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有個女孩兒嘆了口氣,問道:“哥哥你這麼晚纔回來,去哪了呢?”
聲音清脆悅耳,正是月兒。
秦陽鬆了口氣,放開腰間雙棍,走過去問道:“月兒不是睡了嗎,怎麼又爬起來了?”
月兒瞥了哥哥一眼,沒好氣道:“前幾晚纔剛出了事,我哪睡得踏實。發現當哥哥的不聲不響就不見了,作爲妹妹總得找找吧。”
秦陽搔搔腦袋道:“晚上有點私事出去了一趟,沒想吵醒你們,所以……”
月兒凝視着哥哥,幽幽道:“是呢,哥哥比我厲害多了,做什麼自然不用告訴我的。”
秦陽頓感吃不消,這小丫頭怎麼幽怨得像是發現情郎瞞着自己去見第三者?他強作鎮定道:“月兒你說什麼呢?哥哥可沒打算瞞着你什麼。”
“那‘太陽’是什麼?爲什麼每次我和星兒外出,孟少楓他們總會遠遠跟着?”月兒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秦陽像是尾巴被踩到一樣跳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妹妹的臉色,但月兒站的地方逆光,饒是他目光過人也瞧不清楚。
他眼珠急轉想着藉口,月兒失望地嘆了口氣道:“算了,哥哥想做什麼,作爲妹妹我也管不着。”她轉身就要離開。
秦陽聽出她話裡的失落,頓時一陣心疼,他幾步搶上前,拉住妹妹急道:“月兒,我聽我說……”
月兒掙了掙,見掙不脫哥哥的手,也就不再掙扎,低着頭只瞅着自己的鞋子一言不發。
秦陽可憐巴巴地拉了拉月兒的小手道:“月兒……”
沒理他。
“月兒,哥哥真不是想瞞着你的……”
還是沒理他。
“月兒,你再不理哥哥,哥哥就哭給你看哦?真的會哭的哦?會哭得讓天地失色,日月無光的哦?”
月兒終於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她趕忙想繃緊臉,但秦陽早已打蛇隨棍上,輕輕轉過妹妹的身子,凝望着妹妹,誠懇道:“月兒,我知道你是氣哥哥有事瞞着你。但有些事情我沒告訴你,是不想你操心。你想知道的話,哥哥全都告訴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月兒再也裝不出生氣地樣子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道:“好吧,哥哥你告訴我,你到底在鬧哪般?”
看來已瞞不住這聰明的小丫頭了。秦陽見夏夜風涼,拉着妹妹柔軟的小手,到院子裡找了個避風的角落裡坐下,月兒坐得離他不遠也不近。秦陽悄悄往她那邊挪了挪,月兒瞪了他一眼道:“夜深人靜的,坐那麼近幹嘛,遠點呆着。”秦陽裝作沒聽到,硬是挪到月兒身邊,肩挨肩坐着。
這個無恥哥哥!月兒沒好氣地瞅了哥哥一眼,小手兒玩弄着衣角,卻沒有挪開的意思。
秦陽深知逐步深入的哄妹妹要旨,當下也沒再耍什麼花招,只是老實地把創建“太陽”的目的、起因經過一一詳盡地向妹妹說明。最後,他補充了一句:“當然了,現在以你和星兒的武功,基本上孟少楓他們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但起碼多些人照看着,哥哥會放心些。”說着趁機握住月兒的小手。
月兒這回沒再掙脫他的魔爪,她輕輕嘆了口氣,問道:“爲什麼哥哥你總是對我和星兒這麼好呢?”
秦陽理所當然般道:“因爲你們是我寶貝妹妹。”。
月兒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才小聲問了句:“那如果我和星兒不是哥哥的妹妹呢?”
秦陽怔住了,饒是他頗有急智,此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這個問題他從沒思考過,月兒和星兒是妹妹,這是他一來這個世界就接受了的設定。正因爲如此,他纔會擺脫初到異世界時舉目無親的孤獨,真正融入到這個世界裡,安心地守候在兩個妹妹身邊。甚至可以說,是月兒和星兒拯救了他的內心。若非因爲遇到這兩個可愛的妹妹,他或者早已在這個世界迷失自我,陷身於爾諛我詐的殘酷鬥爭中,或者早已心灰意冷,葬身於某個角落之中。
沒等秦陽回答,月兒已擡起頭,小臉蛋上盪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我剛纔只是胡言亂語,哥哥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哥哥總會在我們身邊的。”
月兒很少這樣溫柔地笑,她要麼一臉氣鼓鼓的樣子,要麼是帶着嘲諷的笑,要麼就是淡淡的沒什麼表情。天地間彷彿盛開了一片花海,而月兒就坐在花海中,溫柔地笑着。有人曾說美女可以一笑傾城,對於月兒溫柔的笑容來說正適合。這抹充滿魅力的笑容,使她絲毫看不出一個十歲女孩兒的樣子,反而像一個含苞待放的少女。
這笑容太犯規了。
秦陽心裡涌起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情,他連忙別過臉,不敢再看下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妹妹真的長大了,他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能輕易猜透妹妹的心思、輕易地挑撥她的情緒了。
見哥哥呆呆的樣子,月兒輕輕回握哥哥的手,又問道:“哥哥,你爲什麼要開學堂,讓我和星兒多交些朋友?我們三兄妹一直這樣在一起不好嗎?”
秦陽回過神來,他感受着妹妹手心裡的溫暖,緩緩答道:“我想讓你們一直生活在最溫柔的世界裡。就像以前給你們說過的桃花源,人人都能親如兄弟,相互關愛,沒有塵世的煩惱與鬥爭。而這些,僅靠哥哥一人是給不了你們的。你們總會長大,總會遇到喜歡的人,成家生子,你們必須慢慢習慣沒有哥哥的世界。”
“沒有哥哥的世界……”月兒小聲地重複着,漂亮的眼眸忽然暗了下去。她低聲問道:“這是哥哥你的心願?”
秦陽擡起頭,目光融入黑暗中:“哥哥不會離開你們,但不會限制你們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月兒“嗯”了一聲,低着頭不再說話。
秦陽努力擠出笑臉,輕輕摟住月兒道:“你們還小呢,起碼還有五六年才找人家,現在想這些也沒用。月兒,我晚上也說過了,世界很大,你們不能只侷限於哥哥身邊,所以,多交些朋友吧。”
月兒忽然站了起來,認真地凝視着哥哥,彷彿要看穿他的心思:“哥哥,你告訴我,前幾晚你從那壞蛋那裡聽來了什麼?”
“爲什麼要這樣問?”
“以前哥哥從沒有這樣的想法!是從那晚的事件後纔開始的,告訴我,我要與哥哥一起面對,我不要一直被哥哥保護!我不想哥哥你再像今晚這樣一聲不說就離開我和星兒!”
秦陽大吃一驚,他霍然站了起來,手足無措道:“妹妹你胡說些什麼……”
月兒大眼睛一瞪,氣呼呼地說道:“我沒胡說!哥哥你的眼睛騙不了我,從那晚開始,你就一直在瞞着我和星兒承擔着什麼,你開始爲我和星兒準備後路,準備一個沒有你在我們也能活得好好的世界,對吧?你不向我說清楚,我就告訴星兒去!”
秦陽一把捂住她的嘴:“好啦好啦,算我怕了你,小聲點,別讓星兒知道。不然她一定會哭死的。”
見月兒一臉不肯讓步的倔強表情,秦陽嘆了口氣,只能把前幾晚聽來關於無字天書的事源源本本地告訴了妹妹。
月兒沉默了好久,才問道:“哥哥是打算,如果到了危急關頭,就自己帶着無字天書逃跑,把壞人都引開對吧?”
秦陽搔搔腦後笑道:“這只是最壞的打算。我輕功好,逃得快,實在不行就把無字天書交給他們好了。”
月兒把額頭抵在哥哥的懷裡,道:“哥哥,你真的很笨耶。沒有了你,秦家就沒了,我和星兒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孃?”
“秦家還有你們,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是秦家的血脈。”
“哥哥你失憶所以不記得了,其實……”月兒咬着紅脣,沒說下去。
“其實什麼?”
“呃……其實,其實在秦家的家規裡明確了,只有長子才能繼承家業,女兒出嫁後就不再算是秦家的人了。”月兒低着頭,聲音很小。
原來如此。秦陽早就知道古人有着類似的陋習,就算到了他前世,五六百年後的現代文明世界,重男輕女的思想依然沒有徹底改變。他撫摸着妹妹的頭髮道:“那應該還有一條類似這樣的家訓吧?‘父母不在,長兄爲尊’,那我現在就以秦家當家的身份,把秦家這條家規改了,以後我們秦家,無論男女,都有繼承家業的機會,擇最優秀者繼承一半家業,另一半家業均等分配給餘下子女。”
月兒嘆了口氣,小手兒攥着哥哥的衣服:“有時我真覺得,現在的哥哥和以前的哥哥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不然同一個人怎麼可能變化如此之大?”
秦陽心裡一緊,問道:“如果是不同的人,妹妹還會當我是哥哥嗎?”
月兒沒回答,輕輕地捶了捶哥哥的胸膛,小聲嘟囔道:“哥哥,你真的好笨。”
然後,她擡起頭,柔聲說道:“笨蛋哥哥,如果你真敢丟下我和星兒一個人跑了,我就帶着星兒跑遍天涯海角去找你。如果你死了,我和星兒就去奈何橋上尋你。”
秦陽大爲感動,他想起一首歌兒,隨口便唱了出來:“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月兒聽得癡了,又讓哥哥唱了兩遍,這才追問歌兒的來歷。秦陽便把劉三姐的故事簡單地對她說了,又把《藤纏樹》裡最有名的幾句教給了她。
月兒輕輕地唱了出來: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相戀只盼長相守,奈何橋上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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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不怕永世墮輪迴,只願世世長相戀。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不羨西天樂無窮,只羨鴛鴦不羨仙。”
聲音清脆婉轉,字正腔圓,比秦陽唱的好聽幾百遍。秦陽呆呆地看着妹妹漂亮的臉蛋,忍不住問了句:“妹妹,你學來是打算唱給誰聽呀?”
小丫頭秀麗絕倫的臉蛋上再次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你說呢,笨蛋哥哥!”說完轉身跑回屋子裡去了。
我家妹妹不可能這麼可愛吧?話說,這小丫頭真的只有十歲?再過幾年豈不是要迷死人了?秦陽撫着額頭,既喜且憂地看着妹妹跑走的身影,長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