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蘇軾已按秦陽的意思寫好回函,西路軍特使取了回函便匆忙快馬離去,餘化龍冷笑道:“統領大人,看來石晉一直很關心你的一舉一動,你剛到這新縣半天時間他便已派來使者。典型的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
“嗯,淮南王的王令裡曾讓我輔助西路軍平亂,此時石晉特意派使者來向我求援,我倒不可以拒絕,不然就落人口實。”
旁邊的夕嵐嘟着小嘴道:“那陽陽要去殷城幫那個石壞蛋打金兵?”
見小蘿莉又給人起綽號,秦陽不禁莞爾而笑:“我自然不能中那石壞蛋‘驅虎吞狼’之計。殷城目前被八萬多金兵圍攻,金國都元帥元顏斜也在那裡,我定要去一趟的。但不是現在。”
他將目光望向營寨後方。那裡已燃起了點點火光,近萬名逃難過來的百姓就勉強棲身山腳下,晚風拂來,隱有婦孺啼哭之聲傳來。
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他彷彿又回到半年多前,孟家村被焚燬、親人被殺,他帶着村民們露宿山林野外的時候。
秦陽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他沉聲道:“我要趁着金兵主力被西路軍拖住,儘可能地多遷移些百姓。”
夕嵐凝視着秦陽微微發紅的眼圈,嗯了聲,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大手。
……
這一夜依然有百姓陸續來投。清晨時分,秦陽整軍完畢正要啓程,探馬過來飛報:“報,前面二十里外發現金兵蹤跡!約有五千騎兵,似乎是前鋒!”
秦陽勒住黑驃馬,雙眼精光暴動。
“馬上傳我號令,催促所有已聚集起來的百姓準備起程,同時全軍戒備,隨時做好主動出擊準備!”
餘化龍皺了皺眉:“統領大人……”
秦陽轉頭望向他,問道:“餘軍師,你有何妙計?”
餘化龍回頭環視遠處正緩慢集結的百姓們,緩緩道:“從這裡趕到白沙關有近八十里路,百姓們遠來疲憊,拖家帶口也走不快,起碼也要一天時間才能遲數撤入關內。金兵先頭部隊雖只有五千人,但戰鬥力極強,加上全是騎兵,隨時可繞過我們追擊百姓,到時我們首尾失顧,必會吃大虧。”
秦陽暗暗點頭,這想法與他一模一樣,他有心再看看餘化龍的本事,又虛心問道:“依餘軍師之見,我們怎麼做最好?”
似乎是預料到馬上能上戰場,餘化龍蒼白的臉色上添了幾分殺氣,他陰笑道:“上上策自然是以百姓作誘……”他斜眼望着秦陽,又道:“當然統領大人不可能會採用。那我們不妨來個示敵以弱,引君入甕。”當下把計謀一說,秦陽再次點頭,此計謀較之他所想的有八九成相似,而且更爲精妙,不禁暗歎:“鬼谷子門下的‘第一人’果然名不虛傳!”
“餘軍師,外圍兵馬交給你指揮,如何?”
這是秦陽第一次放兵權給餘化龍,餘化龍反倒覺得意外,他凝視秦陽好會兒,才躬身道:“謹遵統領大人之命。”秦陽當下將大半兵士的指揮權交給他,自己只留下三千神刀衛及一萬弓步兵。
餘化龍得了兵符,馬上調兵遣將,片刻間,近三萬秦家軍悉數按他的指示分散埋伏在四周密林裡。
秦陽一邊下令兵士將百姓們聚集到山腳下,用所有的牛車、戰車擺成三角車陣護住百姓們,又令五千槍兵在車陣前結成槍陣,五千弓弩手在車陣後布成雁行陣掩護,神刀衛卻另有安排。
百姓們聽聞金兵將至,頓時人喊馬嘶、呼兒喚女,一片混亂。
秦陽也不干涉,只是讓兵士緊守車陣,不要讓百姓逃離。他親自將“秦”字大旗高高舉起,插在車陣之前,然後與夕嵐雙人獨騎,立於車陣百步之外。
百姓兵士們見秦統領親自出陣,橫槍立馬,威風凜凜,終於稍稍安定下來。
很快,遠遠見到地平線上出現一條黑線,號角聲傳遍四野,鐵蹄聲轟隆不絕,一支數千人的騎兵隊伍如潮水般吶喊逼近。當先一員虎將,雙手各提一把開山大斧,衝在隊伍最前面,正是金國先鋒大將達齎。
所有騎兵都高聲叫嚷着陌生的語言,但聲音瘋狂如野獸,充滿嗜殺劫掠的慾望。
車陣前後的百姓和新兵們再次陷入恐慌當中,哭聲叫聲混雜着女人孩子的蹄哭聲,就像一大羣待宰的羔羊。
百姓們的蹄哭聲似乎更激起金兵的兇性,號角聲再次響起,金兵驟然變成三隊,左右兩翼的千人大隊分別向兩邊掠出,向着車陣的兩翼襲去,同時中間三千主力騎兵,依然以雷霆萬均之勢向前狂衝。
三隊騎兵相互配合,速度整齊一致,讓人歎爲觀止。更神乎其神的是,金兵人人都像秦陽的驃騎衛那樣,在衝刺的過程中雙手離繮,彎弓搭箭,蓄勢待發。
在場所有秦家軍都倒抽了口涼氣,駭然色變。
這就是金兵!縱橫東北數十載,侵宋以來幾乎極少有敗績的金國鐵騎!眼前之五千人論單兵素質或者遠不及秦陽的驃騎衛,但論起騎射能力,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金兵越逼越近,蹄聲如雷,震天動地,雪末四濺,威勢驚人。
達齎已是第五次參加侵宋戰爭,這些年來大宋兵士的戰鬥力每況愈下,連以往對他們產生威脅的弓弩兵也越來越沒準頭,達齎早已不將宋兵放在眼裡,何況這幾天他率軍在光州橫行無忌,處處大勝,百姓兵士見到金兵無不四散逃潰。這次難得聽聞有大批百姓帶齊財物聚集在新縣,他更不願放過。
他早已看到這支宋軍人數衆多,起碼有萬餘人,較他的兵力多上一倍,但遠處那無數百姓慌亂尖叫啼哭的聲音,都顯示宋軍是倉促應戰,根本來不及組織起有力的抵抗。車陣?這種破落東西一衝便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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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意味着無數財物!無數白嫩嫩的大宋姑娘!達齎興奮地舔着大嘴,帶領手下鐵騎如狂風暴雨般向着眼前的宋軍猛撲過去。
秦陽單騎在前,神色絲毫不動,眼看金兵衝至不到一里地,他手中的李廣弓連珠箭發,數十支狼牙箭勁射而出,除反應最快的達齎僥倖躲過外,其餘數十名衝在最前的金兵紛紛中箭墜馬。
金兵衝勢稍爲一滯,秦家軍則士氣大振。
秦陽放弓提槍,高喝下令:“弓!”
剎那間弓弦四響,數千支利箭漫天雨點般灑下。金兵騎兵雖被秦陽的神奇箭術嚇了一跳,但隊伍應對大宋的弓兵極有經驗,不待達齎下令,已同時鬆弦放箭射向遠處的宋軍,箭一離弦,他們便已提起鞍旁皮盾,擋住從天而降的利箭。秦家軍三千長弓手的一輪箭雨,幾乎起不到太大作用,僅有兩三百名金兵受傷墜馬,金兵衝鋒之勢絲毫未減。
達齎大怒,大聲呼喝着指揮兵士再度加速衝鋒,自己則高舉大斧,迎着秦陽衝去!
他們的馬匹素質遠勝宋軍,奔走極是迅速,不過幾個呼吸間已衝近百餘丈,離秦陽不到六百步。
秦陽卻沒再下令,只是計算着金兵與他的距離。
對面是三千戰鬥力驚人的金兵,即便是他陷於敵陣也未必能逃脫。
蹄聲轟隆,連座下的黑驃馬也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在這一瞬間,秦陽卻分神了。
他想起了遠在廣陵城裡的星兒,想念她可愛的身影,想念她柔軟香甜的吻。
就在他微微一失神的時候,金兵已再次奔前數十步。
秦陽回過神來,心裡自嘲道:“人在危險時總會想念最珍視的事物,看來這句話不假。”他再次意識到,星兒在他心裡的地位確確實實是排行第一。
不管怎樣,自己也要在這個亂世裡好好地活下去!活着回去見兩個妹妹!
他眯起眼睛,緊緊地盯着金兵。
車陣前後的槍兵、弓弩手都屏住呼吸,緊張萬分地望着主帥,眼看秦陽就要被金國騎兵淹沒。但主帥沒下令,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四百步!三百步!
就在這時,秦陽忽然厲喝一聲:“起!”
他身後數丈的大片雪地裡“嘩啦”地涌起大片銀白色輕甲的兵士,他們埋伏在雪地裡估計已有兩炷香時間,人人臉上鬍子上衣甲上盡是冰雪,但動作卻迅捷異常,一個呼吸間,所有人已整齊挺立,雙手各持一支短短的鉤鐮槍。
神刀衛!三千神刀衛原來一直埋伏在秦陽身後的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