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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玉正站在不遠處打量那庫房,跟在趙氏身邊的侍女依雲看見,湊到她跟前低語了幾句,得了吩咐,纔過去把人請了過來。
庫房外面擺了張長桌,上面放着四五本賬簿和一摞禮單,竇氏坐在桌子後面翻看,趙氏則站在一旁輕點不斷從庫房裡面擡出來的東西。
遺玉跟在依雲身後,繞過擺在外面的箱子等物,走到那桌邊,向兩人問了好,說明來意。竇氏正全神貫注地查着賬冊,僅對她敷衍地笑笑,便繼續“埋頭苦讀”。
趙氏聽說是自家夫君讓遺玉過來“幫忙”,便扭頭吩咐了依雲兩句,讓她留在外面輕點,自己則起身,對遺玉道:
“走,你還沒見過咱們家的底子吧,嬸子帶你進去瞧瞧。”
好奇心人人都有,遺玉也不例外,存着見見世面的心思,便沒拒絕,帶着平彤,跟在她身後,進了那道厚實的庫房大門。
遺玉只當是進門便能見着珠光寶氣,可事實卻同她所想有差,進門右拐是一條長廊,朝前走了幾步,身後明亮退去,便像是進到黑夜,不是這裡面黑,而是走廊的牆壁上,內嵌着的石燈都被點着的緣故。
極目望去,這裡面是比外頭看着還要大上幾分,走廊一邊是臨着院子的牆面,另一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道實打的木門,爲首的一間屋子正大開着,遺玉走過時候,朝裡面瞄了一眼,都是些桌椅板凳的。
趙氏邊朝前走,邊同她介紹,“這裡放的是傢俱,有是到了節氣才換的,有是宴客酬賓才用上的,還有些備着,若你屋裡有什麼物件兒壞了,只管叫人來領便是,知道了麼?”
遺玉和盧智已有離意,但聽她說些以後的事,嘴裡答着“是”。
再往前十幾步,方見第二間屋門,也是開着的,比起頭間的雜亂,井井有條,架子櫃子上,擺的都是些字畫和花瓶器具,無需上前,也知道是精貴玩意兒。
趙氏在那門邊站了站,對她道:“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你大伯在南方時候淘換的,進到京城,便都帶了過來,用來待客和裝點門面是使得,你可進去瞧瞧,若有喜歡的,挑上幾件,我讓人送你屋裡去。”
遺玉想也沒想便搖頭道,“不用了。”
趙氏藉着壁燈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意外,嘴上沒再強求,順口叮囑了進到屋裡搬東西的下人仔細些,又讓平彤待在這裡等,便帶着遺玉朝最裡面最後的一間而去。
又拐了一個彎兒,來到一扇門前,已經只有她們倆人,那門緊掩着,遺玉看着趙氏從脖子上取下一小串子貼身揣着的鑰匙,對象門上那隻拳頭大小的巨鎖,便知道里面的東西貴重,方阻道:
“伯母,不用麻煩了,我就隨便看看。”
說着話,趙氏手上動作一頓,還是把鑰匙插進鎖眼兒裡面,邊開門邊道:“無妨,既然來了,便都看看吧,呵呵,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你是咱們府上的小姐,心裡清楚些,總歸是好的。”
“咔嚓”一聲脆響,鎖頭開啓,趙氏卻沒急着進去,而是在這門上邊角地方摸了幾把,才雙手將這厚重的門板緩緩推開。
遺玉不免有些屏氣凝神的,趙氏率先走了進去,遺玉站在門口,不眨眼地瞧着黑洞洞的屋內,但聽細微的聲響,室內的壁燈被趙氏點亮,瞬間映入眼簾的東西,卻讓人有些失望,寬敞的屋裡,沒什麼金銀財寶,只是一隻只大口的箱子,整齊有序地挨邊兒放着,一眼望去,大概有十幾只。
趙氏點燈之後,便注意着遺玉的神情,沒錯過她那點兒失望,目光閃了閃,便走到一口箱子前面,在鑰匙串子上找了找,捏着一枚塞進外鎖裡,打開之後,便叫她過來幫忙:
“小玉,你來同我把這箱子打開。”
遺玉聽話地走過去,同她一起扣着這高及她大腿的箱子邊緣,別說,還真夠沉的,這麼想着的她,正有些跑神兒,可伴着“吱呀”的響聲,那箱子打開之後,入目的一片銀光璀璨,卻讓她險些閃瞎了眼睛——整整齊齊碼着的銀條兒,個個都有兩指粗細,只這麼一箱子,少說也有萬兩白銀!
饒是對盧家的財富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見到這十幾口箱子之一,遺玉還是忍不住心跳劇烈了些,往後退了兩步,避開這片銀光。
“弄錯了,本是想給你找兩件稀罕玩意兒,倒是開了這最不稀罕的,來,咱們看看這口箱子。”趙氏似是沒發覺到遺玉的失態,走到另一口箱子前面,如是道。
遺玉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輕聲道:“我有些胸悶,許是這裡不通氣,大伯母,咱們出去吧。”
趙氏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一瞬,才道:“好。”
將箱子重新闔上後,兩人退到門外,遺玉眼見着趙氏在門角摸了幾把後,將門鎖上,聽那“咔嚓”一聲脆響,她的心方纔緩緩靜下來。
那一箱銀子,代表着什麼,萬兩白銀?不,若說是這樣,並不足以讓她的心都有了些微微動搖,對這京中的權貴來說,多半都是有着萬貫家產的,可重點在那剩下的十幾口箱子上!
從趙氏的話裡,不難判斷出,這剩下的箱子中,也都是真金白銀的東西,要知道,這天下貨幣通行,銅錢還是佔據主位,雖一兩銀子一貫錢,可銀子的價值,卻遠遠高於銅錢。而官宦人家,多是靠着地產和奴下商人的店鋪賺取,錢財多是換成了地契和房契,因此,就是在這長安城裡,又能有幾乎人家中有本事放着這麼多現銀!
難怪......在見過了這真金白銀之後,遺玉突然對竇氏和趙氏的相爭,有了些理解的心情,面對這份偌大的家產,想不動心,想不伸手,難!
想到這裡,她不免心生疑惑,偷偷奇怪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趙氏,對她昨晚爽快地將庫房交給竇氏管理的舉動,大爲不解。
看這情況,若是日後分家,就是大伯二伯不爭,這妯娌兩人,也不會輕易放手的,沒了盧中植這泰山壓頂,會鬧成什麼樣子,還真夠瞧的。
心中暗自嘲諷,走出這仿若黑夜的庫房大門,邁進冷颼颼的院子,昨晚被盧智勾起的離意,又盛了許多。
魏王府
下午,阿生站在書房門外,聽着屋裡的動靜,眉頭時緊時鬆,臉色一會兒一變,直到門內腳步聲近了,方纔眼觀鼻地站好,等人從屋裡走出來,低頭相送:
“杜大人慢走。”
哪知這麼一句話,又招惹了杜楚客回頭,這位臉色不大好看的杜大人,低聲對阿生道:“李管事,可否就近一步說話?”
於是,兩人便朝院中偏僻的一角走去,過了一刻鐘,臉色稍霽的杜楚客才離去,苦着臉的阿生在原地站了會兒,方回到書房門前,敲了門,進到屋裡面。
“主子。”
李泰正在拆信看,頭也不擡,道:“說。”
“杜大人方纔同我說了,屬下不知,這側妃一事不是說好了麼,主子爲何又變了主意?”阿生踟躕問道。
本來事情好好的,李泰也親口答應,這側妃的人選他都同杜楚客商量過了,只等着李泰答應,再上報到皇上那裡,求個旨意,到生辰宴上一併宣了,算個雙喜。
而那天學士宴回來,定下了初九過後便離京一事,蘇勖的巡遊人選名單,昨天就遞了上來,只等着生辰宴罷,就可以走人。
哪知懷國公突然病倒,昨天還收到確信兒,道是活不到臘月了,這看着同他們魏王府無關的事,卻使得李泰一早改了主意——初九過後,先不走了。
文學館那邊兒接到不走的指令,對李泰這折騰勁兒沒敢說什麼,他阿生也沒敢說什麼,畢竟自家主子是打算帶着那盧小姐離京的,可若懷國公亡故,這就走不成了,哪有親祖喪葬,嫡孫遠遊的道理?
不走就先不走吧,可剛纔阿生在門口聽着,他怎麼連側妃也不要了?這又是想到了哪出?李泰不說,沒人知道,只是杜楚客早朝一下,便興沖沖地跑回府裡找他確認這求指婚一事,竟被李泰反口推了,剛纔在屋裡,杜楚客是據理力爭了一番,偏從頭到尾聽他講了半個時辰有餘,最後只一句“出去”便將人打發了。
杜楚客知道他脾氣,不能強求,剛纔便把阿生叫到一旁說到,分析了利弊,讓他來勸。
李泰把信看完,才擡頭瞧了阿生一眼,道:“本王沒改主意,是你們挑的人選不妥。”
阿生一愣,隨即喜道:“那這側妃還選麼?”只要他願意選,這人是誰,就不重要了。
李泰面無表情道:“父皇給的那份名單,是不是在你這裡。”
“是、是。”阿生連忙從袖子裡面掏出備份的名單來,遞了上去。
李泰接過,打開之後,在上面掃了一圈,目光閃動,執筆蘸了些將要幹掉的墨汁,在其中一個名字上圈了一筆,便丟了過去。
阿生穩穩將那名單接在手中,好奇地打開一看,待尋到那處標記,卻是兩眼一愣。
“......主子?”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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