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這具身體雖然比較瘦弱,但眼睛倒是不錯,林鬱很快便辨認出來了,喚道:“月兒,星兒,幫我去拔那邊幾棵花草過來。對對,就是那些開着紅花的,還有左邊五步遠那棵長着棕色小果實的……”
兩個妹妹不明所以,困惑地按着哥哥的吩咐將花草拔出來送到他手裡。
林鬱把紅花和棕色果實靠近鼻子嗅了嗅,滿意地點點頭,又吩咐道:“妹妹,幫我把這花和果實都碾碎,加點水弄成糊狀。”
月兒忍不住問道:“哥哥,你這是……”
林鬱忍着痛,一邊從破舊的衣襟裡撕下布條,一邊道:“臨時做些活血化淤的傷藥。本來該用燒酒來做藥引的,這時只能先將就下了。”
月兒驚訝地望着哥哥,星兒靠過來,好奇道:“哥哥,你怎麼會這些?”
林鬱自然不會說出前世自己曾跟師父學過幾年中醫跌打的事,他信口胡扯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小時候翻書看過,記下過一些藥方。”
見另一旁的月兒張了張嘴也想問話,林鬱趕緊“哎喲”地呼起痛來,兩個妹妹頓時不敢多問,相互幫忙着按他吩咐準備傷藥。此時天色已開始昏暗下來,荒野裡傳來了蟲鳴聲,蚊子也開始多起來。
林鬱認出周圍的地勢後,腦中忽然浮現出一些記憶片斷:秦陽三兄妹出來撿柴,秦陽因爲遇蛇,慌不擇路地向村裡跑,正好撞到孟虎身上,結果引發衝突……
因此才使得自己附身在他身上,林鬱暗地裡點點頭。他已發現孟虎似乎經常欺負秦陽,是那“伯伯嬸嬸”的兒子。
好,咱們走着瞧!有仇不報非君子!林鬱捏緊了拳頭。
“哥哥,這傷怎麼敷?”
林鬱擡起頭,見月兒已捧着糊狀的藥膏站到自己身旁,便感激地朝她笑了笑,伸手接過:“我自己來。”他將傷藥敷到後腦腫起處,又用先前撕下的布條繞頭包紮起來,這手法本來他極是熟練,無奈這秦陽的身體處處是傷,手腳不靈便,花了好一會才弄好。
餘下的一點傷藥,他也不嫌髒,身上哪裡最痛便往哪裡抹。
他見月兒有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便安慰道:“月兒,怎麼了?還在擔心哥哥?放心,哥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月兒搖搖頭沒說話,心裡嘀咕着:哥哥的性子怎麼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不會真的撞壞腦子了吧?不對……這樣子,似乎得叫撞好了腦子?
林鬱見天色越來越晚,荒野蚊子太多,實在不是久留之地,掙扎着要站起來,但腳下發軟,竟還站不起來。星兒一直站他旁邊,趕緊扶住他:“哥哥,小心點兒。”她的聲音實在太軟太萌,林鬱聽得全身又軟下來,差點跌倒,連忙按住星兒的肩膀站穩。
月兒咬着紅脣道:“哥哥,你受傷了怕是難以走路,我先回去叫範管家來揹你。星兒,你留在這裡陪着哥哥。”她轉身就要走。
“範管家?”林鬱隱隱覺得這人自己認識,便問道:“範管家是誰?”
月兒一下子止住了腳步,奔回哥哥身邊,驚訝道:“哥哥想不起範管家了?自從爹孃都不在後,是範管家帶我們來這裡的,這裡就他最疼我們。”
林鬱把秦陽僅有的記憶又回想了一遍,這才問道:“是不是就是範伯伯?”見月兒點點頭,他繼續道:“我只記起有這麼個人,具體的事卻想不起來了。大概是腦子撞傷了還沒恢復,睡一覺就沒事了。”
他見月兒滿臉擔憂,於是溫柔地摸了摸月兒的頭:“月兒乖,別擔心,哥哥會慢慢都記起來的。”
月兒哪曾聽過哥哥如此溫柔安慰自己,她有點不習慣地縮了縮小腦袋,眼圈卻忍不住紅了。她小聲地“嗯”了一聲,好一會,又道:“那我先回去找範管家了。”她站起來要走,星兒剛纔一直沒怎麼說話,這時忽然一把拉住她,眼裡滾動着淚珠:“姐姐,你別回去,伯伯和嬸嬸好凶的,今天我們沒撿到足夠的柴,說不定又會打你……”
月兒低下頭,輕聲道:“星兒乖,沒事的,姐姐去去就回來。”她掙開星兒的手就要往外走。忽然感覺手腕被人大力捉住了,她轉過身,就看到了林鬱一雙憤怒的眼睛。
開玩笑,打我妹妹?哪個狗孃養的混蛋敢打我妹妹!林鬱在前世就很重視“妹妹”,此時聽到自己的親妹妹居然要捱打,靠,這還了得?頓時怒氣如火山爆發,壓也壓不住。
他這動作過於劇烈,牽動全身處處傷勢,痛得臉色發白滿額冷汗,但他依然緊緊地捉着妹妹的手,一把把她拉回身邊,“兇惡”地訓道:“爲什麼不和我說這事?有什麼事自有哥哥擔着,輪不到你這個做妹妹的出面!”
月兒從沒見過哥哥如此生氣的樣子。她記憶裡這個只大自己一歲多的哥哥半點都沒哥哥樣,反而像個沒主見的弟弟,特別這大半年來被伯伯和嬸嬸毒打過幾次後,性格變得更加膽小懦弱,逆來順受,連話都沒敢大聲說過,事事躲在自己身後。此刻她見林鬱滿臉的憤怒,一時竟嚇呆了,沒敢回話。
星兒撲過去抱住林鬱的手臂,哭道:“哥哥,你別罵姐姐,要罵就罵我吧。”
對着這麼懂事的兩個妹妹,林鬱哪裡捨得真罵她們,他把妹妹緊緊抱在懷中,惡狠狠地罵道:“放心,有哥哥在呢,以後哪個混蛋敢欺負我的寶貝妹妹,我就打斷他的狗腿!”林鬱前世練得一手鐵砂掌功夫,能輕易拍斷紅磚,世上有多少混蛋的骨頭能比磚石更硬的?只是他盛怒之下,一時沒想起自己現在是九歲小男孩的身體,而且還是受了重傷的身體。
月兒和星兒被哥哥緊緊地抱住,都被他強硬兇狠的話語驚呆了,但哥哥話裡的愛護與霸氣,卻使她們忍不住有了種可以依賴的安全感。星兒安靜地把臉蛋兒貼在哥哥胸前。一向強氣的月兒卻手足無措,她這時才醒悟過來,覺得被哥哥這樣抱着似乎有點不妥,臉蛋不禁有點紅了。
“伯伯和嬸嬸又是誰?就是經常打罵我們的那對惡人?”林鬱只能隱隱約約記起一點。
星兒還沒回過神來,月兒輕輕離開哥哥的懷抱,答道:“伯伯是範管家的表弟,範管家說外面到處在打仗,很多壞人在做壞事,他就帶我們來這裡了,這大半年我們一直住在伯伯那裡。”
林鬱一瞬間已將大多數線索串了起來,想到秦陽極爲恐懼此伯伯嬸嬸,可料知三兄妹在那裡生活得極爲悲慘。
呸,什麼伯伯嬸嬸,要是老子的功夫還在,一人賞你們一記鐵砂掌,打斷你們的狗腿!
眼見天色越來越黑,蚊子已開始囂張地圍着三兄妹轉,林鬱望了兩個妹妹一眼,道:“走,我們一起回去!”
他習武多年,意志極爲堅韌,此刻咬着牙,忍着傷痛硬是站了起來。月兒和星兒趕緊一左一右地攙扶着他。
走了十數步,林鬱終於慢慢適合了這具身體。雖然全身上下依然處處痠痛,兩腳打顫,林鬱還是輕輕推開兩個妹妹,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的步伐不大,走得也搖搖晃晃,身板卻慢慢挺直了起來。
星兒和月兒緊緊跟在他身後,竟覺得哥哥的身影變得遠比過去高大得多。
一路上,林鬱放眼望去,但一片蔥綠,林深葉茂,空氣異常清新,他潛意識地深深吸了幾口。他這一吸氣,才發現丹田裡空空如也,沒半點真氣,以前辛辛苦苦練了七八年的內功,這麼一穿越全沒了,只能從零開始,也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恢復以前的功力,想到這裡,他不禁輕嘆了口氣。
幸而他天性開朗,很快便振作起來,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兩個妹妹,見她們都穿着麻布圓領長袖的大衣,色澤相近,年紀身段臉形也相似,一時竟分不清誰是誰。
他這纔想起,月兒和星兒是一對雙胞胎,幸好秦陽這身體似乎早就習慣瞭如何分辨兩個妹妹,倒不用他花心思去煩惱這事。
進得孟家村後,天色已完全黑下來,處處的院落屋子都透出了昏黃的油燈光。
林鬱慢慢認不出路了,只得跟在兩個妹妹身後走着。左轉右拐七繞八彎,小巷處處,極難認路,走了一炷香左右,纔到了“伯伯嬸嬸”家。一路上,林鬱已從妹妹口中得知這“伯伯嬸嬸”一個叫孟龍,是村長,另一個是戚氏,孟虎確是他們的兒子。
三兄妹剛邁入孟龍家的院子,戚氏已一臉不爽地站在門口,嘴巴罵罵咧咧道:“你們三個白吃飯的,一整天跑哪了?柴草呢?不是說了沒撿夠三捆柴不許回來嗎?”
林鬱想到她對三兄妹的打罵,早就對她恨之入骨,此時受她如此白眼,怒火瞬間就躥上心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哼着理也不理她,拉着兩個妹妹就要從她身邊走過。
戚氏見這個一向軟弱膽小、在她面前連屁都不敢放的小鬼居然敢無視她的話,頓時火了,衝過來一手揪住他的衣襟提了起來,破口大罵道:“你這白眼狼,白白吃了我家這麼久的米飯,居然敢給我看臉色?”
林鬱此刻身上處處是傷,走了這麼遠的路更是幾乎耗盡了所有體力,根本無力反抗,但他卻絲毫沒退讓之意,只是冷冷道:“放開你狗爪!”
戚氏哪想到這小鬼竟敢說出如此硬氣的話,見他頭纏布條,臉上盡是淤青,但眼神卻充滿了傲氣與倔強,竟似乎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
她怔了怔,更是火大,用力將林鬱往地上一摔,怒罵道:“滾!你們給我滾!以後別想再吃我家一粒米飯!更不許再呆在我家!”
林鬱被她一摔,幾乎全身骨架都要散了,但他依然咬着牙奮力站起來,腰桿兒挺得筆直,昂起腦袋,怒瞪着戚氏道:“誰稀罕住你家吃你的米飯!我見過範伯伯,帶齊行李便走!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咱們走着瞧!”
林鬱前世乃堂堂詠春門高手,內力深厚,眼神何等厲害,此刻雖是穿越到一個瘦弱小孩身上,但那身經百戰、獨鬥盜匪磨礪出來的銳氣與威勢卻是透眼而出,戚氏這個尋常鄉下潑婦竟被他的眼神瞪得心裡一驚,身不由主地退後兩步,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嘴裡依然罵着:“好,要是你們今晚不走,我就用掃帚來趕你們!”卻不敢再像往常那般拿起藤條就劈頭劈臉抽過去。
見戚氏滿嘴髒話地叨嘮着走開,月兒和星兒這才從恐懼與震驚中清醒過來。適才她們在戚氏的積威之下嚇得動彈不得,卻想不到哥哥竟敢如此頂撞,而戚氏居然沒像往常一樣毒打他們,都又驚又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