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當晚睡了個好覺,只是遺玉卻糾結了一個晚上,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大哥和孃親當年憋屈,仔細回憶了幾遍盧氏的講述,卻都沒能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來,唯一一點,便是盧智被認定“推”芸娘下水的事情。
照盧氏說,那時候盧智還小,又在當時受了驚嚇,根本想不起來具體的事情經過了,可他卻認定芸娘不是自己推下水的。盧氏自然是信兒子的,遺玉也相信他大哥,就算不信他大哥的人品,也該相信他大哥的智慧吧,雖然只有五歲,但三歲的小孩子做壞事還知道揹着大人呢,他怎麼會當着那麼多賓客的面去“殺人”。
壞就壞在盧智當時確實是被很多人看到推人的行爲,他們身邊的“作案”範圍內又沒有別的人,就連那個嫌疑最大的麗娘也離他遠遠的,還一口咬定是他把芸娘推下水的,偏偏麗娘受寵,害盧智差點被盛怒又輕信的“死鬼”爹爹殺掉。
不過說來說去最可憐的還是芸娘,活生生的一屍兩命,就死地那麼不明不白的,連個“真兇”都沒找到。
遺玉在牀上翻了個身子,將瓷枕移開,拿過軟墊來枕在腦下,心裡有些發冷,她已經十二歲了,不得不面臨這個時代的一個嚴重問題——三妻四妾。
這個朝代的男人除了皇帝,最多可以娶七個老婆,一發妻、倆平妻還有四個偏妾,有些個喜歡拈花惹草的還在外面養着不給名分的,就像他爹,在外面養着的兩個女人最後還是被領了回來,雖然只是妾室,但卻比不受寵的大老婆活的要滋潤地多了。
說是妻妾等級分明,可是歸根結底還要看男人的心在哪,雖然當朝對女子要求比起清明來說要寬鬆的很多,但女人始終都是男人的附庸,是隨時可能被厭惡和失寵的。
那她呢,再過幾年,她也就到了該出嫁的年紀,難道也要忍受同其他女人分享一個丈夫麼。
伴着這個讓她困擾的問題,遺玉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遺玉這覺睡醒之後,已經是天白大亮,她睜眼便覺得酸澀難忍,腦子暈暈乎乎的,嗓子也乾的發疼,等到那股暈乎勁兒過去,才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從牀邊小案上的茶壺倒了杯水,竟然還是溫的。
溫熱的茶水流入喉間,略微緩解了她此時的不適。遺玉靠在牀頭,閉着眼睛又回想一遍昨夜同盧氏的談話,柳眉之間皺了又開,握着茶杯的白嫩小手緊了又鬆。
“醒了?”盧氏一手托盤,掀起簾子走了進來。
遺玉睜開仍是酸澀發脹的眼睛扭頭衝她可憐兮兮地一笑。“娘。眼睛疼,嗓子也疼。”
盧氏笑着走了過來,將手中托盤放在牀邊小案上,“可不是該疼呢。昨個兒嚎了半夜。不難受纔怪。”
盧氏說着便取了托盤上冒着熱煙的薄荷茶遞給她。待她喝完又去擰了條熱毛巾回來小心搭在她眼睛上。“可是餓了?”
遺玉輕輕搖頭。
“那就再睡會兒,等午飯好了,娘再喊你起來。”盧氏的聲音柔柔的,一隻手輕撫在她頭頂。
遺玉剛纔看見她臉上輕鬆的笑意,放心之餘便在她的輕輕撫摸下又睡了過去。
太極宮從霜殿
偏殿之中,一身橘紅金彩曳地繡裙的少女歪坐在波斯絨毯上,手中撥拉着身旁銀盤中嬰兒拳頭大小的紅果,直至捏了一顆看似硬實的,才撿了起來。
少女身前一丈遠處橫跪了一排八名宮女太監,個個小意地雙手撐地、腦袋微揚,好讓頭頂上的托盤不至於掉落。
“嘭!”地一聲,少女朝着他們其中一人使勁砸出手中那顆紅果,可惜沒有丟到托盤裡,反而慘兮兮地砸中了那名小宮女的額頭,頓時鮮紅的果汁流了那宮女滿臉。
見到少女並未砸中,跪在地上的宮女太監身子皆有些微微發抖,果然下一刻那少女嬌美的小臉上變得猙獰起來,雙手胡亂抓起銀盤中的果實朝他們身上砸去,一邊砸,嘴裡還一邊罵着。
“賤人!該死的賤人!以爲把我養在這殿裡,我高陽就真成了她的女兒不成!癡心妄想!還敢當着父皇的面訓斥我,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方纔她那般辱我,卻連個敢出聲的都沒有,我要你們何用!”
吼到這裡,她乾脆將手中空空的銀盤使勁兒地擲向了對面一名容色秀麗的宮女面上,那宮女也不敢躲,任盤子猛地砸在臉上又“嘭”地一聲反彈開來,清秀的小臉上兩道刺紅的鼻血緩緩流了下來。
“公主息怒。”包括這名正在流血不止的宮女在內,八人齊齊撲倒在地,臉貼地面。
長孫嫺和柴天薇被宮女引進來時,剛好看到的就是這幅公主大怒的場面,兩人面上表情不一。
柴天薇快一步走了過去,一張可愛的小臉上滿是笑容,“表姐這是怎麼了,誰惹你生這麼大的氣?”
高陽看見來人,稍稍平息了心中怒火,輕喘了一陣才重新坐回地毯上,咬牙切齒道,“還不是楊妃那個賤人!”
柴天薇扭頭同長孫嫺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道,“今日是你生辰,她還來找你麻煩?”
不說還好,這麼一提,高陽面容又是一陣扭曲,“那個賤人!就是專挑了這個時候來的,她當着父皇的面斥責我在母妃忌日大擺宴席,害的父皇將我好一頓罵!她還有臉在我面前提起母妃,若不是——”
“公主!”長孫嫺適時開口打斷了高陽的話,又對柴天薇皺了皺眉,這些**私密可不是她們能隨便聽的。
柴天薇收到了長孫嫺的示意,忙又笑嘻嘻地蹭到高陽身邊坐下,一手扯了她的胳膊親暱地拉着,“表姐別生氣了,這都申時了,你怎麼還不換衣裳,人家盼你的生辰宴都好久了呢。”
高陽聽到宴會的事情,被氣的通紅的面色好了一些,“哼,今天晚上咱們可要好好玩玩,找些樂子,也去去我身上的晦氣!”
長孫嫺輕移蓮步,坐在她們身旁的繡墩上,柔美的小臉上神情淡淡,“有什麼好玩的,不過是些往日的把戲。”
高陽見她拆臺也不生氣,反倒是一旁的柴天薇眼珠子轉了轉,“表姐,你上次和我說今日帶了那東西出來給咱們瞧瞧,可是真的?”
高陽嬌哼一聲,“自然是真的,放心吧,我已先派人先送往芙蓉園去了,晚上就給你們開開眼——對了,我還請了幾個庶民來,若真是無聊,咱們也能耍着他們玩一玩,你不知道,那個傻小子現在越來越有意思了,不光敢對我頂嘴,還會發火呢。”
柴天薇立馬來了興趣,輕輕搖了搖高陽的手臂,“快跟我說說”
坐在一旁的長孫嫺端着宮女奉上的茶盞看了看嬉笑的兩人,又冷冷掃向仍跪在一旁的一地宮人,瞥見遠處一團觸目的鮮紅,眼中升起淡淡的厭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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