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乓……“六百多人的火槍隊儘管發火率不到五成,但是仍然將寨門前的鄭軍打得人仰馬翻。
士兵們之前爲了防止落入爛泥,都聚集在倒地竹排之上,所以雖然清軍排的分散,但架不住鄭軍站得密集啊!
這下好了,鄭軍好不容易通過鋪稻草將戰線推到寨門外,現在才發現進入了一個必死無疑的困境,往前夠不到居高臨下的清軍,往後站在爛泥裡寸步難移,只能一片一片地被清軍火銃收割,而本身毫無還手之力。
“總兵大人,快撤退吧!“渾身血污的廖鎮跑了過來,他帽子剛剛被一顆子彈打飛了,披頭散髮,絲毫不見一介長官的威嚴,“敵軍不知用的什麼法子,火器還能開火,再不撤退,我們的人就要被打光了!“
郭廷手都在顫抖,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如果這天沒有下雨,那又何懼他清軍火器但是延平王給自己下的是死命令,必須戳在馬蹄山,否則馬蹄山口子一開,清軍居高臨下,便可以直接衝擊漳州外圍軍隊,到時候圍困漳州的軍隊便會陷入城內外清軍的圍攻,大事休矣!
“不許退,誰都不許退,今天就是用人命耗盡清軍的彈子,都得給我守住馬蹄山。“郭廷長呼了一口氣,“咱們身後便是漳州守軍,漳州下邊便是你們的妻子兒女,誰要是退了,清軍欺你辱你,雖死又何懼哉!“
廖鎮悲憤地看着郭廷,“將軍!末將願率領右先鋒鎮,爲大軍鋪平爛泥坑。“
郭廷點了點頭,廖鎮領命而去,他的右先鋒營多是自己家鄉連江府人,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去拿自己兄弟子侄賣命
但是士兵們毫無怨言,往後退一步,廈門就危險加一分,右先鋒營不管老兵還是新兵,拿着藤牌,脫掉鞋子便往寨門附近衝。
“把屍體拖下扔泥地裡!“廖鎮冒着彈雨指揮道,這些連江兵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用手裡的盾牌跟自己的肉體將路鋪平。
兩個擡着屍體的士兵還沒來得及下竹排,便被清軍火銃集火打翻在地。子彈像蜜蜂一樣,在人羣中亂飛,只要被咬着了,身體立馬被打出一個大窟窿,殘肢內臟亂飛,雨血水泥水混雜在一起,流到門後,士兵們站着都打滑。
廖鎮眼看着兄弟們一個個倒在爛泥坑中,邊衝邊大哭道,“廖某有何臉面再見連江父老啊!“然後自刎於陣前……
“總兵大人,廖將軍……廖將軍去了!“傳令兵艱難地把前線戰報送了過來。郭廷帶着他的中軍,聞此消息無不泣不成聲,各路將領紛紛請戰,郭廷見軍心可用,親自拿起鼓槌,爲中軍擂起了戰鼓。
清軍新軍陣前,庫成棟心下駭然,還好昨晚沒有頭腦發熱投奔鄭軍,否則今天自己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庫,現在可以進攻了嗎?“阿布爾開克一臉輕鬆地看着鄭軍大營,他確信該死的爛泥已經被敵人的屍體填實了,如果敵軍還能有勇氣作戰的話,只需要一次衝鋒便能將敵軍擊潰。
“讓馬進寶帶領前鋒刀盾營上吧。“庫成棟搖了搖頭,新軍是他一手負責的,裡邊好軍頭都是自己親信,怎麼能浪費在這個山窩窩裡。
阿布爾開克皺着眉頭,“庫將軍,我們的軍隊必須學會短兵相接作戰,否則他們就跟瘸子一樣,永遠不可能獨立成軍,不敢拼殺的軍隊,將來遇到了對手,只有被屠殺的份。“
庫成棟擺了擺手,“新軍只要會使用波爾銃即可,砍人的事自然有人負責,你就不要多慮了,讓開陣地吧。“
阿布爾開克盡管很不願意,但還是遵從了庫成棟的命令,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這是新軍的軍規第一條,作爲訓練長官,自己總不能帶頭犯錯。
馬進寶沒成想庫成棟竟然打了一半,又把主攻的任務交給了自己,心中不禁慚愧了起來,剛剛自己小肚雞腸,看來戰後得好好跟他親近親近。
“兄弟們,跟老子一起衝!“馬進寶看到鄭軍中軍從寨門前魚貫而出,知道決戰的時候到了,帶着人馬便衝了過去,兩隻軍隊像鋼鐵洪流一般砸在一起。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金華兵跟連江兵有什麼深仇大恨需要以命相博如果不是韃子進了中原,他們本可以一生毫無交集,如今卻在一個爛泥坑裡像畜牲一樣被互相宰殺,真乃天大的悲劇。
郭廷身先士卒,手持一把鋼刀,周圍已經被他殺死了好幾個小軍官頭領,不過現在大家都被泥糊了一身,敵我軍服已經沒法辨別了,只得通過誰剃了頭留了辮子,還是誰留着髮髻來辨別。
一個清軍舉刀便砍,郭廷身子一偏,乘勢抓住了這人的辮子,右手手腕一轉,刀口便割斷了脖子!
庫成棟見郭廷處出現了一個大空洞,心道此人不簡單,若是讓他囂張下去,必定會讓馬進寶部軍心不穩,於是便找來阿布爾開克。
“現在給我集火打擊那個人!“庫成棟手中的鞭子指向郭廷方向。
“大人,這是不道德的……上帝不會贊同這種背後偷襲的行爲的……他是個勇士……“阿布爾開克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庫成棟一把推開。
“總督大人給你銀兩不是讓你廢話的,不想幹就滾開。“他親自走到新軍營中,對火銃兵下達了開火的命令。
新軍的小軍頭畢竟是傳統軍隊裡走出來的,知道庫成棟是陳錦的親兵,親兵壓陣有如將軍親臨,哪個敢不聽話
“大人……下邊還有咱們的人啊!“阿布爾開克還想做最後一次努力。
庫成棟不爲所動,“開火!“
新軍的火器像死神的鐮刀一樣,所過之處不管是清軍還是鄭軍紛紛中彈倒斃。
郭廷跪在地上,用刀支撐着自己的身體,他身上腿上中了數彈,此時已經說不了話了,嘴裡鮮血直流……
又是一陣槍響,郭廷倒在了屍體堆中,倒在了爲他鋪路的連江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