司隸地區卻是遭遇了自建安元年之後的最大天災——大旱。
而比天災更令百姓困苦的是連年的人禍。
幽並冀青四州雖然也是一樣遭遇兵亂,但老天還算給了當地百姓一條活路,這讓袁紹大軍的軍糧有了補給渠道,而曹操則沒有袁紹這般幸運。
留守許都的尚書令荀彧已有半個月沒運來一點糧草,如果再不能改變戰局困境,不出半月,曹軍必敗。
深夜,曹操在牀榻之上輾轉無眠,一籌莫展,正這時,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吵吵嚷嚷,只聽得一個尖銳的聲音在喊道:“你們這些無眼的匹夫,快讓我進帳去,要不,等會兒我讓阿瞞打得你們屁股開花。”
“莫不成是子遠來了,他這一來必是助我破袁!”曹操一下從牀上坐起,興奮之餘連履也顧不得穿,就跣足奔出帳外。
阿瞞是曹操的小名,只有少時的同伴會這般稱呼,而當自己當上了司空行車騎將軍後,在大庭廣衆之下直呼小名的只有一個人——許攸。
待出帳門,果見一羣巡營的曹軍兵卒正五花大綁着一名氣呼呼的中年男子,這男子一副瘦削身材,穿得衣服卻是寬寬大大,看上去似是風吹欲倒,頜下的三縷鬍鬚因爲激動而微微上翹,一跳一跳的,甚是滑稽。
“許褚,你竟敢擅綁貴客,還不快向子遠道謙!”曹操急步上前,一面親自爲許攸鬆綁,一面朝着愣愣侍立的許褚喊道。
“算了,一羣粗漢我也懶得計較!”許攸大大咧咧,活動了一下痠痛的筋骨,自顧自的向曹操大帳走去。
許褚聽得對方如此出言無狀,臉上惱羞成怒,拔刀欲出,卻被曹操用銳利的目光阻止,待許攸至帳門,曹操緊走幾步,伸手先撩起帳簾。
許攸進帳,上下斜倪了帳中陳設一眼,毫不客氣的坐到中間的主帥位置,說道:“阿瞞,軍中糧草還充足嗎?”
曹操笑答道:“還夠一年之用。”
許攸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笑道:“未必吧?既然有一年餘糧,我怎麼瞧軍中將士一個個面露菜色,難道說他們都沒有吃飽嗎?”
曹操見許攸看破,只得改口道:“一年雖是沒有,半年還是可以的。”
許攸聽罷,冷冷一笑,站起身來道:“既是這樣,告辭了!”隨後,作勢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欲起身離去。
曹操見狀,急忙攔住問道:“子遠剛來,爲何要走?”
“阿瞞,我這一次是誠心來投奔於你,你怎麼還要欺騙我呢?”許攸毫不客氣的說道。
曹操慚然道:“不瞞子遠,軍中機密,勝負攸關,實不敢輕易道出,我軍糧草,尚夠三個月用。”
許攸這時捶胸大笑,點指着曹操,道:“人多說曹公多詐,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說罷,不慌不忙的從袖口取出一封密信。
曹操一見,大驚失色,這一封信正是三天前他遣使者往許都告急求糧的密信,想不到竟會落到許攸的手裡。
“實不相瞞,我軍糧草已然用盡,子遠可有救急妙策?”曹操苦笑着屏退左右侍從,附耳與許攸說道。
許攸點點頭,不急不緩的說道:“昨日在袁軍營中,攸聽得有人向袁紹獻計,言曹營糧草將盡,應立即分兵攻打許都。”
曹操聞言大驚,正穿至一半的鞋子從手中滑落,待盯住許攸看了半響,曹操忽然一笑,道:“恐怕這個獻計之人就是子遠你吧,以操謀度,袁本初定是否定了此計。”
許攸驚訝道:“你怎麼知道袁本初不用?”
曹操這時方自重新拾起掉落的鞋子,眯起眼睛說道:“袁本初外寬內忌,子遠與我有舊,豈能受到重用,今夜奔我營,難道不是說明了這一點嗎?”
曹操一言畢,與許攸相視大笑,許攸沉聲道:“曹軍無糧,袁軍卻有糧,距官渡僅四十里的烏巢澤,便是那袁軍屯糧之所,守將淳于瓊雖曾爲西園八尉之一,但爲人好酒貪杯,如果遣一支精銳扮做袁軍士卒,潛入烏巢,燒掉袁紹軍糧,官渡一戰即可告捷。”
曹操聽罷,大喜過望,朝許攸深施大禮謝道:“子遠此一計,勝過雄兵數萬!”
當夜,曹操與許攸點燈詳談奇襲烏巢的方案,爲保密起見,曹操連荀攸、郭嘉、李典、徐晃、曹仁等一干心腹都沒有召見,次日黃昏,曹操留荀攸、曹洪緊守營寨,親自率領經過精心挑選的五千步騎,在曹仁、李典、徐晃、于禁等將領的護衛下,虛打袁軍旗號,束草負薪,向烏巢進發——。
對於曹操來說,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奮起一博,所以,這一仗乃是背水一戰,勝則生,敗則亡。
曹操沒有別的選擇,他也不需去選擇。
戰場上,本來就是在賭誰的運氣更好,對於運氣,曹操總有着十足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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