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遺玉將高陽稱做倒黴公主,盧智莞爾,道:“早上她撕你的那東西,是晉博士給你的那本字帖?”
遺玉幾口將剩下的東西吃完,纔拿帕子擦淨手,抹了抹嘴後,從懷裡掏出捂了一個早上的字帖,輕輕摸了摸封面.嘆道:
“是啊,真是可惜,被她糟蹋了。”
盧智揚眉,“下學時我還見到高陽,她只差沒將我身上瞪穿個窟窿,卻沒上前尋我事,你怎麼她了?”
遺玉吭哧一笑,將早上最後湊到高陽耳邊悄悄說的話,學了一遍給他聽,“我同高陽說,一見到她,我便會想起虞世南這麼一整本的墨寶被毀之事,一想起來這件事,我的心情就會很糟糕,我心情一不好.就會到處亂講。”
難怪高陽會發火,被遺玉這麼小小地威脅又只能隱忍不發,照着她的脾氣,只瞪盧智兩眼還算是輕的。
兩人回到歸義坊的宅子,午飯已經做好,儘管盧本章首發於小說同名百度貼吧智早上走時再三叮囑小滿不讓盧氏再下廚,可這宅子裡卻沒半個人敢真管她的,兩兄妹吃着盧氏親手做的菜,心裡是高興,只是飯桌上,少不了一齊嘮叨盧氏,她都笑着受了。
見她氣色比昨日還好,遺玉高興之餘,便多吃了一碗飯,直到下午上課時候,胃還脹脹的。
下午下學後,遺玉和盧智走到學宿館門口,來接盧智的馬車就停靠在學簾館門口,他原準備先將遺玉送上秘宅的馬車,那駕車的壯漢見到他們,卻連忙高喊了一聲:
“公子!”
盧智走過去,車伕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兩聲,他皺了下眉頭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遺玉,無奈道:
“看來你今晚要晚歸了。”
遺玉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就聽盧智吩咐車伕到後面那條街上帶話給秘宅來接遺玉的人。
壯漢走後,盧智拉着遺玉上到馬車中,才低聲同她解釋,“外公有事找咱們商量。”
平常盧中植有什麼事都是秘密叫了盧智去說的,自八月那第一次見面之後,遺玉就沒再見過盧老爺子,這會兒聽他竟然要尋他們兄妹倆過去.略一思索,便問道:
“同房喬有關?”
“不清楚,不過想來應是因爲他,既已知道咱們的身份,他很可能去找外公問詢。”
若說這世上除了房喬外,有第二個急着恢復他們一家四口身份的,那便數得上盧中植了,房喬找上他也不奇怪。
昨夜盧智已經連夜寫了信,讓盧耀指給盧中植,將房喬上門後的各種細節和原委講了清楚。
兩兄妹心裡都清楚這般關係,便沉默下來靜靜思索,直到車伕傳完話回來才駕着馬車,乘着昏黃的夜色,將他們送至東都會一座坊市門外。
下來馬車,盧智幫遺玉束了束衣領,又從車上的暗箱中拿出一件披風給她兜上,隔去傍晚的冷風。
遺玉被盧智溫熱的大手拉着,穿過掛着各色彩燈的長街,走進一條幽深的小巷,轉角便見到斜對面緊閉的院門,門頭掛着兩隻燈籠,正是呈遠樓的後門。
盧智一邊敲着門,一邊放低聲音對她道:“三長四短。”
遺玉聽着他敲門的頻率,會意的點點頭。
一遍敲完後就有人應門,來人只是看了一眼盧智,便將他們迎進去,盧智熟門熟路地拉着遺玉走到前院的一間房門外,扣了兩下門,聽到屋中傳來一道略有些沙啞的嗓音,才推門走進去。
遺玉這算是第二次見到盧中植,年歲不滿六旬的老人,卻已是滿頭白髮不見半絲烏色,佈滿褶皺的面孔透着淡淡的威嚴。
“過來坐。”
盧老爺子一開口,遺玉便聽出不對,同盧智坐下後.便開口道:“您病了?”
雖只見過盧中植一面,遺玉對他那渾厚的嗓音卻記得清楚,眼下他面無異色,聲音卻分明像是着了風寒。對這老人,她的確有份親近所在,見他身體有恙,不自覺便流露出關心之態。
盧智眼中閃過一抹憂色,“上次就見您喝藥,這都幾日了還沒好,若是尋常大夫不行,就去找太醫看過,懷國公連請個太醫上門的面子都沒有?”
盧中植見到兩人神色上的關切,心中一樂,也不計較盧智的挖苦,“元妨,每到入冬,外公的嗓子就不好,並不是什麼大事。”
遺玉不贊同,“小病不醫成大疾,聽您說這還是老毛病,恐就是一時不查落下了病根,您年紀大了,身體最是緊要,趕緊醫好纔是真。”
“外公的玉兒,不光長相肖你外婆,性子也似,她就喜歡這般說道我。”盧中植臉上難得露出樂呵呵的笑容,“來,到外公身邊坐。”
遺玉沒有扭捏便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任誰對着這麼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怕都硬不下心腸拒絕。
“上次給你送去的那箱子東西,可是喜歡?”九月遺玉沐休在家,盧中植特地讓盧智捎了一小箱子珍藏的名家孤本給她。
“喜歡極了,謝謝外公,您是從哪裡尋得那些的?”
“哈哈,喜歡就好,外公——”
“咳、咳。”盧智輕咳兩聲打斷了他們,“外公,您尋我們來是爲何事?”
被他提及正事,盧老爺子臉上的笑容一收,扭頭在兩兄妹臉上分別打量過,才道:
“你昨夜讓盧耀捎來的信,我已看過,姓房的那小子一直不肯同我講當年之事,真沒想到還有那般曲析……今天上午,我見了他。”
果然如兄妹倆先前在馬車上的猜測一般,房喬去找了盧中植,依他們看,他此行許是爲了打探事情。
見到兩兄妹臉上並無驚訝,反而很冷靜的等他接着說下去,盧中植很是滿意他們的鎮定。
“昨夜他就來找我,自然是給了他閉門羹吃,那時還沒收到智兒你的信,後來看了信,老夫更是懶得理會他,可這狡猾的小子卻在個早遞了封信進我府中,我看了信,只能見他一面。”
“信上寫的什麼?”遺玉一邊問,一邊去解披風帶子,這屋裡燒有火盆,很是暖和。
盧中植從袖子裡掏出對摺了一下的信封,沒有給盧智,而是先遞給了遺玉。
門外傳來敲門聲,走進一名下人,奉上茶點之後,才躬身下去。
遺玉凝神將信看完,臉色古怪地起身遞給盧智,又坐回盧中植身邊.捧着茶杯暖手。
盧智垂眼看信:
“昨日小婿已至龍泉鎮,見過嵐娘母子,岳父現應有耳聞,知欲證智兒青白,需尋韓厲下落但今尋此人無異海中覓針,小婿夫其蹤跡十餘年,前月方知一人,或與其有關聯,望見岳父詳談。”
接着兄妹倆原先的推測,房喬最有可能會先揭了他們的身份,然後逼得他們上門去要證明盧智清白的證據,可眼下看來,卻又不似是那麼一回事兒。
就算房喬不知韓厲下落,但他即已拿捏住盧智的把柄,真知道能通過什麼人找到韓厲,自己去尋便可,怎麼會同盧中植商量韓厲的事,莫非是他找不到那人想着讓盧中植幫忙?那這風險也太大,真讓盧中植找到人,哪裡還有他的戲份。
兩兄妹看完信後,皆是冒出同一個念頭:這房喬到底要幹嘛?
盧智將信重新摺好,塞進袖中,擡頭望向盧老爺子,“外公以爲,他告知我們兄妹的那些事,有關韓厲所作所爲,是其是假?”
事情的關鍵的確是韓厲,只聽房喬片面之詞,兩兄妹頂多推測出一些事來,卻是不知真假。
盧中植先是擰了眉,然後道:“他給我看了韓厲親筆寫給他的書信,比照過,是他的筆跡。若說韓厲那小子真是爲了你們的孃親,外公覺得那些事十有八九是他做得出來的。”
遺玉喝下一口茶,盧老爺子的話,印徵了昨夜她的推測,想到這裡.她才問出心中古怪:
“那人真與您說了有關韓厲的線索?”
盧老爺子臉上帶着不解,“說了,他將這個把月來查到的消息都告訴了我,只說要讓我留心尋找此人,別的有關你們母子的事猜,半句沒提,然後他便走了,你們說他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盧智卻沒糾結房喬的意圖,“那個同韓厲有關的人,是誰?”
盧中植“嘶”了一聲,放在膝蓋上的手扣了扣,才緩緩道:“這人你應該不認得,就連外公也是頭次聽說,他叫做穆長風。”
盧智雙眼快速地眯了一下,這一瞬間的異樣極其細微,盧中植雖然察覺卻沒有多想,可遺玉同他多年相處,卻能從中看出不同。
之後盧中植又將房喬告訴他有關穆長風的事情同兩兄妹講了一遍,也許沒多少消息,不過是這人何時出現在長安,可能同韓厲的關聯,還有少許特徵等等,根據這麼丁點兒的消息,在人口百萬之多的長安城,找這麼一個人,的確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