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你是我心愛的姑娘
生與死,本是一線之隔。但人總想求生,不願去求死。劉悅重生了兩回,這一次借靠應寧的身體重回,她一直都知道,其實自己的歸期不遠,因爲這具身體帶不了她走太長的路。
周通抱得再緊,也無法阻止應寧的身體在被莊聿那滿是屍氣的一掌打中後,漸漸開始腐蝕,然後消散在眼前。之前劉悅的身體在應龍的魂進盛世堯體內,魂魄歸一後也消散於空間了,此刻應寧的身體也是,於是,無論是兩千年前的應寧,還是兩千年後的劉悅,都完全消失於這個時空中,不復存在。
痛苦的嘶鳴已經停止,周通的雙手依舊還是懷抱着的姿勢,而他的表情卻凝固住,猶如風化了的石人一般,一動都不動。六子頹然躺在地上,哀漠地說:“老周,你別難過,劉悅只是先走一步,到了奈何橋那邊,她會等我們的。”
“不,”周通輕聲說,“阿悅沒死,我們三人都是死而復生的,只要魂不滅,就能得重生。我要去找堯哥,堯哥現在能力那麼強大,一定能幫阿悅的魂再聚集起來的。”說完他就踉蹌着要起身,可是起到一半就重重跌在地上,這般嘗試了幾次都沒起得了,於是他就在地上開始爬,邊爬邊喊:“堯哥,你快回來救救阿悅。”
我看得實在不忍,走上前去要扶他,但聽旁邊六子在說:“老周,你別癡傻了,阿悅已經魂飛魄散,就是堯哥回來也救不了了。”周通回身就是踹了他一腳,怒喝:“你胡說!阿悅沒有魂飛魄散,人剛死時魂氣不會走遠的,她一定還在這四周。”
突然六子也怒吼了出來:“你能不能腦袋不發昏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我們身旁那條河流裡全是怨靈幽魂,劉悅的魂能在這逗留?再說,就算堯哥能幫她聚魂,要上哪再去找一具身體來給她附魂?還有,堯哥入魔了,他要與天鬥,我們幫不了他,但也不能拖累他,否則他會死的,老周,你明不明白!”
“不不,堯哥不會死,堯哥怎麼會死呢?你少在那胡言亂語!”周通連連搖頭,不再理六子,扭頭繼續往前爬,一聲聲喚着:“堯哥!”我咬牙扶住他,“走,我帶你去找他,他一定能救劉悅的。”話出口,其實連我都不信,六子的每一句都在理,清楚的明白,劉悅不可能再活了,此處是黃泉冥海,別說她那虛弱的魂根本承受不住這裡的濁氣,恐怕莊聿那一掌,打不死命運之魂,卻是將她的魂已打散了。
周通沒有依着我的手起身,而是趴在地上痛苦地嘶鳴:“堯哥,阿悅死了......”
淚再度奪眶而出,濺落在地,爲劉悅的死,爲六子的哀,爲周通的痛。不止一次看眼前這個錚錚鐵漢爲劉悅失態難過了,無疑他愛劉悅,哪怕從不言愛,哪怕劉悅只當他是同伴。而讓我撼動的是,六子一句“不能拖累”,生生拉住了周通想要去找盛世堯的心。在他們的心裡,把他們的堯哥看得比什麼都重,這情義,怎能讓人不動容。
六子說:老周,還記得那次我們在將軍墓中差點送命的那次嗎?
我心念微動,那是我認識他們之前發生的事嗎?周通停止了嘶鳴的哭聲,困難地翻轉,仰躺在地上,眼珠一動不動地迷離凝在上方麻木地說:“怎麼不記得?我們三人一起的每一次歷險,都深刻在腦子裡。六子,你想說什麼?”
六子慘然而笑了道:“那你一定沒忘當時你那破嗓子給劉悅唱得一首歌,後來有次我給她店裡修電腦時,看到播放器裡就只有那一首,你能明白我意思嗎?”
周通的眼珠終於轉動,向六子這邊看過來,“你是說......”
“我不知道,只知道劉悅很喜歡聽你唱那首歌,你不妨再唱一遍給她聽吧。”
接着周通就真的開始哼唱起來,但不知是因爲本身就沒調,還是他氣弱的緣故,我聽了好一會,也沒聽出那是首什麼歌。到後來終於是聽清了兩句詞:即使你變了模樣,即使你把我遺忘,你永遠都是我心愛的姑娘......
原來是這首,你是我心愛的姑娘。
劉悅,你聽到周通唱的了嗎?你從來都是他最心愛的姑娘。忽覺胸前炙熱,我怔愣了下,直覺去摸向鎖骨下方位置,是......紫玉指環。它怎麼會突然有熱度,難道是盛世堯出事了,它起了感應?
心中巨震,正要拉出穿引指環的線,卻聽到耳內有個輕細的聲音在說話:“不要拿出來,成曉。”
是劉悅?!“是我。”細聲在說,“我的魂被吸進你這指環裡了,因此而得以沒有立即魂散。你不要告訴他們,就讓他們當我死了吧。”
爲什麼?周通那般傷心,六子那般難過,難道你看不到嗎?我在心中質問。可能是指環靠近我心臟位置,也可能是指環與我有感應,所以劉悅似聽到了我的斥責,只聽她說:“我本就該是已經死了,從第二次重生到現在,都是偷活來的命,你有想過,爲什麼我的魂會進到你的指環嗎?”
身體顫了顫,指環的主人是應龍,而應龍之前說救劉悅、周通和六子三人,是他對盛世堯腦中下得一道指令,爲的是要齊聚他們三人之魂凝成一股力量,助他從蝙蝠王體內脫出回到自己身體。可最終這個計劃,被盛世堯本人給破壞,但他們三人的魂卻仍是特殊的存在。
“原來如此。”一聲輕嘆傳來,心中一驚,忘了此刻劉悅附魂在指環內,能夠窺知到我心間事。只聽她說:“其實我早已有預感了,也早看出應寧不是本人,知道她救我定是有某種目的。後來我察覺到她對你的不同,就懷疑這目的可能是與你有關。卻沒想,原來堯哥從一開始救我們時,就是抱存了目的在的,呵,以爲是緣份,最終只是癡念罷了。”
我直覺爲盛世堯辯駁:“其實連他自己本身都不知道這些事背後的動機,否則他不會拼死救你們。”
“你無需緊張,我不會怪堯哥的,孰是孰非我能判斷得出來。在被堯哥救起的那一天起,我就發過誓,此生只忠於他一人,願爲他生,願爲他死。相信這個誓言也在周通和六子的心中,所以,你千萬別告訴他們這件事,也不要說我的魂還在,假如一定得有人犧牲的話,那麼就用我這一縷殘魂吧。應龍留我不死,肯救下我,就意味着我的魂在關鍵時刻能起到效用,尤其是我在那蝙蝠洞裡生存了這麼久,必然也沾染了蝙蝠氣息,加上我能在已死兩千年的應寧體內復活,定然我的魂裡被他注入了什麼,所以在剛纔我必死之時,他的指環保住我魂不散。”
不得不承認,劉悅所言是有道理的。盛世堯對劉悅有同伴之情,但長時間附魂在蝙蝠王身上的應龍哪怕能與他感應,也對劉悅沒那許多的情誼在,所以他在當時決定救劉悅,定然是有他的目的在,而這個目的在之前對我坦言時沒有講出來。但從理性上分析,應該是劉悅的魂能起到至關作用,他纔有可能如此做。另外關於應寧屍身這件事,我也一直很納悶,既然應寧所有的使命都完成了,又爲何還留她屍身兩千年呢?所以在最初,應龍就定有所圖。
真正有先知的是他,是他教會了鬼谷子,然後鬼谷子教應寧,那麼假如應寧能觀後世,那他也能。所以魂城之行的最後,是意外,也在他的預料之內,所以一開始他就選定了劉悅,將她最先帶進蝙蝠洞內,誠如劉悅所言,她必然與周通和六子的魂是有區別的,纔會讓應龍如此重視。
但,真的要有犧牲嗎?我最最希望的是,當巨浪過去,塵埃落定時,所有人都還安好站在原地。這裡面,不可以少任何一個人。“成曉,不要自欺欺人了,你那是奢望。”劉悅打斷了我,“我們相遇一場,不算相知,但在最後我懇求你,盡你所能地保住他們好嗎?”
他們?“是的,堯哥,周通和六子。你一定不可以讓他們死!”最後,她是以堅定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在對我說的。我低首去看地上躺着的兩人,周通已經沒再嘶啞唱歌,六子也沉默着,似乎哀悼已經走入了尾聲,但悲絕的氣息卻染滿他們全身。
謹守承諾,我走上前將他們兩人都扶坐起,低聲勸:“劉悅不會想看到你們這般樣子的。”見他們不言不動,轉頭去看遠處昏暈在地的簡寧一,剛起身走出兩步,就聽到周通在身後怒聲質問:“小妹,你是要去救那女人嗎?阿悅就是被她和莊聿害死的。”
我頓住腳步回頭,“殺死劉悅的不是簡寧一,也不是莊聿,是命運。剛纔就是命運之魂附身在她身體裡,它是故意衝上前攻擊簡寧一,試圖挑起盛世堯與莊聿的戰爭。此刻他們不知情形如何了,很可能已經在某處決戰,而唯一能夠喚回莊聿一點本性的唯有簡寧一。”
周通只是悲憤,並不是不講道理,聽完我說的他沒有再開口,目光又垂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