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恐怖的是,原本那都是靜止的畫面,突然間不動的血手都開始蠕動。
莊聿大喝出聲:“快跑!”不能往回跑,只能硬着頭皮向前衝,揹着劉悅很沉,定然是跑不快的,眼見血手已經到池沿,六子喊道:“千萬不能被它們抓住,抓住拖下去就完了。”
頭頂的蝙蝠羣已在低空盤旋,可是卻遲遲不敢衝下來,似乎連它們都感覺到了危機,甚至都有自己飛撞在一起的,鳴聲不斷。有一隻中小蝙蝠不知是否被擠壓了下來,墜到了血池上方,直接就被血手給抓住,然後聲都沒出一下,拽進了血池內再沒出來。
這番場景看得我們臉色都發白,很顯然這羣血手比之密道中的怪手還要厲害,是因爲這空間的煞氣。其實很能感受到,這股煞氣越發濃烈了,衝得人心暴躁。而蝙蝠羣的騷亂也正是被這煞氣所幹擾,加上這股血腥味沖鼻之極。
跑得再快,終還是有人被血手拖住了腳,是六子。聽到動靜後,回頭發現血池岸邊遊爬了好多具人形怪物,血手正是來自它們。只是眨眼之間,六子就被往後拖拽了數米,原本他與周通是相互攙扶着,此時被拖拽後連帶着周通也被拖動,他用力將周通給推開,吼道:“你們快走!”周通狠跌在地上,紅了眼睛吼:“不行!”
可就在他怒吼間,又有血手爬向了他,是莊聿眼明手快上前一把將他拽了拖向後,才免於被血手抓住。只是這一瞬,六子就被拖到了池邊,伏在我背上的劉悅急聲喊:“六子!”聲音虛弱,卻是真摯。我想也沒想把她放下推向簡寧一,丟下一句:“幫我照顧她。”
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拽住六子的手,另一手影月劃出,將那些拽住的血手齊根削斷。密道中的怪手對影月有着忌憚,賭一把,希望影月也能鎮住此處的血手。可我賭錯了,那被削斷了沒手的怪物,竟然張口就咬在了六子的腿上,即便是錚錚漢子的他也痛叫了出聲。
這時我也顧不上什麼害怕了,擡腳就去踢,用力想將那怪物的頭蹬下去。身後傳來細鏈聲,是莊聿的細絲鐵鉤拋了過來,鐵鉤砸中怪物,力道極猛,加上我的踢蹬,總算把咬在六子腿上的怪物給弄開了。可耗了這許多時間,血手怪物又上來了很多,在我與六子旁邊圍成了一個圈。砰砰數聲槍響,是周通在開槍,打在這些怪物身上完全不起作用。
因爲它們原本就是死物,又怎可能還被槍殺呢?之前在密道中遇見怪手時,我還看不見,也不知到底是何情形,後來聽他們形容從牆內鑽出來的是人形怪物。而眼前的卻是能看得清楚,形態與動態上表明瞭,它們是一羣沒有生命的,殭屍。
而這種泡在血池中的,恐怕比之普通的殭屍還要厲害,可能就是他們說的血屍了。圈子在一點點聚攏,突然一聲尖叫從旁傳來,條件反射扭頭去看,只看得兩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拖入了血池中,正是站在旁邊的簡寧一與劉悅兩人。
這個突變來得太快了,誰都沒反應過來,甚至連拖走她們兩人的怪物都沒看清楚,只是視線瞥過間,看到的是比身旁這些血屍還要大的東西。咕咚一聲,一道人影飛身而入血池,從那甩出來的細絲鐵鉤判斷才知是莊聿,鐵鉤扣在了池邊地面上。
周通反應慢了半拍才驚喊出來:“阿悅!”從地上翻爬着起來,也想撲下血池去救人,其實都無需他前行,已經有血手抓住了他往血池內拖。在我腳邊的六子忽然放聲大笑起來,“老周,看來我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也好,黃泉路上,大夥也可有個伴。”
話聲落,他的人就被拽入血池中,瞬間吞沒。周通見狀也笑了起來,笑聲卻比哭聲還難聽,嘶啞了嗓音的:“是啊,可以同死了。小妹,對不住,這次老哥沒能救得了你,對堯哥有愧啊。”最後那句話,他是頭被淹沒前最後說的。
此情此景,我已經絕望,沉閉了眼,終究是要死在這處了。沒了抵抗的心,等待着那些血屍將我也拖入,可是等了好一會,也不覺有血手來拽我,睜開眼,居然見身旁的血手全都退入了池中,甚至漸漸往下縮。它們爲什麼不拉我下池?
數秒之間,原本滿是血手的血池,變得安安靜靜,什麼都沒有了,“周通!”“六子!”“劉悅!”“莊聿!”“簡寧一!”我一個個人名喊過來,沒有一絲動靜,血池連個波紋都沒起的。擡頭看了看,黑壓壓的蝙蝠羣還在低空盤旋,又用力嗅了嗅,血腥味還在,怎麼回事?是我產生了幻覺嗎?還是我又做夢了?
視線瞥到地處凝注,莊聿的鐵鉤還扣在石池邊,我快步跑過去,俯身下去拉細絲,這時也不管是否這武器會傷我魂氣了。細絲很容易就被拉起來了,明顯那頭鬆開了,等全部拉出時,細絲上還滴着血珠。這個武器莊聿從不離身,剛纔他縱身而躍時甩出扣在池邊,也定是爲了救到人能靠這細絲鐵鉤上岸。可是現下,他連這也不要了......
一種極其難過的情緒蔓延整個心房,在剛纔我都做好了與他們同死的準備,可是閉眼之間,他們都被拖進了血池,唯獨剩我一人在外,這真比讓我死還要難受。幾欲崩潰,是假應寧說在鮫人宮等我,所以才偏執地認定盛世堯不會有事,可是我親眼看到他與假應寧一同掉入那黑窟窿,生死未卜!所有的同伴,不久前還在同一戰線,現下全沉滅池中,只有我一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就算盛世堯沒死,憑我一人之力能救得了他嗎,我這點道行,恐怕連那假應寧的一隻手都及不上。
此刻不是挫敗感滿盈心頭,而是絕望將我籠罩。凝着那暗夜下紅得發黑的血池,一個思量間,迎頭而栽下,突然一道勁風撲來,在我入池面的霎那,後領被提起,整個身體都騰空,轉而向上到了空中。我艱難地回頭,就看到醜陋的巨型蝙蝠的身體,是它抓住了我。
對了,忘了還有它們呢,剛纔那場血戰,它們在空中隔岸觀火,現在纔來阻止我也栽入池中嗎?揚手而刺,一聲尖嘯劃破長空,刺耳之極,抓住我後領的爪子鬆開,我的身體急墜而下,噗通聲起,人跌進了血池中,迅速被淹沒在液體中。可還沒下沉,背上又被提了起來,我又破出池面,再度被帶上了高空。這次那蝙蝠抓的是我的背部衣服,使得我整個人攔腰橫向下,想要再反擊已是無奈。
而且不光如此,那羣小蝙蝠紛紛飛到了我下方,也不靠近我,離了有一米之高的距離。這是以防我再下墜進血池嗎?提着我的蝙蝠尖嘯了聲,就開始往前飛行,我只能懸在空中,無力地看着天祭臺下血池越來越遠,兩道淚痕爬滿我的臉。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慟的情緒,嘶聲而吼起來:“啊——”一幕幕他們曾與我一同走過的場景,都在腦中翻飛,不光是周通與六子的嬉笑怒罵,還有劉悅的冷言沉語,以及與簡寧一同闖密境的畫面,甚至是莊聿,對他從最初的厭惡到後來的敬而遠之,直到聽完他的所有故事,我無法再對這個人心懷怨念,而這一切,都隨着一場與血屍的戰鬥,隕滅了。
再多的嘶喊也填不滿心中的沉痛,到後來嗓子都已嘶啞,我就如殘喘的獸般低鳴着。
萬念俱灰下也不去管蝙蝠要把我帶到哪去,等到被放下時,我如癡傻了般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頭上的傷口早已裂了,疼得揪心裂骨,但這點疼抵不上心中的痛。
就在我困頓黯然時,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話:“成曉,既然都已經到了這裡了,何不下來一聚?”是應寧?!不對,是假應寧,應該說是蝙蝠王。我倏然爬起,驚惶地環看四周,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個山洞之中,頂上一雙雙幽紅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是蝙蝠的眼,它們全都倒掛棲息在了此山洞之中。
這裡是哪?蝙蝠把我抓來這裡做什麼?剛纔假應寧說讓我“下去一聚”?回頭而看,發現不遠處就是山口,而我的正前方卻是蜿蜒向下的道。遲疑了下,從地上爬起身,暫時將劇痛斂起,轉身回走,發現也沒蝙蝠來阻攔我,等走到山口處就明白了。此處竟然是在絕高的山壁之上,與魂城的那個蝙蝠王洞十分相像。除非我有飛天的本事,纔可能下得去。
那就只有一條路,沿着蜿蜒向下的道走了。人往往是在巨慟之後,思緒能夠沉澱,也變得冷靜,因爲最壞的都已經經歷了,還怕什麼?哪怕頭頂掛滿了紅眼蝙蝠,我都無所畏懼地一步步邁前。這條道並不是筆直,好似盤山公路一般,是環形蜿蜒的。
假應寧能傳聲於我,證明她知道我已經在這山道中了,不懷疑她如何有這些能力,因爲她如果是蝙蝠王的話,那麼魔神秘術就來自於她,這種超凡能力又怎會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