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教官原本古銅色的臉更是黑如鍋底,他勉強忍住氣,圈馬上前躬身接過:“謝小姐體恤下人!”
他手一揮,玉瓶夾着凌厲勁風飛向秦陽,憤憤不平道:“接着,快放了我家弟兄!”
秦陽隨便一伸手,已輕輕卸勁接過,湊到鼻孔下嗅嗅,玉瓶帶着淡淡的胭粉氣息,但裝的確是清水,馬上向馬車拱手行禮道:“謝姑娘賜水,一水之恩,日後必將相報!”
他鬆開右腳,一個後空翻已落到官道之旁,小心翼翼地從瓶中倒出清水,溼潤小白狐的嘴脣,輕聲道:“夕嵐,喝水了。”
小白狐潛意識地舔着嘴脣上清涼的水,很快就舔乾淨了。秦陽極有耐心,絲毫不理會衆大漢已將他包圍起來,小口小口地喂着水,直到小白狐不再舔嘴脣,沉沉睡去,這才鬆了口氣。
俞教官早已拔出厚背大刀,帶着手下們將秦陽圍在垓中,只是未得馬車中的小姐吩咐不敢輕舉妄動。
駕車的老頭一直目光炯炯地觀察着秦陽,見他關心小白狐的神色不似作僞,竟真只是爲了取清水而來,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他低聲朝馬車裡的人說了幾句,馬車裡那聲音清脆動聽的少女點點頭,低聲向綠衣俏婢吩咐了幾句。不一會,那個綠衣俏婢小心地下了馬車,帶出一陣香風。
她在距離秦陽丈許之處站定,朗聲問道:“這位公子,我家小姐問你是否還需要清水?”
秦陽見這綠衣俏婢雖是丫環婢女打扮,服飾卻極其華麗,光是頭上的玉簪便頗爲華貴,不禁暗自咋了咋舌,拱手道:“這瓶清水已足夠,請替在下向你家小姐道謝,剛纔在下無禮冒犯各位大爺,還望見諒。”
那邊徐凡已被同伴扶起,又驚又怒道:“你差點踩斷我肋骨,一句冒犯便想作罷?”
俞教官低喝道:“住口,寶姑娘在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徐凡頓時不敢吭聲,但依然狠狠地怒瞪着秦陽。
綠衣俏婢見秦陽談吐有禮,確不似是攔路剪徑之徒,暗暗佩服駕車老者的眼光,她又問道:“我家小姐正到處招攬英雄壯士,公子武藝高強,不知是否有意到我家小姐府上效力?酬勞方面大可放心,必定讓公子滿意。”
徐凡急道:“寶姑娘,這廝……”
綠衣俏婢臉色一沉,輕聲叱道:“徐凡,小姐說你有眼不識高人,冒犯了這位公子,以後轉到馬房養馬,不用再跟隨在小姐左右了。”
徐凡臉色大變,冷汗直流,焦急地望向俞教官道:“俞大哥,這……”
俞教官正要求情,馬車上傳來那小姐的聲音:“此事已決,不得多言。”她聲音不大,但極有威嚴,衆大漢都面面相覷,均不敢再作聲。
秦陽心裡暗叫厲害,若自己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恐怕早就被她這恩威並濟的手段所籠絡。他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拱手道:“謝小姐厚愛,在下本領低微,恐會辜負小姐的期望,不敢應允。剛纔之事的確是在下冒犯在先,還望小姐寬恕這位徐大哥。”他的怒氣已通過剛纔那一摔一踩發泄得差不多,此時自然借坡下驢,何況他見這小姐似是官宦人家的家眷,更不願結下仇怨。
聽得那小姐輕輕一嘆,不再說話。青衣俏婢道:“公子,若日後你改變主意,可持着這玉瓶到廣陵府城南的元帥府找我們。”她轉身對俞教官道:“俞教官,請繼續趕路。”說罷便回到馬車上。
元帥府?秦陽不禁怔了怔,雖想到這小姐來頭極大,沒想到是淮南王手下的元帥府家眷。
俞教官狠狠地瞪了秦陽一眼,揮手叫衆手下上馬,重新出發。
秦陽忽道:“慢着。”
俞教官怒道:“你還想怎樣?”
秦陽走到駕車老頭面前,不好意思地搔搔鼻子問道:“老伯,我想問下,從這裡怎麼回孟家村?”
“咣!”一個護衛手裡的兵器掉到了地上。
眼見日上三竿,秦陽掛念家中的兩個妹妹,當下問明道路後匆忙道謝作別。他小心翼翼抱着小白狐,施展輕功,閃身進入樹林,轉眼間消失在茫茫蒼野中。
駕車老頭凌空一揮馬鞭,馬車繼續緩緩上路。馬車裡那小姐忽然問道:“江老,你看那小子的武功到底強到什麼地步?”
駕車老頭眼睛眯起來,沉思了片刻,才緩緩道:“昔日我見淮南王府裡的孫?^,以爲他算是年輕人裡的翹首,但和今日這少年一比,卻又遜色一籌。”
那小姐呆了半晌,她掀開窗簾,露出一張淡施脂粉、美豔至極的俏臉,望着秦陽遠去的方向,輕嘆一聲道:“可惜,他不願助我家,不然三個月後的除夕奪魁大會,我家便可穩操勝券。”
這二十里路並不易走,處處森林山嶺,秦陽急着趕回孟家村,怕施展輕功引人注意,特意繞開官道,結果反而比走官道要慢得多。等他穿出山林回到孟家村近郊,遠遠看到平鏡山和村頭的小橋時,已過了將近一刻鐘。
想到兩個妹妹現在不知道急成怎樣,秦陽心中充滿了歉意,呆會看來要被月兒狠狠地訓一頓了,秦陽心裡想着,臉上卻露出了笑意。
是啊,家就在眼前,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感到安心的?
他正要飛奔回家,剛走到村頭小橋旁時便覺得不對勁,一路回村,竟沒遇到任何村民。看看太陽的高度,約摸到了巳時,正是孟家村村民在田地裡勞作的時候,何況現在是收穫的季節,村民們從不會錯過這樣重要的時期。
秦陽暗覺不妥,急忙施展輕功飛奔進村,但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周圍一片靜悄悄,除了個別雞鳴犬吠外,竟似空無一人。
秦陽臉色微變,他飛身上屋頂,幾個縱躍已來到自己家門前,發現大門已從外面上了鎖,他翻過圍牆進入院子中,家裡的兩隻母雞還在院子時悠閒地散着步,但前廳裡桌歪椅倒,不少稍爲貴重之物都已帶走了,秦陽一摸廚房裡的藥罐,尤有餘溫,似是熄火未久。
他大聲叫道:“月兒!星兒!小蕾!師父!師母!義父!”
無人迴應。屋子裡只有他的聲音在空蕩蕩地迴響。
秦陽匆匆推門進入妹妹們的屋子查看一遍,見自己做給妹妹們的衣服、布偶、木劍等以及寫下來的詞集、詩集都已被帶走,心中稍定,知道妹妹們是主動收拾東西走的,又回自己的屋子,見牀底下的小木箱也被妹妹們帶走了,原本放小木箱之處用硯臺壓着一張小紙條,若非秦陽眼力過人還真不易發現。秦陽搶步上前撿起,見上面用娟秀的趙體毛筆字匆匆寫着:“久候哥哥不果,與星兒徹夜找尋,未見蹤影,甚念,忽聞匪將至,舉村避禍,沿官道而走,盼速來會合。妹如月頓首。”秦陽見慣妹妹的字,一眼便認出確是月兒的筆跡。
匪徒?舉村避禍?這孟家村人窮村小,不過百來戶,又在深山老林環繞之中,遇危隨時可避往深山,往日裡的流寇寧願在官道搶劫行商也不願來這鳥不生蛋之處劫掠,今日匪徒從何而來?
秦陽最擔心的是妹妹們遇到龍虎宗的人會吃大虧,幸而從紙條的信息來判斷,兩個妹妹雖在近郊找過自己,但並未碰到龍虎宗的人。秦陽也沒顧得上去考慮龍虎宗的事,他大腦急速轉動,思考着紙條裡的每一句話。
忽聞匪將到……舉村避禍……沿官道而走……
秦陽反覆唸了幾遍,臉色大變。若是匪徒有心來劫掠,怎麼會事先讓村民知道?孟家村周圍出現狼患,使得往日裡逃往山林的最佳選擇被迫放棄,這才舉村從官道逃跑,趕往二十多裡外的*縣城鎮,向駐軍求援。
問題是,萬一匪徒早知孟家村村民會從官道逃走呢?
秦陽冷汗直冒,他來不及換衣服,找來柔軟的布將小白狐裹起來放入懷中安頓好,見小白狐還睡得正沉,心中稍安。想到可能與匪徒羣戰,便匆匆在屋子裡尋找武器。他雙棍已失,雙刀又斷,連大黑弓也遺失在封仙嶺的山洞中,此時見牆上還留着自己昔日練習做弓時所制的弓箭,尚能勉強使用,便取下來背上,又從門後拿出往日爲練習岳家槍法而自制的長槍,準備就緒後,馬上飛身衝出屋子,向着官道方向直追而去。
一路上,想到自己爲了避人耳目而避開官道,卻恰好與妹妹們錯過了。秦陽又急又悔,盡展輕功全力狂奔。
他暗存一絲僥倖,師父孟淮從軍多年,月兒星兒聰明機警,應該能看破匪徒的陰謀,若能適時帶領村民們避入山林,據險死守,情況還不會太糟。
從孟家村出了小橋,便是一條田間小道,僅可容兩馬並行,在孟家村近郊處,小道一分爲二,一條通向封仙嶺,乃剛纔秦陽回來之路,另一條延綿近四五里路後連接上官道,往日去*縣的城鎮就得走這路。
一路上見到小道上遺漏了一些衣物等零碎物體,似是村民們逃亡過程中匆匆留下。秦陽正要轉向官道,驀然間馬蹄聲大作,一隊人馬從官道方向疾馳而至,秦陽心念一動,迅速躲到路旁雜草雜樹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