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高軍那邊不過是把自己無意中聽到的幾句沒頭沒尾的對話當成新鮮事講給自己有日子沒離開府宅的十四哥聽,權當是爲對方解悶。可範吾成這邊聽了卻是不由得心中一動,隨即便是悚然一驚。
儘管“飛燕堂”一直注意自我保護,並沒有向其透露多少有關自己的情況,但通過近一年來與“飛燕堂”之間的接觸,以及對前來接頭的施然進行的多次跟蹤、打探,範吾成還是瞭解到了對方的一些機密消息。其中,就包括對方在懷柔和潞縣都建有秘密堂口、張燕本人就藏身在潞縣的確切情報。因此,高軍一提到樑子嶽昨晚連夜趕往懷柔處理公事,他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暗羽”發現了“飛燕堂”懷柔分堂的存在,樑子嶽此番便是帶人去搗毀它的。
於是,爲了瞭解到更多情況,以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範吾成一邊繼續隨聲附和高軍,一邊佯裝好奇的問道:“兄弟你不是到七哥府上去拜訪嗎?怎地又會知道老二十八昨天晚上去了懷柔?你該不是怕爲兄悶着,編個故事逗爲兄開心吧?”
“誰說小弟編故事了。”高軍不服氣道,“這都是小弟今天一早在七哥府裡無意中聽到的,而且七哥被叫醒之後,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便急匆匆去了節度府辦公室,絕不會有錯。”說完,高軍還將自己聽到的對話向範吾成複述了一遍。
不過,說到這兒,高軍似乎意識到自己這麼說等於是承認自己有偷聽別人談話這樣不光彩的“愛好”,於是又立即補充解釋道:“小弟絕不是存心偷聽七哥與別人的對話,而且那給七哥傳話之人說話的聲音本來不大,按理小弟是聽不到的。可趕巧的是,那給七哥傳話之人在與七哥對答時,小弟剛剛練完太極功的內功心法,正是最爲耳聰目明的時候,那傳話之人所說的每一個字就這麼飄進了小弟的耳朵,小弟也沒辦法。”
地位位置的巧合,能令樑子嶽這位情報部內務司主管親自出馬的案件,以及能令幾位委員有如此高關注度的事情,幾個因素湊在一起,範吾成幾乎可以肯定,樑子嶽此番連夜趕往懷柔一定是衝着“飛燕堂”在懷柔的堂口去的。而且,從那傳話之人的回話來看,樑子嶽在懷柔那邊一定是有了重大進展,這才又連夜派人趕回北平城來送信,以便由委員會來決定下一步工作該如何來做。
一念及此,範吾成不由得脊背發涼、冷汗直冒。因爲他很清楚,以樑子嶽及其手下一干幹探的能力和手段,破獲了“飛燕堂”懷柔分堂也就等於破獲了“飛燕堂”潞縣分堂、也就等於掌握了張燕及其一衆骨幹手下在北平軍的行蹤和藏身之地。而一旦張燕或者像施然這樣知道自己與“飛燕堂”暗通款曲內幕的骨幹被情報部抓獲,那也就意味着自己與“飛燕堂”之間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將被公之於衆,意味着自己最不願意看到、最不願意面對的局面將實實在在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於是乎,這段時間原本已經漸漸淡化、消失的那種惶恐不安、患得患失的心理狀態再次回到範吾成的身上,而且比當初被去職罷官、回家閉門思過時還要強烈、還要嚴重。
幸而範吾成還算有些城府,雖然心中惶恐、焦急,表面上卻沒有顯示出任何的異常與不自然。依然是一邊與高軍推杯換盞,一邊海闊天空的大聊特聊。唯一與之前不同的,就只有其給高軍斟酒的頻率越來越高,舉杯勸酒的次數越來越多,很有將高軍灌醉的打算。
可惜的是,高軍雖然年紀在穿越團隊衆兄弟中排最後,可酒量卻是名列前茅。以至範吾成這邊每次只是象徵性的陪一口酒的都有些頂不住了,他卻絲毫沒有醉意,反而是越喝越精神、越喝興致越高。搞得範吾成是連連叫苦,不得不一邊應付,一邊心思急轉的想辦法。
就在範吾成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藉口,打算假裝不勝酒力、醉倒桌旁,以便將自己這位老兄弟給哄騙走的時候,卻有範府下人進來回稟,報告府門外有高軍府上的婢女來尋高軍,說是要替她家夫人傳話。
見脫身之法就在眼前,範吾成哪裡還肯放過。他一邊命下人將高府婢女叫進來回話,一邊開導因爲有人來尋而被打擾了酒興,顯得有些不悅的高軍,勸他不要如此喜怒形於色,以免被自家娘子知道後夫妻鬧矛盾。並表示,反正兄弟倆住得也不遠,想要喝酒隨時都可以再聚,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對於高軍來說,正在喝的興頭上時被人打斷固然心中不快,可對方畢竟是自家娘子派來尋自己的,對婢女發脾氣實際上就等於是對自家娘子發脾氣,爲了喝酒聊天而與自家娘子鬧不愉快,這樣的傻事他高軍可是不會做的。再加上範吾成在旁邊一勸解,待到那婢女被範府下人帶進屋子裡來的時候,高軍臉上的不悅之色已然盡數散去。即便從婢女口中得知,自家娘子是要自己這便去陪着她出城燒香還願,高軍依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與惱怒,而是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
在感謝了範吾成今天的盛情款待後,高軍便告辭離去,隨着自家府上婢女返回了節度府。而高軍前腳剛走,範吾成後腳便將自己剩下的那幾個心腹親信叫到身邊,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通,主僕幾個便開始分頭準備去了。
就在高軍告辭離開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之後,一輛半新不舊、看上去很普通的兩輪馬車也緩緩駛出範府旁門。在這輛馬車後面,跟着兩名家丁下人打扮的男子。其中一個年紀較輕的家丁,出了旁門便站在一邊。另一個年紀顯得較大的家丁則轉過身去,衝着旁門之內說着什麼。由於離得較遠,坐在範府斜對面一間茶肆中喝茶的兩名情報部內務司的探子並沒有聽得很清楚,只隱約聽到“老爺放心,老僕一定將東西送到,絕不會誤了兩位如夫人過年之用”,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說完,這名自稱老僕的家丁先向着旁門之內拱手一揖,而後便轉身來到馬車右側,爬上車轅與車把式並排而坐——至於那名年幼家丁,則只有在地上跟着走的份兒了。隨着車把式一聲吆喝,馬車緩緩向前行去。
儘管從出門之人的打扮和對話之中,兩名情報部內務司的探子已經猜到這是範吾成派人去給他養在外面的那兩房外室小妾送年貨。但畢竟職責所在,因此二人彼此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便起身離座,躡在那輛馬車後面跟了下去。
範府馬車的目的地非常明確,途中未做任何停留,穿街過巷很快就抵達了範吾成在城中的那處外宅,停在了這座兩進小院的門前。
不等車子停穩,那名跟在車旁的年輕家丁已經快步搶到小院門口,伸手叫門。片刻之後,隨着“吱呀”一聲輕響,門扉打開,一個俏麗的小丫環伸出頭來看了一眼。見到那叫門的範府年輕家丁後面露喜色,一邊與對方打着招呼,一邊將院門大開,並回身向院內喊了兩句。隨着她這一聲喊,院子裡又出來兩名家丁僕人打扮的年輕後生,與範府的這名年輕家丁一起將車上的東西搬進院內。
三個年輕小夥兒一起動手,時間不大,一車年貨就已經全都被搬進了院。那兩名範府家丁又與小院中的小丫環和家丁說了幾句話,便揮手告別,坐上馬車迴轉了範府。而那名負責跟蹤他們的情報部內務司探子,則依然非常盡職的躡在他們車後不遠的地方,一直將他們目送進了範府,這纔回到那座茶肆之中,在將這次的跟蹤情況記錄到一個小本子上後,繼續與自己的同伴履行自己的職責。
只是,由於這位情報部內務司的探子一直將注意力放在那輛馬車上,以至根本沒有發現當範府馬車拐出範吾成外宅所在的那條街巷後,三隻信鴿自其外宅旁邊的另一座兩進小院的後院中騰空而起,圍着小院轉了幾圈後,便的一振雙翅,向着東南方向直飛過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天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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