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掃戰場的隊伍中,最輕鬆的就要屬保衛組的王峰和吳鵬了,他們被徐紹安派去後院警戒,並看管僅存的三名傷勢較輕的山賊——重傷員是不允許存在的——從而避免了與一地的屍體和惡劣的氣味打交道。
那三名倖存山賊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也是個個掛彩,林小雨已經給他們處理過了,至少目前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這會兒正被關押在後院的牲口棚裡,惶惶不可終日的等待着未知的命運。他們在祈求老天保佑可以活下去的同時,已經把負責抄後路的同夥詛咒了一萬遍了。在他們三個人看來,那些不顧他們死活,只顧自己逃命的同夥太不講江湖義氣了,距離一個合格山賊的標準差得實在太遠了。
其實他們這次真是冤枉自己的同夥了,他們的二當家的劉萬寶不是不想來搭救他們,此時他正在兩個親信的託舉下,趴在後院的院牆上向裡面窺探,尋思着應該如何在不被旁邊兩個穿得花花綠綠的衛兵發現的情況下進到院子裡。只是觀察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破綻,一時不敢貿然行動,生怕打草驚蛇,不但救不了人,還把自己搭進去。因爲他剛剛已經偷偷從遠處觀察過前院的情況,知道這些道士的能力實在太恐怖了。在他看來,有手下經過剛纔的殺戮還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蹟。
他現在相當慶幸自己之前及時下達了撤退命令,如果再晚一小會兒,就會和那些令人恐怖的道士正面衝突,而衝突的結果已經展示在玉虛宮前院了。那裡的景象他雖然只是遠遠的觀望,但在明亮的火光下,那如修羅地獄般的場景還是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腦海裡,並且令他產生了發自內心的巨大恐懼感。這是一種對未知的強大力量的恐懼,這種力量已經超過了他的理解能力,在他看來只有神靈纔會擁有這種可怕力量。這種力量不僅僅體現在對人的傷害上,而且還體現在對周邊情況的感知能力上。
直到現在,他劉萬寶也沒弄明白,這些個道士是怎麼發現自己這邊的企圖的,他們是怎樣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大哥率領的二百餘人幾乎斬盡殺絕的。他之所以想搭救這三個被抓的嘍兵,也是想從他們口中瞭解一下當時的情況,不然他只能把一切都推到神靈身上去了,也只有這樣才能令他接受眼前的現實,從而讓他在回到山寨後,可以向留守的那些人解釋這裡發生的事情。
就在劉萬寶苦思救人方法的時候,似乎是老天爺可憐他,想幫他一把。那兩個看守中的一個不知道和另一個說了些什麼,然後兩個人檢查了一下那三個俘虜身上捆的繩子後,就一起回了房間,半天也沒有再出來。這一下給了劉萬寶機會,他認爲這兩個看守是覺得天太冷,一時偷懶進屋去暖和身子去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此良機豈能錯過。劉萬寶示意下邊的兩個親信將他託上牆頭,然後把他們兩人也拉了上來。坐在牆頭上又等了一會兒,見兩個進屋取暖的看守並沒有出來的跡象,三個人小心的從牆上下來,躡手躡腳的來到三個俘虜旁邊。
那三個正在心裡咒罵不止的俘虜一見自己人來了,立即停止了向老天爺告狀,轉而對前來搭救自己的同夥表示感謝。劉萬寶此時也沒時間聽他們那些奉承話,一面盯着看守所在的房間,一面吩咐兩個親信給俘虜鬆綁。
就在那兩個親信嘍兵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準備割繩子時,兩道耀眼的白光從那兩座劉萬寶不明白用途的超大煙囪中射向了他們所在的位置,登時將牲口棚四周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隨後包括那兩名看守在內,七、八個人從屋子裡以及前後院相連的月亮門處衝了過來,將他們六個人團團圍住,手中外形怪異的物體都直直的指向他們,同時口中喊道:“都不許動,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雖然不明白這些奇怪物件有什麼奧妙,但劉萬寶本能的感覺這是件武器。有了大哥的前車之鑑,他根本不敢起任何的反抗之心,立即按照對方的吩咐扔掉手中的匕首,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這時,兩個看守中的一個走了過來,將他們扔掉的武器都踢到遠處,然後拿出繩子,將後來的三個人也綁了個結實。綁完後走到劉萬寶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雖然你是個山賊,但是我很佩服你的膽量。在這種情況下還敢來救人,也算對得起自己兄弟了。”隨後便和其他同伴一起,將這劉萬寶等人押到了一間屋子裡,依然由剛纔那兩個看守看押。
坐在溫暖的屋子裡,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劉萬寶終於明白過來,剛纔那兩個看守是故意離開,讓自己以爲有機可乘,進來救人,然後再給自己來個甕中捉鱉。而自己偏偏又救人心切,想都沒想便一頭紮了進來。可惜自己謹慎了幾十年,唯一一次急躁就進了別人的圈套。這會兒落到了這些道士手裡,只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
而更令他擔心的是,留在山寨上的妻子和女兒只怕也會凶多吉少。因爲那個基本不幹正事,只知道吃喝嫖賭的五哥吳新吉一直對自己的女兒有所圖謀。大哥和自己在的時候,他還有些畏懼之心,不敢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如今大哥已經被害,而自己又命不長久,一旦這傢伙得到了消息,是絕不會放過自己的女兒的。想到這兒,劉萬寶雖然憂心忡忡,卻也毫無辦法,只能重重的嘆口氣,在心裡默默禱告,祈求老天爺開恩,不要讓自己的妻女受太多的苦。
過了許久,估摸着已經到了寅時中了,當劉萬寶的雙臂因爲捆綁已經麻木的時候,屋門一響,從外面走進了兩個道士。那兩個看守見了來人相互打了招呼,那個拍肩膀和自己說過話的看守笑着對其中一個人說道:“樑子,你們來了。外面都收拾乾淨啦?”,
那個叫樑子的人聞言笑罵道:“你小子還好意思問。你們倆運氣好,被安排來看俘虜。我們可是受了大罪了,忙活了大半夜,總算收拾的差不多了。還有點兒收尾的工作,老尤和周工在那兒堅守着。”
說着又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衣服,滿臉苦笑道:“我估計身上這味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能下去,這段時間我是不敢吃肉了,不然準得吃一次吐一次,黴氣呀。”
他旁邊的那個道士聽他這麼一說,也是一臉苦相,非常贊同的點着頭。隨後便臉色一變,指着劉萬寶等人惡狠狠的說道:“咱們受這通罪都是這些個王八蛋造成的,絕不能輕饒了他們。”
那兩個看守以及那個叫樑子的道士顯然都很同意此人的觀點,對這幾個俘虜均是怒目而視。看那架勢,恨不得要把他們生吞活剝了。隨後,那個叫樑子的道士用手一指一個被俘的嘍兵,厲聲道:“你,跟我出來。”說完,那兩個看守便過來拉這個被指的嘍兵。
這下可把那個嘍兵給嚇壞了,以爲是要把自己拉出去砍腦袋。一面拼命往後縮不肯出去,一面哭喊着要這些道士饒命,一時間屋子裡亂做一團。那兩個看守也不再像剛纔那樣溫和,揮起手中的怪異武器就往這個嘍兵身上砸。從砸在身上的聲音可以判斷出,這種武器是金屬質地的,那個嘍兵幾下便被砸的倒地不起,那兩個看守上前一架他的胳膊就想把他拖出去。這時,劉萬寶再也忍不住了。在他看來殺人不過頭點地,對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俘虜完全沒必要如此兇狠。眼看自己的手下就要被拖出去處死,他也顧不得許多了,大喊了一聲:“且慢。”
劉萬寶這一嗓子還真管用,兩個看守和來提人的那兩個道士都停止了動作,那個叫樑子的道士顯然對他的行爲感到很意外,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着他。只是這個樑子雖然臉上帶着笑意,但目光卻是相當的犀利,彷彿能夠洞穿別人的思想。
這個樑子老道打量了劉萬寶一番後,若有所悟的點點頭,並沒有說話,只是面帶微笑的盯着劉萬寶,似乎是想聽他主動解釋大叫這一聲的原因。
劉萬寶此時也就豁出去了,毫不退讓的迎着樑子的目光,高聲說道:“這位道長,俗話說的好,殺人不過頭點地。我等既然被抓住,原也沒打算活着出去。只是爾等出家之人,講究樂善好施,慈悲爲懷,何必爲難這麼一個小嘍羅。劉某乃是這些人的頭領,道長有什麼事只管衝劉某一人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求諸位道長能放過劉某的這些手下,他們不過是爲了一口飽飯吃才上山落草,咱們之間的仇怨只算在劉某一人身上便是。”
聽劉萬寶這麼慷慨激揚的講了一大通,樑子道長不但沒生氣,反而被他說樂了,笑着對劉萬寶說道:“原來是劉二當家的,難怪有如此膽氣。二當家的果然是一條漢子,夠義氣。只是劉二當家的想必是誤會貧道了,貧道何時說過要處死你們了。貧道帶這個俘虜出去,只是因爲貧道的師兄要分別審問你們,向你們詢問一些事情。不過現在既然二當家的自報了家門,那到省了貧道和師兄的事了。就請二當家的跟貧道走一遭,與貧道的師兄談一談。貧道可以向二當家的保證,只要你這幾位手下不意圖逃跑,我們目前可以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
劉萬寶聞言才知道自己會錯意了,一時衝動反而暴露了身份。不過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可怕的了,能夠爲自己的這幾個手下換來了活命的機會,也算值了。於是也不再多說,把腰桿一挺,跟着這位樑子道長和他的同伴就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