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山中無歲月,一晃眼,從那日谷中一變,至今已將近半年,度過了夏秋,入冬時,樸桑村的四名外客完全習慣了在這裡生活的方式。
同村民一道打獵、釣魚、探山、伐木,採藥、試藥、配藥——似乎有做不完的事在等着他們,可每天做的事又差不多一樣,遺玉不知他人如何作想,她是真正享受於這種類似兒時在靠山村的悠閒生活。
身體一日日好了起來,從最開始不能隨意行走,變成不能強烈運動,再到後來的能跑能跳,既能和蕭蜓學些簡單的防身招式,又能同沈劍堂一道爬樹摘果子,撿豆子變成了撿石子,用着李泰教給她的暗器手法,雖還不如小孩子家拿着彈弓射鳥厲害,但李泰本來也對她沒什麼寄望,便不覺得失望。
在這半年的時間裡,遺玉他們都學會不少樸桑族的語言,同當地人簡單的交流還是很通暢,她和蕭蜓在忙於醫藥外的最大樂趣,便是帶着村裡的小孩子們一起玩耍,說是玩,大多時候,卻是在教他們知識。
遺玉擅烹擅縫,時常會用山裡的食材,教村人們做好吃的食物,在衣物上縫些好看的花樣,樸桑族的女人們都很喜歡同她親近,知道她喜歡吃果子,隔三差五,便會送了男人在打獵時候採摘的野果子給她。
若說這樣的日子,遺玉還有什麼遺憾,那便是她那離奇消失的特殊能力了,那晚和李泰在山谷一談之後,她每天還會滴兩滴血試試,可十天半個月過去,總算死了心,雖仍覺得這其中有哪一處出了岔子,才叫她的血又生了變,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是怎麼回事,仗着藥谷裡豐富的藥材,乾脆就不再去想它。
李泰和沈劍堂每個月都會出山一次,採買些日用回來,在遺玉的提議下,他們還購了幾樣作物的種子回來,李泰他們是不懂種植,農家女出身的遺玉卻悉知,和族長商量後,就領着半村的青壯年,在村後墾了一片空地出來,將幾種作物都種下,經過一段時間的成長,雖然死了一部分新苗,但大部分還是頑強的活了下來。
……
又是十月,樸桑村一排木屋後的竹林由青轉黃,一連串匆匆的腳步聲後,個頭小小的人影四散,夾雜着兒聲的嬉笑,唯獨剩下一抹淺紅,蒙着眼,趴在一棵竹子上,一下下小聲數着數。
“都藏好了嗎?”數到五十,揚聲一句問詢,分明是少女的聲音,不是清脆,反帶着一絲薄薄的沙啞,很是特別,並不難聽。
“都藏好的話,那我就要去抓你們了哦!”
一聲落下,林中蕩起迴音,趴在竹上的人影轉過身來,放下兩隻略沾泥土的手,露出一雙帶笑的眼睛,那眼瞳稍一轉動,便有水光從眼梢的勾弧流瀉而出,若隱若現着眼周的紅暈。這麼一雙桃花水眸,笑時最顯迷人,然而,本是該生的嬌媚的姑娘,卻因爲白皙的臉上,左頰當中一長一短,兩條肉眼可辨的淺粉色疤痕,生生消弱了姿容。
“我可是來了啊!”遺玉又高喊了一聲,便拍拍兩手上的泥土,左右環顧了一圈,率先朝着南邊的草叢小跑過去,一臂撥開草叢,空空不見人影。
“咦?”她方纔數數時,明明看見有人住這邊跑了,遺玉狐疑地又來回撥了撥茂密的草叢,半點都不覺得同一羣小孩子玩躲貓貓還偷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樸桑村村民品性純良,可小鬼們卻機靈的很,加上有蕭蜓幫着,指不定她又會同昨天一樣,連玩三回也找不到一個人,結果輸了,晚上被他們纏着講鬼故事,還要負責哄被嚇哭的小鬼頭。
“真是奇怪了,”找了半天,都沒見半個人影,遺玉騷着耳垂,小聲嘀咕着,清了清嗓子,大聲道:“蜒蜒姐,說好不能超出這排屋子,你是不是又賴皮,帶着他們跑遠了!”
話音方落,她便耳尖地聽見周圍動靜,轉身尋着一間兩間木屋當中的過道,瞄到陽光下搖動的陰影,閉上嘴巴,生怕驚動了對方,也不打招呼,擡腿便衝了上去。
她腿腳已好利索,三兩步便躥到跟前,一把揪住了露出牆側的衣角,嘴裡得意道:“抓住了,看你住哪跑,哈——”
笑聲未停,便斷了去,抓在那衣角上的小手被反握住,從手背上傳來的溫度,叫她一聲驚喜的呼叫。擡頭迎向來人。
“怎麼這就回來了,我以爲要明天呢。”
“回來時沒遇上那羣狼,便早了一日。”
李泰低聲答着話,另一手已撫上她幾日未見的臉,手指摩挲了兩下,見她頰生紅暈,便順勢滑落到她後頸,手臂勾回,就將人拉近了胸前,鬆開握着她的那隻手,改而攬着她纖細的腰肢,彎下高大的身體,埋首在她肩窩,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聞着屬於她的清甜。
起初只是想抱一抱她,可七八日沒見,一碰到人,便覺得想要更貼近,扣在她頸後的大手,拇指撥弄着她圓潤的耳垂,薄脣一張,脣舌在她肩窩露出的肌膚上輕掃而過,一路輕舔到她另一邊的耳側,留下一道溼潤的水漬。
多日未見,遺玉當然也是念想他,知他喜親近自己,雖然脖子又癢又麻,但是不忍推拒他,便擡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以防被親的迷迷糊糊,腿腳發軟站不穩。
察覺到她的動作,離開她的耳畔,他看一眼她半開半闔的水眸,視線下移到她輕抿的脣上,李泰摟在她腰上的手又用力扣緊了一些,低頭將水潤的薄脣印在她柔軟的脣瓣上,聽她一聲輕嚀,正是血氣方剛的年歲,怎抑得住念想,脣舌有些蠻橫地探入她口中掠奪,扣住她腰背和後頸的雙手收緊,不允許她退縮。
這頭牆角兩個許日未見的戀人相擁,那邊不遠處林中的一棵樹上,被抱着坐在枝頭的小女孩,小小聲地問道:
“小姐姐是抓到人了嗎?”
“嗯,是抓到了一個。”蕭蜓望一眼遠處疊合的人影,臉上掛着莫名的笑意,道:“絡瑪喊她一聲,姐姐再抱你下去找她,要大聲點哦。”
“好,”名叫絡瑪的小女孩乖乖地點頭,提了口氣,方纔衝着前方那排木屋,用着嫩嫩的嗓音大聲叫道:
“小姐姐——你是抓到誰了!”
……
村中升起一處篝火,樸桑族人,除了一些年老不便的,兩百餘人都聚在篝火四周,十幾個年輕的姑娘們,穿着樸桑族特色的半袖裙,罩着皮革布甲,敲打着竹製的樂器,伴着“噠噠滴滴”的響聲,在衆人間穿行,坐在他們當中的,是遺玉一行四人。
李泰和沈劍堂下午從山外回來,又帶了一批種子和鹽糖給這小村落的族人,同時也帶來了他們將要離開的消息,遺玉的傷勢半個多月前就痊癒了,他們也是該啓程離開這深山老林,到外面去做該做的事。
樸桑族人熱情地挽留了他們,知他們非走不可,也不強留,便聚在一起,在他們臨行之前,歡送一番。
沈劍堂和一羣族人說着話,蕭蜓被幾個小孩子圍着,遺玉坐在李泰身邊,臉上掛着笑,可若細看,便會發現她這笑容中的不自然,再看,便會發現她脣上不正常的紅腫。
兩人之間,被陰影罩住的地方,李泰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任她暗暗掙扎,始終紋絲不動。一張被火光映的奪目的俊臉上,更是不見半點異樣。
遺玉衝一旁幾名衝她說話的樸桑族女人點頭,嘴脣輕輕蠕動,小聲道:
“我說過幾次了,叫你不要在外面隨便……你倒好,又叫蜒蜒姐看了我的笑話。”
李泰不以爲意,語氣尋常地答道:“你若真那麼在意,下次不在外面便可。”
聞言,遺玉使勁兒撓了下他的手心,回頭瞪他一眼,道:“在哪都不行。”
雖她是初嘗男女之情,可前世經歷過那樣開放的社會,卻並非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有時,她也會擔心,李泰這般年紀的男人,又是個位高尊貴,英俊多才的,在情事上忍得久了,會不會出他先前說自己並不貪戀女色,可照他現在對自己的態度,這話卻是大大有水分的,他是答應過她,“只你一人”,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樣,身體和心理,多是能分的一清二楚,誰知道火氣太大,他會不會偷吃。
在這年頭,像她這麼大的姑娘,多少都已嫁做人婦,可她自覺身體沒有養成,半點都沒有偷嚐禁果的打算。這山中的半年,她並沒刻意同李泰保持距離,然這男人還算是老實的,親密的行爲只在每次出山回來時纔會有,且每次都是淺嘗輒止,舔舔脖子,親親嘴的,卻再沒有發生過如同那晚牀上的過火之舉。
她又旁敲側擊了沈劍堂,知他們每次出山都沒有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去“鬼混”,這才選擇性地將這件事拋在腦後,眼不見心不煩,儘管是掩耳盜鈴,可她總不能“以身涉險”不是?
遺玉在這跑神兒,李泰瞅了一眼她明顯是在胡思亂想的小臉,猜不着她思緒又飛到哪裡,略一沉思。張口道:
“出山後,我們先到洱海去找那人,不管事成與否,我會陪你到南沼去,我的人在洱海南蒙舍詔部族,尋到了韓厲的蹤跡,你娘應該同他在一起。”