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和趙雲的家離縣城有二十多裡,他們二十天前出來時家裡還好。
帶他們出真定城的酈縣尉已戰死,還剩下一百五十五名義勇。太守呂良爲表彰顏良、趙雲的戰功,獎賞每人二千錢,本來留他們爲屯長,但聽說跟隨劉靖後,也很高興,讓他們好好的跟着平寇將軍幹。
縣令鄧髮帶着全城百姓夾道歡迎,城中鄉紳送來豬羊和美酒慰勞大家。
殺豬宰羊,大家一醉方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牀。
除了張遼(他應該還在幷州),大頭落地,還意外得到了虎將顏良,怎麼不令劉靖喜上眉梢?
北風越來越冷,聽程傑說這裡還有半月就要下大雪了,劉靖心中有事,不敢多留。
還是老規矩,陣亡者二萬錢,傷殘者一萬錢!恨不得多給一些,只可惜錢帶少了,超支了一百萬(身邊還剩下一百萬錢了)!
陣亡家眷和傷殘義勇拿着錢,熱淚盈眶。
提升典韋和許褚爲假軍侯。
這躺下曲陽之戰,雖然付出了三百萬,但得到了顏良和趙雲兩員大將,也贏得了臨平和下曲陽百姓的心,這些是不能用金錢能衡量的!
駐守欒城的賊首揚鳳、張白騎帶着五百多車錢糧緩緩撤退,皇甫嵩的大軍突然出現,叛逆驚慌失措,錢糧全部丟棄,一路潰退到元氏城下,賊首張燕率五萬大軍出城接應。
真定城內的蟻賊聞訊也退走了。
射聲校尉武承率大軍收復真定城。
前行的道路通暢了!
把牛威和其他六名傷員交給了鄧發和程傑,留下了五萬錢,衆人依依不捨。
顏家位於真定城北二十里的馬莊,城裡八成姓馬,顏家祖上是從襄國(今邢臺市)遷移過來的。
馬莊只有二百多戶人家,從村口的幾棵老槐樹看,這個村還有點歷史,零零散散的茅草屋,房前屋後矗立着幾棵小樹;河塘已露出塘泥,田地裡露出淡綠的麥苗,田地裡勞作的村民看見遠處揚起漫天的灰塵,大隊騎兵奔馳而來,慌忙朝村子裡跑去,拉起正在門口玩耍的小孩跑進屋裡,哐噹一聲關上大門。
顏良一身鐵盔鐵甲,騎在馬上大聲喊叫,但村民跑得更快,一眨眼不見了。
大軍在村口停了下來,顏良和趙雲脫下頭盔,牽着戰馬朝村裡走去,顏良挨家挨戶喊着村民的大名,衆人紛紛走出屋子,跟在兩人的後面走到村外。
村民跪地拜見。
有女人痛哭起來,那是隨顏良一起被徵募而陣亡在下曲陽的五個義勇的家眷,顏良帶回了他們的骨灰,撫卹金還沒領到手(真定縣百廢待興)。
劉靖拿出十萬錢,讓顏良交給家眷(每人二萬)。
三間低矮的草屋,沒有圍牆,門前一小塊平地,幾棵老槐樹上剩下孤零零的幾片樹葉在北風中搖拽,樹下襬放着五、六塊石頭。
“庶民不知平寇將軍駕到,有失遠迎,請將軍大人贖罪!”顏良的父親顏順帶着家人三叩九拜。
“快快請起!”
“多謝平寇將軍!”
從典韋、許褚和魏延的手上接過三匹練分別交給了父親顏順、哥哥顏中和顏良的媳婦鄔霞,衆人受寵若驚,跪地謝恩。
父親、母親、哥哥、嫂嫂、妻子、二個侄女和兒子,一家八口,面露菜色,赤着腳。
父母兄弟都在,雖然貧窮,但顏良是幸福的。
顏順身材矮小,飽經風霜,不像顏良的父親。
顏中瘦長,低着頭,不沒見過世面,有些懦弱。
母親和嫂嫂身材瘦長,面色黑裡透黃,粗糙的大手,典型的北方農婦。
鄔霞,二十多歲,身材高挑,模樣俊秀,眉宇間有一絲憂愁,一看就是見過世面。後來知道她是顏良的師傅鄔凝的女兒。兩年前,鄔凝一家人毀於戰火。
兒子顏虎,五歲,虎頭虎腦。
顏良手上的虎頭大刀就是師傅兼岳父鄔凝送給他的,重五十一斤,黝黑髮亮!
顏順把劉靖一行人請進堂屋,土牆上掛着木犁和鐮刀之類,地上放了一個粗糙的長木條,污跡斑斑,大媳婦和小媳婦各自從自己的屋裡拿出一張破舊的竹蓆,鋪在木案的兩側,賓主分坐左右。
士卒在院子不遠處的空地上紮下營寨,從村民家裡買來木材,點起篝火。
全村男女老少都來了,三、四百人!顏家來了平寇將軍,顏良成了將軍大人的部下,顏家長臉了!一羣小孩在大人中間穿梭,嘰嘰喳喳。
三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跑來,跪地叩見,是里正、什長和伍長。
東漢,亭和鄉是同級單位。設在城市中的亭,是縣以下、裡以上的單位,亭下轄裡,如同鄉下轄裡一樣。設在鄉村中的亭,稱爲鄉亭,往往是鄉村中的一個小集鎮,或處於交通要道之上,鄉亭具有客舍和郵傳的作用,亭長由縣廷任命,職責是維持地方治安,並聽從縣尉指揮。
里正掌一里百家。
鄉下設裡,裡下又有什伍,什伍指十家或五家的組織,幾個或十幾個什伍組織構成裡。裡有里正,或稱裡魁,兼有官民二重身份,負責一里事務。
裡之下爲什,什有什長,主十家事。什之下有伍,伍有伍長,主五家,民有善惡,以告監官。
里正、什長、伍長不是專職官吏,其責任是率裡鄰相互扶助,裡中出有非常事故,及時稟告官府。
顏良和趙雲忙起身讓出位置,請三人坐下。
女人們進屋燒水去了;父親、哥哥陪着笑臉,一臉愁容。
顏良把父親請進屋,把獎金和軍餉交給了父親,老人臉上立馬出現了光彩,忙叫大兒子進城去買肉、打酒。
“子善,不要麻煩你父親了;本官有四百多手下,五百多匹戰馬,不是你們能負擔的起的!今日本官出錢,你請客,把父老鄉親都請來,大家一起吃一頓!等你以後當了大官,再請大家飽餐一頓!”劉靖笑着說道。
“多謝大人,都怪末將無能。”顏良有些自責。
“子善,窮不是你的過錯,不要太自責!本官這些部下除了仲康、文長和子龍外,大多和你一樣,家境貧窮,你們跟着本官就是希望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再說我們四百多人,吃肉喝酒,隨便到哪一家?都會被吃光、吃窮。”
“維高(張濤),你辛苦一趟,帶上子明、仲康、子龍和二十名部下,帶上二十萬錢,騎馬到真定城去一趟,派人尋找一下孫強他們三人,另外買五輛大車,購買一百石糧食、十頭豬、五頭羊、三十壇酒回來,把錢都花光。”
“末將遵令!”只有鄒興對孫強他們三人熟悉,劉靖不便在真定城拋頭露面,張濤辦事老道,再加上城中駐守的北軍都認識趙雲,不會出什麼事,也就二十多裡,戰馬半個時辰就到了,碰上散兵遊勇,有許褚和趙雲在,正好有機會表現一番。
“馬里正,你多找些村民幫忙做飯,借些碗筷,把村中的老人、孩子接到一起,在房子寬敞的人家擺上木案,全裡的男女老少吃一頓晚飯。”
“是,平寇將軍!”
顏順和顏中露出驕傲的神色,也起身告辭做事去了。
周圍的大人、小孩聽說要吃肉了,歡喜不已,流着口水。
劉靖坐在屋裡有些壓抑,讓顏良帶着劉靖一行人到村子裡走走。
村裡有五百三十多人,七百多畝旱地和水田,種一季小麥和一季水稻,水稻靠天吃飯;每家的收成除了繳賦稅,所剩無幾,吃不飽肚子,冷天吃一頓,熱天吃兩頓!大前年來了蟻賊,村民們都跑到山裡躲起來,蟻賊沒搶到什麼東西,就走了。
陶罐煮的茶水,黃黃的,沒有茶葉,一股苦澀。
午後,許褚拖回五車東西。
真定城經歷了浩劫,糧食牲畜都被搶光!後來由張濤出面,打着劉靖的名義找射聲校尉武承出面纔買到的,比市價便宜三成。
真定城的糧食三百二十錢一石!
鄒心沒有回來,他和趙雲等還在真定城內尋找孫強。
殺豬宰羊,村子裡人聲鼎沸。
七戶人家的爐竈同時開火,三十多村民幫忙,忙活了一個時辰,在太陽落山時,近千人的晚飯做好了。
鄒心和趙雲一臉失望的回來了,沒有找到孫強!
也許約定二個月的時間早已過去,他們沒找到趙雲就回去了。
三個菜:豬肉、羊肉和魚湯,木盆和陶罐盛着擺在案上,和軍營一樣,十人一圈,或蹲或坐,整個顏家的房前屋後都是吃飯的人,點起篝火,有說有笑,熱熱鬧鬧。
不知道整個村在一起這樣吃過飯沒有?
劉靖坐上首,張濤、田武、張成、李江、李凌鋒、薛飛、李金、薛中、趙雲、顏良、里正、顏順、顏中分列左右,坐在顏良家堂屋吃飯。
“村中父老,顏文恆已是本官義從營屯長,本官感謝各位多年來對顏家的照顧,來!本官敬大家一碗酒!”說完一飲而盡。
“多謝平寇將軍!”屋內屋外喊聲一邊,顏良眼中淚花閃閃,喝完酒,用袖子擦拭眼睛。
這時刻纔是劉靖最快樂的時候,他會忘記自己是個“外鄉人”,忘記父母、妻子和兒子,慢慢融合在他們之中,用手中的錢,給這麼多窮苦的百姓帶來短暫的快樂,得到他們的尊重,夫復何求!看着身邊的人才越來越多,他能幫助的人也會越多;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裡,即所能及的幫助別人是件快樂的事情,他現在不想稱王稱霸、享受榮華富貴!只想讓自己和周圍的朋友、部下有尊嚴的活下去。
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劉靖大概喝了一斤多酒。
顏良給劉靖跪地三次,眼中流淌着熱淚,說這次能請全里人吃飯是他一生中最榮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