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十八年,元旦,大雪。
每年的元旦,照例都要舉行大朝會。皇帝上香爲蒼生向上天祈禱後,車架至大慶殿,在大慶殿接受文武百官、各國使者的百合,然後便宴會賞賜。但這一年的元旦大朝會,因爲皇帝的健康無法樂觀,卻被迫取消了。而是改由太子趙傭在高太后的陪同下,在集英殿代替他接受羣臣於外國使節的拜賀。
參加完朝廷的各種禮儀活動後,回到府中的石越,一見着正和陳良下棋的潘照臨,便笑道:“潛光兄,你輸了。”
“哦?”潘照臨輕輕推開棋盤,眯着眼睛望着石越。陳良一面收拾着棋子,一面笑問到:“先生卻是輸了何事?”
“子柔還記得十幾天前潛光熊說過的事嗎?傳聞雍王到處活動,甚至連太后也暗中支持雍王。當時潛光兄曾說雍王可能學八賢王之舉,入宮問疾,逗留不出,而太后則會與之裡應外合,此事不可不防……”
“原來是此事,難道我料錯了嗎?”
石越笑着點點頭,道:“潛光兄可知今日在集英殿發生了什麼?幾日太后當着百官的免,大讚太子莊重、穎悟、純孝,還想百官出示了一份太子手抄的佛經!”
“佛經?”
“正是,太后對百官說,太子自皇上服藥開始,就開始抄寫佛經,替皇上祈福。太后特意將此佛經,頒示宰臣傳閱。”
潘照臨聽石越說到這裡,不禁啞然失笑:“佛經?六哥還未滿九歲吧?”
石越想起此事,也不由笑道:“誰又會入潛光兄這般不識時務,來問這等大煞風景的事情?我看過那筆記,端的是端正恭敬,實在好書法。所以宰臣也紛紛拜賀,讚歎社稷得人。”
陳良卻笑道:“如此說來,太后親自頒示佛經,自是爲了向百官宣示她對太子很滿意。先生果是輸了。”
“我和兩府諸公也都鬆了口氣。”石越笑道,“此前那些傳言,因沒什麼真憑實據,大家雖然口裡不說,但心裡面總是不放心。果真太后有別的想法,先不說其他,但是百官又要因此事而分裂成兩派,便非國家之福。雍王真要學起八賢王來,他內裡頭有個威信極高的母后兩府中可還不知道要誰去做李迪呢。”
“李迪又何足道哉?!”潘照臨不屑的說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太小瞧太后了。我一直以爲故曹太后纔是真正的女中人傑,看來當經這位太后,也是有見識的。她罵陳衍,出示佛經,是既想保全兒子,也想保全孫子。”
石越點點頭,道:“雍王也是聰明人,這麼一來,他也知道該收手了。”
“那卻未必。”潘照臨卻語出驚人,“公子可知世間常常有利令智昏者?”
石越不以爲然的笑道:“縱是利令智昏,也要有本錢。一個無兵無權的的親王,又沒有太后支持,可還及不上一個祥符縣尉。”
“我怕是他根本不相信太后不支持他,又或是乾脆想迫使太后支持。公子還記得李敦敏說過的事嗎?有傳言說雍王在暗中拉攏班直侍衛……”
“潛光兄是說雍王想兵變嗎”石越不由笑出聲來,“他倘能真有那本事發動兵變,那到時候太后爲了保全兒子的身家性命,會不會戰到他那邊去的確難說。畢竟人人都知太后疼愛這個兒子。可是,他有什麼本錢來兵變?自皇上病重起,每日都有宰臣輪流宿衛,一旦右邊,可以便宜調動天武軍於皇城司應變;班直侍衛輪值,也由兩府親自安排,沒有一定之規。若無太后支持,便算他拉攏了一些班直侍衛,難道他要帶着這些人攻打皇城麼?”
“以往最擔心的,便是他藉着太后的名義,住在宮裡頭不出來,到時候居中應變、緩急難應。所以我於荊公、均實相公商量好了,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們就要請旨帶兵宿衛,直接到福寧點輪值。再設法將信不過的班直侍衛調到講武學堂去讀書,以策萬全。可今日看來,這事卻不用擔心了,便是今日元旦,太后都不許諸親王、郡王在宮裡逗留,並明令日後問疾請安,亦只需上表疏即可,不必入宮;太后還叫諸王學太子的孝行,在府中爲皇上齋戒、抄寫佛經……”
石越說完,陳良也忍不住在旁笑道:“本朝“安全”宗室之法,可以說無微不至。兵變奪位之事,學生也以爲絕無可能。況且就算雍王控制了一點班直侍衛,也不至於那麼糊塗,太后明明已經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明態度,他沒有太后的默許,怎能去賭太后到時候是去幫兒子還是幫孫子?太后雖然寵他,但是這手心手背,亦不過一念間的事。這豈非是拿着三族的性命開玩笑嗎?”
二人說的話可以說句句在理,連潘照臨意識也覺得自己是疑神疑鬼,過於多慮了。不由也笑道:“公子與子柔說的是,原本擔心的亦不過是太后,果真太后主意拿定了,管他什麼王,原也不必放在眼裡。”
潘照臨這話,石越心裡確實深以爲然、高太后不是一般的后妃;她自小就在宮裡長大,又是開國元勳之後,出身就非比尋常,幾十年積累的威望,又實際上繼承了曹太后的政治遺產——在大多數的臣民的心目中,曹太后與高太后根本就是一體的——所以,她的影響力實在是非同小可。
高提案後在班直侍衛,乃至殿前司禁軍中,都有僅次於皇帝的影響力;而且在朝中愈多大曾,特別是舊黨官員,很多人也從心裡親近高太后;再加上她在宗室臣民中的威望,果真高太后要幫雍王,那就真成了腹心之患。不說別的,朝中的官員,立馬就要分裂成兩派。在這國內形式亂一團的當兒,真要發生這樣的事情,說是十五六年的勵精圖治毀於一旦,也絕非是危言聳聽。
因此,石越雖與王安石、司馬光商量了對策,但在心理面,他便是連司馬光也無法信任。在石越看來,每一箇舊黨官員,都可能轉變爲高太后的支持者。儘管他心裡也明白,這種猜忌是非常致命的。所以,元旦朝會中高太后的一番表態,的確是令石越徹底放下心來。至於什麼雍王,石越從未將之放在心上。一個親王能有什麼政治實力?值得操心的事情太多了,石越還真是無法將趙顥排上日程。
真宗不豫,李迪與宰執以祈禳宿內殿。時仁宗幼衝,八大王元儼者有威名,以問疾留禁中,累日不出,執政患之,無以爲計。偶翰林司以金盂貯熟水過,曰:“王所需也。”迪取案上墨筆攪水盡黑,令持去。王見之大驚,意其毒也,即上馬去。
所以,元旦朝會中高太后的一番表態,的確是令石越徹底地放下心來。至於什麼雍王,石越從未將之放在心上。一個親王能有什麼政治實力?值得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石越還真是無法將趙顥排上日程。
經歷過坎坷不斷的一年,在新年的第一天,總算是有個好兆頭。此時,從屋外邊隱隱約約傳來石蕤與婢女們的歡笑聲:“投麻豆羅!投麻豆羅!”石越笑着走到門口,遠遠望着女兒與婢女們圍在一口井邊,將麻子和赤豆一顆顆興高采烈地丟進井中,每扔一顆,衆人就發出一陣歡呼聲。石越也不禁被這歡快的情緒感染,自言自語說道:“這瘟神也該走了。”
潘照臨與陳良望着石越的背景,不由相顧一笑。陳良笑着對潘照臨說道:“我也有預感,今年該否極泰來了。”
潘照臨卻只是含笑不語。對於高太后在元旦朝會上所爲,他心裡其實感到很遺憾。他設法打探過皇帝的病情,幾乎可以肯定,皇帝很難熬過這個春天。按目前的形勢,在皇帝去世後,石越的權力會更加增大,但卻始終有高太后、王安石與司馬光等人掣肘。若是高太后果真站在雍王一邊便好了,那樣的話,石越就可以趁機輔佐太子繼位,通過平叛,石越便能掌握更大的權力――如若高太后與雍王一起發動政變,那麼在他們失敗後,連舊黨的勢力也將受到嚴重打擊。這對幫助石越忙走到權力之巔,是極爲有利的。可惜的是,高太后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厲害。她在元旦朝會上的舉動,甚至還可能緩和他與皇帝的關係。此前李向安傳來話來,道皇帝已令李清臣、安燾寫好遺詔,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但據宮中傳言,皇帝在遺詔中設立了輔政大臣。雖然傳言未必可信,卻也透露了皇帝很可能想加強宰執的權力,以在他死後制衡高太后的想法。這無疑也是對石越有利的。然而,若太后與皇帝的關係緩和,這傳言很可能就會徹底變成謠言。
不過,這些想法,潘照臨卻是絕不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半毫的。
在他看來,石越的性格中存在着極大的缺陷。石越最大的優點,莫過於善於妥協,善於謀求與不同派別的人合作,但潘照臨卻認爲,這同時也是石越最大的缺點。在羽翼未豐的時候,妥協與合作,都是必要的手段。但如今石越羽翼漸漸三江,石越卻比以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地與新、舊兩黨能力合作,甚至甘心讓司馬光位居首相。這是潘照臨所無法容忍的。
但潘照臨與石越相處十餘年,也知道在這一點上,他是無法說服石越的。他太瞭解石越,石越的性格中,溫和有餘而冷酷不足,即使對政敵,他也無法做到絕決無情,更何況是對同盟與部屬。若是一個普通人,這也許算不是缺點,但對於一個首領來說,卻是重大缺憾。潘照臨覺得,這種性格正是石越最不如王安石、司馬光的地方。
王安石也罷,司馬光也罷,他們絕不僅僅只是普通宰相,他們立場鮮明,對自己的決斷充滿信心,而且也能讓身邊的人感覺到這種信心,源於這種對自己信念的強烈信心,在必要時候,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採取斷然的手段,對付反對者。無論他們身居任何職位,他們都會被人們視爲領袖君臣的人物。這兩人就像兩面赤幟,插在任何地方,人們就會自覺地向那裡集中。
而石越,潘照臨相信他不缺少這種潛力,而且也是當今除了王安石與司馬光外,恮具有這種潛力的人。但他的性格,卻束縛着他,令他無法變成赤幟一樣的人物。
當年石越撫陝時,潘照臨一度發現,石越曾經有過那種對自己信念的強烈信心,所以在陝西時,石越多有獨斷之舉。那也是石越能夠樹立起他在西軍中威信的重要原因。但是回到汴京後,那個充滿信心的石越卻漸漸消失了。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還是石越的性格中缺少那種天生的自信心。在陝西時,因爲石越是一路的最高官員,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下屬,他擁有最高的權力,承擔最大的責任,又受到富弼的開解,能夠無所顧忌地做事,在某種程度上,那種強烈的自我信念,實是由環境造就。而一旦他回到汴京,在這個完全不同的環境城,自然而然的,石越便會根據他以往的經驗來應付。而且,潘照臨發現,不知爲何,在陝西,石越可以毫不顧忌改正官員的派系,但在汴京,他卻對黨爭格外的敏感,甚至可以說是厭懼。
石越的身份地位已經大不相同,但他卻依然還在不自覺地扮演一個調和者的角色。他竭力與司馬光、王安石能友好相處,能力合作。在處理危機的時候,又瞻前顧後,過多的反省,信心不足,時時顧忌司馬光等人的想法,拿不出一個立場鮮明的解決方案。雖然潘照臨對交鈔危機等麻煩也束手無策,但卻毫不妨礙他敏銳地覺察到石越在心態上面的問題。潘照臨相信,正是這種心態,束縛了石越的才能,也束縛了他的野心。
因此,潘照臨知道自己的責任,便是要輔佐石越成爲真正的領袖,而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宰相,。但這些事情,卻只能一步一步,不動聲色地進行。
“相公,”不知何時,侍劍出現在石越的身旁。
“拜年飛帖都送完了?”石越問道。
“各府上都送過了。”待劍笑着回道。送拜年飛帖,是當時官宦人家的習慣,當時有身份地位的官宦之家,並不會互相走動拜年,而只是派僕人將拜年的名帖送到新月戚友的府上。這種習俗發展下來,送拜年飛帖竟變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徵,親自走動拜年,反而會顯得沒面子。在當時曾經流傳着一個笑話,道是某君家窮,請不起僕人,到了元旦,望着一大堆拜年飛帖無從投送,只得長吁短嘆,束手無策,恰好便在此時,他一個朋友的僕人送來拜年飛帖,他招呼那朋友的僕人喝酒,偷偷查看那僕人帶的拜年飛帖,發現要投送的戚友與自己大部分相同,,於是此君竟生了個偷樑換柱之計,將那些拜年飛帖偷偷調包了,結果那些那朋友的僕人投送的飛帖,全成了他家的。此事後來揭穿,便成了汴京的一大笑料。開封人每到了過年,提起拜年飛帖,便會提起這件事來,當成一個新年的笑料。
這個元旦,是石越拜相以後的第一個新年,石府在一天之內收到的拜年飛帖,差不多就堆滿了一間小屋,而僅僅送拜年飛帖一事,便已讓闔府的男僕累的人仰馬翻。但以侍劍的身份,夠得上他去送拜年飛帖的人家,倒也不會太多,因此回來得甚早。
侍劍又給潘照臨與陳良拜過年,一面笑道:“方纔去桑府時,路過大相國寺,不料卻聽到些趣事。”
“大相國寺那邊,有好些人在說,太子東宮經常有赤光閃耀。許多人在那裡賭咒發誓,說是自己親眼所聞。”侍劍裝着不經意地說着市井見聞,笑道:“這事實是太稀奇了,小的都想找個閒跑過去親眼看看。”
石越不由笑着搖搖頭,轉過頭望着陳良,笑道:“看來子柔那位布衣之交不簡單。”
潘照臨也歪了歪嘴,似笑非笑地說道:“那曹家小舍人的確非尋常商賈。這幾日,街頭巷尾,酒舍茶樓,到處都有人在說太子如何如何仁孝聰明;你看這幾天各大報紙,那講掌故的文章,都在那裡大誇太宗和趙普,說他們如何英明,太祖做錯的事,非太宗與趙普這樣的君臣,斷斷不能糾正……那邊廂贊太祖兄終弟及,他就誇太宗能傳位嫡子,是糾正太祖之錯。嘿嘿,這會兒,東宮竟冒赤光了……本朝是火德王,繼承大統者,當然要有赤光護佑的。”
石越微微頷首,道:“更難得的是時機也把握得甚是巧妙。”
“時機?”陳良聽見石越與潘照臨誇讚曹友聞,正欲順勢再說幾句曹友聞的好話,好讓石越見他一見,但這時候聽見石越這句,卻糊塗起來,曹友聞做的這些事,又能有什麼時機可言?他不由拿目光去詢問潘照臨。
潘照臨見石越也望着自己,顯然也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識透他話中之意,因眯着眼睛,淡淡笑道:“子柔可知,但凡能成大事業者,必是能順應民心者。所謂英雄順時勢,時勢造英雄。任你多有本事的人,若所生之時,沒有那時勢,也只能徒嘆奈何。這時勢說白了,便是人心。田烈武、曹友聞要做的事,看起來簡單,實則微妙。他們若是無能之輩,心裡便不免會抱了個念頭,想要擺佈人心,若是如此,那便會事倍功半,甚至適得其反。但若能識得人心的微妙之處,去順應人心,那麼便可收四兩撥千斤之效。”
說到這裡,他瞥了一眼石越,見石越中有讚賞之意,又笑道:“如今天下百姓,心裡想的是什麼?”自從熙寧十四年起,百姓生活便愈見艱難,尤其是去年,更是怨聲載道。民間原本對官家頗有怨言,不滿之意鬱集於心,這傳播不利於太子的言論,百姓心裡有怨氣要發泄出去,便容易相信這些謠言。但自去年臘月起,這人心卻漸漸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因爲皇上的病情傳出來,便是汴京的變通百姓,亦知道官家恐怕將不久於人世了。”
“尋常百姓,通常亦沒什麼見識,但即使如此,他們卻也不會相信換了官家,一切便會好轉。相反,百姓雖然一面心懷不滿,但心裡面,對皇上卻是信任的―――這是極易爲人所忽視的――這種信任,是皇上用十八年勵精圖治,不知不覺地刻在人心中的,絕非那麼輕易就可以磨去。百姓抱怨歸抱怨,不滿歸不滿,但一旦發覺要換官家了,心裡面恐怕更多的是茫然、擔憂,百姓只害怕將來的官家比不上皇上,在這個時候,沒有人願意聽到太子的壞話,相反,凡是有關太子的好話,哪怕再不可信,對百姓而言,亦是一種安慰,他們更願意相信。
“所以,曹家小舍人這個時機是選得極巧妙的。而且機緣巧合,今日又有太后在朝會上出示佛經,如此一來,太子在民間的聲譽就更好了。我要是曹友聞,便要抓住一個“孝”字做文章――須知那尋常百姓,是不太在乎太子是不是聰明的,卻會很在意太子是否孝順。你去問問市井百姓,他們都會說百善孝爲先,一個孝順的官家,再壞也壞不到那裡去。所以歷朝歷代,都要說以孝治天下。便是這個道理。”
說到這裡,潘照臨心裡實是更加失望,但嘴上卻笑道:“有了這曹友聞與太后的‘裡應外合’,太子便可安枕無憂了。雍王黨羽以前還可說太子失德,如今卻連這口實也沒了。如今他們能做的文章,可就只有太子的年紀了。”
陳良也不由笑道:“形勢已變,便是愚頑,也當知道要收手了。”他望着石越,正欲藉機推薦曹友聞,卻又聽石越不動聲色地問道:“前幾日聽章子厚說,汴京如今到處都在傳說,三佛齊要叛亂。這事只怕也是那曹友聞的主意吧?”
陳良一驚,連忙說道:“此事學生卻不知道。聽說是幾個南海海商傳出的消息。”
石越輕輕哼了一聲,道:“此事文煥也曾提過。但我問段子介,段子介說薛奕已知此事,以爲不可信。子柔去過南海,以爲如何?”
陳良有心想替曹友聞說幾句話,但他知道石越與潘照臨都是極聰明的人,終於還是搖搖頭,老實說道:“軍國之事,實非學生所長。”
石越點點頭,臉上卻看不出是喜是怒。陳良只道又沒機會推薦曹友聞了,心裡面已打消這念頭,卻聽石越說道:“若是方便,子柔這幾日便請曹友聞來一次,我有事想問問他。”
陳良不由又驚又喜:“相公?”
石越知道他之意,道:“曾布、蔡京、李修文一道出了個主意,我想問問曹友聞南海的事。”
石越又轉向潘照臨,笑道:“潛光兄方纔一番話,於我亦觸動很大。”
“潛光兄方纔說,百姓知道皇上病危,對未來擔憂,茫然之情更多。誠哉斯言!”石越嘆道:“然百姓有此擔憂,是宰相之過。若令百姓有此擔憂,皇上若有不諱,亦難安心。我忝居相位,又如何對得起皇上知遇之恩?”
“無論如何,我須對得起百姓,對得起皇上。”石越決然道。
潘照臨心中一喜,不料卻聽石越又說道:“侍劍,你再辛苦一趟,去君實相公府遞個札子,明日我親自去給他拜年。“他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石越一心一意想要彌合黨爭,與司馬光、王安石齊心協力應付困境的想法,在潘照臨看來,卻實是如同一劑毒藥。與司馬光、王安石鬥個你死我活固然沒有必要,但如石越這樣,過分尊重司馬光、王安石卻也顯得太低調了些。尚書右僕射並非是左僕射的下級!但石越在這方面,卻顯得十分堅定,堅定得似乎那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