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再李泰回房後。又練了一會兒,只是射到第九箭的時候,就有些力不從心,她將弓垂下,輕喘着氣,放鬆緊繃的身體。
做什麼事都要適可而止,眼下再練即是事倍功半了,她衝站在走廊邊上的阿生笑笑,然後便抱着弓朝南牆下的弓架走去。
一直站在西屋窗邊看着的平彤平卉見她動作,忙從屋裡小跑了出來,她剛走到弓架前面,兩人便一左一右圍了她,接過弓、給她擦汗。
平彤托起她的小手,一邊去取指套,一邊輕聲道:“小姐要做什麼,只需喚了奴婢便是。”
兩個丫鬟在杏園時候,服侍的都是公主之流,一舉一動都是小心翼翼,鮮少有坐下偷閒的時候,自跟在遺玉身邊,她則是鮮少有主動使喚她們的時候。事情都得找着做才行。
遺玉氣息緩和了些,對兩人笑笑,“你們別這麼嬌慣我,到時候我回去,少了你們在身邊,怕是連穿衣裳都不會了。”
兩姐妹聽了她的話,臉色皆是一變,平卉剛想張口說些什麼,便被平彤一記暗肘隔到一邊。
“小姐回房去吧,剛發了汗,吹過風該着涼了。”
“嗯。”遺玉餘光瞄到兩人的小動作,裝作無事的模樣朝東屋走去。
國子監
沒了盧智在身邊,遺玉進了國子監大門後,一路上就被人連瞄帶指的,這兩日她多少已經習慣了,沒了先前的不自在,這會兒人多,要是有人找茬兒躲也躲不過,她便步履輕鬆,一副悠閒地模樣朝前走。
許是她今日運氣比較好,那些有自信能讓她出醜地這會兒都沒在路上晃盪,順順當當走到書學院門口,也沒見有人跳出來攔路。
“大哥?”遺玉看清立在院門外牆下的盧智後,剛想衝一夜未見的他笑一個,卻被他兩步迎上來,握住手腕朝着學院的反方向走。
“我幫你向博士請過假了,咱們回趟家。”宏文路上來往學生多。盧智只是簡單交待了一下,臉色半繃着,沒有慣常的笑容。
遺玉眉頭一皺,心中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盧智這般急匆匆的模樣,是很少見的,好端端的回家去,定是出什麼事了,是娘——
“是娘?”她被盧智牽着大步朝前走,另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語氣很是緊張,能讓盧智這般失態的,也就只有他們一家人了。
“等會兒再說。”盧智看到四周不少學生都停下來看他們這一對逆向而行的兄妹,步子沒有放慢,臉色卻稍微放緩了些。
遺玉見他沒有反駁,便知道,絕對是盧氏出事了!一張小臉頓時繃得死緊,忍住問他詳情地衝動,直到從學宿館門口出來,上了一輛停靠在門口的馬車。
遺玉心中着急,就連那壯漢車伕對她點頭行禮都沒有注意到。上車後,便一把抓住盧智的衣袖,“娘怎麼了!”
馬車緩緩跑動起來,盧智從衣襟中掏出一封信,遺玉伸手奪過,抖開之後只看一眼,臉色便“唰”地一下變白,這封信上只有一句話:
乾孃病倒,已昏一日,速歸。
落款是劉香香的名字。
遺玉將盧智的手握的死緊,有些慌亂地道:“這好好地怎麼病倒了,大哥,你前幾日不是還說回家看過娘,說她好好的嗎,怎麼這就病倒了!”
“別慌!”盧智在她手上拍了拍,臉色比剛纔在人前難看了幾分,“這信上寫的不清楚,娘身子骨挺好的,應該不會出大事。”
遺玉鬆開他的手,捏着信又看了一遍,留意到角落處的日期後,臉色又掛上幾分灰白,不由失聲道:
“這信是昨日寫的,你怎麼現在才接着信?”
盧智壓下心中擔憂,輕聲安撫她,“信是昨日雜貨鋪的夥計給捎到坤院的,咱們都沒回去,這才錯過,今早我回坤院取書。才接到這信。”
若只是病倒,他們兩人也不會這麼失態,可那上面“已昏一日”四個字,卻讓兄妹倆心揪,今兒是初五,盧氏不知是否還昏迷着。
沒見到人,說什麼都是無用,兩人一路再沒交談,只有遺玉不斷催促着車伕再駕地快一些。
拉車的馬腳力顯然是極好的,一路疾馳,從國子監到龍泉鎮,用去半個多時辰,馬車在巷子口停下後,盧智率先跳下馬車,遺玉緊跟在後面,沒讓他扶便蹦了下來。
看着他們眨眼便跑遠的背影,趕車的壯漢猶豫了下,終是沒棄車跟上,而是扯了扯繮繩,朝路邊挪了挪。
兄妹倆一前一後跑到盧家小院門口,遺玉伸手就在緊閉的門扉上拍了起來,“開門!小滿!陳曲!”
不逾片刻,大門便被人從裡面打開。小滿立在門內,雙目通紅,遺玉見她這模樣,心中一沉,忍住頭暈的感覺,一手隔開待要同她說話的小滿,就朝屋裡跑去。
“娘!”遺玉是推着簾子進門的,直直衝到盧氏屋裡,一眼便掃到平躺在牀上蓋着被子的盧氏,劉香香正坐在牀邊抹眼淚,見到立在門口的兩兄妹。一愣之後,喃喃張口道:
“小、小玉,你們回來了,乾孃她...”
沒有注意聽她說些什麼,遺玉握着發抖地拳頭,走到牀邊,待見牀上盧氏那張安靜的睡顏後,忍不住眼睛一熱,便留下淚來。
“娘...”她在牀邊蹲了下來,劉香香阻攔不及,被她伸手輕推在盧氏蓋着的被子上,哽咽道:“您怎麼了,您醒醒啊,小玉回來了...娘...”
盧智深吸一口氣,走到正愣愣地看着遺玉的劉香香身邊,盯着牀上盧氏的面孔,啞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唔...”
就在面色古怪的劉香香張口欲答話時候,被遺玉連續推了幾下的盧氏,緩緩睜開眼睛,在兩兄妹張目結舌下,從被窩裡掏出一隻手,捂在嘴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娘、娘?”遺玉比盧智還要先回過神來。
盧氏這才瞄到屋裡多出的倆人,尚有些迷糊地道:“玉兒,智兒,你們怎麼回來了?”
這哪裡是暈倒剛剛醒來的模樣,分明是剛剛睡醒的模樣,盧智和遺玉上下打量她一遍,盧氏除了聲音有些疲軟,氣色卻不見多差。
盧氏見到一對兒女回來,雖然奇怪,但更多的是高興,雙手一撐,就從被窩裡坐了起來,遺玉趕緊扯過牀頭的衣裳,給她披在背上,又墊了個軟墊在她背後。
盧氏伸手將她扯到身邊坐下。捏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今日不是沐休吧,怎地好好地跑回來?”
遺玉一看便知,她定是不知道那信箋的事,便同盧智一齊扭頭看向劉香香。
劉香香乾笑兩聲,從牀邊站起身來,在母子三人同樣疑惑的目光中,將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
前日早起劉香香和盧氏到山腳下的新宅去逛,盧氏吹風着涼,到了夜裡就開始發熱,昏睡了一晚,第二日小滿來叫起,才發現她不對,陳曲回了家,她便先尋到劉香香家,然後再去找大夫。
大夫來到盧家給盧氏看過,只是給開了張方子,讓盧氏醒來後服用,但盧氏卻一直昏到了上午,劉香香見叫不醒她,心中着急,生怕萬一,便匆匆尋到雜貨鋪去,寫了封信,花了五兩銀,託他們捎到國子監。
誰知信剛送出去,盧氏就醒了過來,原來她早上不過是疲乏的很,雖聽見叫喚聲,卻因無力沒有應聲。之後劉香香忙着同小滿前後侍候她湯藥,便將那信的事情忘了,今早起來,盧氏已經大好,只是渴睡的緊,早上喝了藥吃過飯,就又睡下,卻不想兩兄妹就這麼趕了回來。
聽完劉香香的講述,盧氏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這孩子,怎麼就忘了把這事說與我聽,虧我還特意囑咐過你,不要告訴他們。”
盧智和遺玉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哭笑不得的表情,但他們都沒有去埋怨劉香香,若不是她跑前跑後地和小滿一起照應,盧氏真出了什麼事,他們兄妹又不在身邊,可還了得。
劉香香臉色微紅,道:“我這不是怕你,”話說一半,她便捂了嘴,連聲“呸”了幾口,看着盧智和遺玉,“都是姐不好,嚇着你們了。”
遺玉有些疑惑,“剛纔我進門時候,小滿似是哭過,大姐更是在抹眼淚,這是何故?”
劉香香側頭笑了一陣,伸手一指不遠處的火盆,“這炭買的有些差了,剛我同小滿鼓搗了半天,險些被嗆壞!”
想到剛纔誤會了,盧智和遺玉臉上都露出尷尬地神色,知道盧氏無礙,他們在放心的同時,也生出些後怕來,一想到她若真出了什麼事——
盧氏雖不善察言觀色,兩個孩子到底是她一手拉扯大的,這會兒怎會不明他們心中擔憂,輕笑了兩聲,伸手招來盧智也坐在牀邊,一人拉着他們一直手,柔聲道:
“別怕,娘身子好着呢,說了不怕你們生氣,是因前夜趕了件衣裳,睡的晚些,早上又吹風,才突然病倒。”
遺玉聽她熬夜,皺眉剛要說話,就聽劉香香道:“咦,好像有人敲門,小滿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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