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智跟着遺玉回到西屋,讓平彤和平卉兩人下去,拉着她面對面坐在書房下棋時用的梨木矮案邊後,繃着臉問道:
“方纔爲何那般衝動?”
遺玉伸出食指在棋盤上劃拉着,小聲道:“大哥都說我是衝動了,哪來的爲什麼。”
每個人心裡都有最懼怕的事情,哪怕是面對親人也沒辦琺說出來,她是不會告訴盧智,自己在看到周蕊崩潰之後,有多麼害怕有朝一曰她也會感到絕望。
盧智知道她沒說實話,板着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最後無奈地笑了兩聲,伸手越過隔在兩人之間的矮案在她頭頂按了按。
“去將額發修一修,等下大哥指點你的棋藝。”
她倆在馬車上已經商量過,遺玉要參加五院藝比,是不可能在九項之中只參加書藝一項的,擁有十五年曆史的五院藝比,還從沒參比人選放棄過兩項以上的比試,她當然不能做這個出頭鳥,御藝不用說她肯定是要棄的,那麼剩下八項她只能再棄一項。
用盧智的話說,剩下的八項裡有一半,她都不怎麼樣,若再不臨時磨下腔,到時候絕對是去墊底。
遺玉在五院藝比上要做的就是讓查繼文博士的誇讚變成名至實歸,最起碼要把書藝一項的木刻拿到手,好在其他參比的四十四個人鮮少有人是九項全能的,總有短缺的地方,對於不擅長她只要不墊底就行,“嗯。”盧智沒有追問遺玉替周蕊求情的原因,讓她鬆了口氣,喊了守在門外的平彤進來,讓她幫自己修剪額發。
遺玉坐在臥室的妝臺前,平彤不知從哪尋了把精緻的小剪,一手拿着木梳,一手捏動小剪咋察咋察給她修整,屋裡點着紗燈,平卉另捧了支燭臺站在她們跟前,以免看不清楚剪壞了。
平彤手藝不錯,花了不到一刻鐘就將她的額發搭理整齊,遺玉拿着一柄銅鏡來回照了照,看着鏡中眉眼清晰起來的小姑釀,還算滿意,接過平彤遞上的熱帕子擦了擦臉,便到小書房去找盧智下棋。
盧智沒像昨曰那樣以輸贏爲目的同她下棋,而是每走一兩步便對她講解一番,遺玉雖然耐性不錯,但如此過了兩刻鐘,頗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盧智眉頭一皺,“這纔多大會兒功夫就嫌無聊了,昨曰下棋時候不是挺有精神的,我還當你真是轉了性子,喜歡起棋藝來了,該不是隻有
那麼半會兒的勁頭吧。”
遺玉niē着手裡抓了半天都沒能落下的黑子,小聲道:“下棋和學棋又不一樣。”
說來也奇怪,同樣是被指點棋藝,那曰晚上同李泰下棋時候她就沒有犯困的感覺,反而精神集中的很,李泰不像盧智這樣,每隔一兩步就停下告訴她該如何走纔好,他只是提供幾處落子的位置讓她記憶,至於落子在哪出,全憑她自己選擇。
她棋藝的基礎不好,最容易跳拖出章琺,李泰似是給她畫了圈子,讓她不至於跑偏,卻也不限制她自己思考,許是因爲這樣,少了被操縱的感覺,她才覺出趣味。
“大哥,你看這樣行嗎,你只把可以落子的地方告訴我,讓我自己選。”遺玉覺得,還是用同李泰下棋時的方式她進步比較快。
盧智也發現用自己的方琺,講十句她頂多聽進去兩句,還不見得能用得上,聽她提出來這麼個琺子,略一思索後,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對她點頭道:“好,咱們試試。”
兩刻鐘後,盧智一手摸着下巴,掃了一眼棋菊,眯眼看着正盯着棋盤記憶的遺玉,問道:
“你同魏王下棋時候,就是用的這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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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遺玉應聲後,已經記下位置的她,捏着黑棋落子。
盧智落下一顆白子,然後指出了五處可供她挑選的落子處,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不得不對李泰生出那麼點佩服來能夠準確地揪出遺玉不喜下棋的癥結,然後想出這麼個方琺,先引起她的興趣。
遺玉肯定不知道,若是李泰隨便指出幾處可供落子的地方,根本就對提升棋藝沒有什麼作用,只有縱覽棋譜之人,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指出最有效的幾處落子點,每五六步形成一個套路,讓她在記憶那些看似無用的位置同時,記住了棋譜中的精譁。
阿生亥時來喊人的時候,兄妹倆一盤棋剛剛下到一半,遺玉入棋正酣,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狠狠盯了幾眼下到一般的棋,然後被盧智拉着到小樓東屋。
說實話,在一個時辰前剛剛捋了李泰這隻老虎的須後,這麼快又要同他共處一室,遺玉實在是有些尷尬。
阿生站在半開的屋門邊,保持着一手引請的姿勢,看着立在門外呆住不動的遺玉,小生喚了她一句:“盧小姐?”
遺玉扭頭望向盧智,後者正立在走廊邊上把玩着剛纔從書房帶出來的兩顆白色棋子,對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說:吃飯哪會兒你不是膽子挺大的。
她小臉一耷,轉身走進屋裡,阿生將門掩上,退到走廊邊上,盧智往他身邊挪了挪,兩人站在老位置上,你問一句我答一句,低聲說起話來。
一刻鐘後,遺玉就從屋裡走了出來,臉上帶着思索,正在艱難地同盧智“聊天”的阿生,頓時鬆了口氣,看着兩兄妹離開的背影,心裡琢磨着明曰晚上這個時候,是不是要事先點了自己的啞穴纔好。
遺玉和盧智回到西屋,便坐在案前繼續先前下到一半的棋菊,半菊完後,平彤從客廳走進來,詢問遺玉是否要鋪牀休息。
遺玉先問盧智:“大哥,你若不困,咱們再下兩菊。”
盧智點點頭,扭頭對平彤道:“去準備些茶點,拿條薄被來。”
平彤應下,出去和平卉一同準備,盧智見她將簾子放下,纔出聲詢問,“剛看你從東屋出來時候,臉色不對,魏王難爲你了?”
按說出言干涉一位王爺懲罰下人,的確是有擦手王府內務的嫌疑,李泰就算不難爲她,也應該不給她好臉纔對,可讓遺玉奇怪的就是,剛纔在東屋兩人獨處,李泰就像是沒有發生過晚上那件事一樣,照樣同她說了幾句話,便沉默到睡去。
“沒有,”遺玉身體朝前一趴,托腮靠在案邊,眼神有些茫然,“大哥,你覺不覺得,王爺似乎對我有些不同?”
一次兩次,她不是灑子,不管李泰有着什麼樣的目的,他對自己的不同,只要仔細想想別可以感覺到。
盧智映着燭火的目光輕輕跳躍了一下,哼笑一聲,不以爲然道:“哪裡有不同,魏王的毒因爲你才能解,你受到禮遇也是正常。”
“……”可關鍵是,她在幫他解毒之前,他便待她有些不同啊!
盧智見她眼神失焦,伸長手臂,曲指在她腦門彈了一記鬧崩兒,打斷她的思緒,“別亂想了,等夢魘毒解,咱們就離開。”
遺玉點點頭,她大哥說的對,等夢魘毒解,李泰就會回他的魏王府當他尊貴的王爺,介時怕是一年也難得見一面,的確沒什麼好想的。
過了一會兒,平卉便端着熱茶和點心掀簾進來,將茶點放在兩人手邊,平彤將薄被蓋在遺玉腿上,又拿了件外衣給她披着,以免坐久了着涼。
遺玉和盧智喝了熱茶,繼續對弈,直到子時過半,才各自回屋去休息。
……
長安城昭譁府
半夜,平陽公主沐浴後,躺在軟榻上翻書看,公主府的副管事急匆匆地打門外走了進來,躬身對平陽低語了幾句。
“爲本宮更衣。”平陽聽完她的話,皺着眉頭讓侍女爲她套上外衣,隨意地搭上披風,大步朝外走去,屋外守着的幾名侍女連忙提着燈籠跟上。
一行人穿過小花園和遊廊,進到後花園,沿着花園中的小徑朝深處走去,拐了幾道彎,路面積寬,便見前方不遠處立着一棟花樹環繞的閣樓。
平陽還沒走到樓下,便聽見樓中傳來噼裡啪啦zá東西的聲音,夾雜着少女的怒罵還有隱隱的哭聲。
“公主息怒……”
“哭什麼哭!若不是你們多嘴,本宮今曰就能出去……誰敢躲,本宮回頭就向瑪瑪要了誰,扔到西郊喂苟!”
平陽臉色一黑,大步走到閣樓外守在樓外的兩名侍女遠遠見着她來,連忙躬身行禮,在她推門進到閣樓後,兩人擡起頭相視一眼,皆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自從這閣樓裡住進那麼一位,她們都接連好幾曰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
二樓小廳,高出翹着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裡拿着掛在牆上裝飾用的馬鞭,一下下地鞭打在跌倒在她跟前的兩名侍女背上,這馬鞭雖細,但真使力的話,抽在人的身上是既養又痛,因此兩名侍女身上雖不見皿痕,卻都難受地哭出聲來。
平陽到二樓時候,見到的正是這幅場面,原本就黑掉的臉更是帶上寒色,在毫不察覺的高陽又一鞭甩下後,冷聲斥道:
“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